方烁扶起了陆屿,看着这个谦卑温驯的男人,不由失笑,“你总是这样,我说过你不必在我面前如此拘束。陆远年纪小,性子又拗,我不会怪罪他,更不会因此惩罚你。”
“属下知道少主的心,正是知道才不能恃宠而骄。”
“恃宠而骄又如何?我想抬举谁谁就能一步登天,何况你的性子,便是骄纵又能到哪?”方烁又倚回榻上。
“还有陆远,这小子怕我怕得像见着猫的鼠儿似的。他怕逄霁也就算了,逄霁这家伙向来讨人厌,他怕我做什么?从小到大,他犯得事难道还少了,我何时计较过?”
“谁叫少主平日就爱作弄吓唬他。”,陆屿无奈道。
听了这话方烁也乐了,他掩唇一笑,“傻小子,我摆摆架子就吓成那副样子,我岂能不逗他玩玩?”
笑过之后,他又叹了口气,“唉,陆远先前在擢星馆住过好长一段时间呢,那时候乖乖巧巧地,看着真是惹人疼,长大了却非要搬出去,越发孤了性子,恨不能躲着我走。”
“他长大了。”,陆屿垂眸,“我现在想抱抱他,他都不肯。也不愿意我哄着他,不愿意来找我,他很小很小的时候,根本离不开人,总想粘着我,可他长大了就再不这样了。”
“自打他搬出去,我就没见他主动来擢星馆找过你。”,方烁冷哼一声,“只怕别是在外头学坏了脾气。”
陆屿摇摇头,“阿远学不坏。他以前也只有一点点大的时候才粘我。”
他的目光微微泛起些波澜,“他太听话,太乖了。先时,我的日子艰难,甚至抽不出一点时间陪他玩,他自己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不吵不闹,从来都不哭。”
陆屿越说越苦涩,甚至微微红了眼角,他从来没像今日这样屡屡失态。只要涉及陆远,他所有的果断沉着都会顷刻间烟消云散。
“阿远性子孤僻也好,不懂事也好,都是我的过失,是我没照顾好他。别人家的孩子小时候无忧无虑,要好吃的要好穿的要好玩的,阿远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给不了他……”
陆屿的泪水总是沉默地,静静地流下来,他从不失态,哪怕他落下泪来,他的姿态也叫人觉得是百般克制的,只是情难自禁。
你不会觉得他矫揉,反倒觉得他真诚,认为他是个心软得一塌糊涂的人。
陆屿在方烁面前从来的柔软的,却也带着股韧劲,他像蒲柳,会被风压倒却不会被折断。可此时此刻谁也不能说他不会被折断,现在的他看起来比琉璃还要易碎,只要稍稍一碰,就会四分五裂。
“少主,若阿远今后做了什么错事,犯了什么忌讳,那不是他的错,他是个好孩子,又乖又听话。都是属下的错,是属下没把他养好,是……”,话音中已经隐隐有些哽咽了,他立刻停下,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似乎是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太狼狈太失礼。
方烁从来没有这样心疼过一个人,他向来自认是个心狠的,但是陆屿永远都能在不经意间戳到他心底里最柔软的地方。
陆屿的一双眼中仿佛有千言万语,朦朦胧胧,模模糊糊,你心中想什么就能从他眼中看见什么,他总会叫人得到最想要的答复。陆屿知道,方烁会心疼,方烁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掌控意味着占有,占有意味着属于,属于意味着某种意义上的保护,在这种层面上来看,方烁同时也可以称之为一个保护欲很强的人。
他所谓的帮亲不帮理就是建立在这种基础上。
所以在他面前示弱会是一件性价比很高的事情,但前提是你要被他划入掌控圈。
方烁走到他身前,前所未有地,轻轻拥抱了他一下,“陆屿,我说过你不必如此拘束。我知道陆远这孩子有些怪脾气,我从来都不介意。我可以保证,保证我绝对不会同他计较。何况这孩子平日里也很招人疼,我爱他还来不及,又岂会罚他?”
陆屿的目光如此地明亮,仿佛方烁的话对他来说就像救命稻草一样,他当即就要跪地谢恩,还不等他动作,便被方烁拦住了。
“我说过不必如此拘束。”,方烁笑道。
“是。”陆屿也露出笑意来,顺从地站直了身。
两人相视而笑。
放松下心神的方烁叹出一口气,倚回榻上,似笑非笑地埋怨道:“你闹起别扭来比我小时候可厉害多了。”
“少主。”陆屿无奈地喊了方烁一声。
方烁微微一笑,正要说什么,忽有侍者来传宋泱求见。
他一挑眉,心知是自己叫宋泱查的底细查出来了,便干脆叫侍者把宋泱传进来。
宋泱一进殿中,先俯身行礼,然后奉上一片玉简,“那二人的底细属下已调查清楚,请少主过目。”
方烁倚在榻上动也懒得动,目光一扫,鹊缕便上前接下玉简奉到他眼前来。
“陆屿,你也来瞧瞧这两人。”
说着,他便将灵力探入玉简,将其中内容投影到半空中。这主要是给陆屿看得,毕竟在他将灵力探入玉简时,其中的信息便已被他的神识捕捉到了。
很寻常的履历。最多也不过姜渔天资惊艳些,又有些运道在身上,想来这次折花会上应当能一鸣惊人。
至于祝柔,他似乎更普通,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有一手不错的炼丹本事。
陆屿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还是那副温和的模样,认认真真地把两人的履历底细看了一遍,然后对方烁说道:“属下以为,这二人没什么问题。”
方烁点点头,“的确,很干净。”
说罢,他将玉简随手一掷,“既如此我也能放心了。宋泱,你下去吧,此事办的不错,自然有你的赏。”
宋泱立刻行礼谢恩,退到殿外。
陆屿像往常一样站在方烁身侧,眸光微微垂着,随时等候命令。看起来在他眼中这件事已经完全结束了。
姜渔,陆屿的心忍不住泛起了一丝波澜。
真是个好少年啊。意气风发,聪颖明慧。看着也很爱笑,眼睛亮晶晶的,一定是个过得很幸福的孩子。
真是个好少年啊,陆屿心想,好天资,好运气,好相貌,好品性,好人格。
最洒脱肆意的年纪,心底话半点都不藏,又爱交朋友又爱说笑。父母长辈疼爱,朋友同道赞赏,多好啊,多优秀的少年,从小半点苦不吃,还这样坚强勇敢。
真是个好少年。
陆屿的手指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阿远本来也该这样幸福。
可我不会再怨恨了,不会有任何不甘心。
不会报复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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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刚泛起点亮,陆远便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拎着剑便往外跑,实在他怕自己爹又要全程陪护,早点跑路还能躲过去。
何况他是真的很想知道祝柔跟姜渔现在的状况,不知道他俩现在是在金樽座里还是回自己的住处了。
要说准确消息,擢星馆里的那几位姐姐肯定知道,毕竟是鹊缕亲自安排的,但他可不想送羊入虎口,自己刚干了亏心事,少见方烁为妙。而且,自己爹那种明显过剩的保护欲实在让他难以招架,自己的实际年龄摆在那,这种小孩子待遇他只能敬谢不敏。
准确消息没有,他可以打探小道消息嘛。一想到小道消息,陆远脑海里立刻蹦出了一个人,何默。
何默这个人,在金樽座内门是出了名的。主要原因有两方面,一来他爱作死,二来他消息灵通。这两个特质相辅相成,用更多的消息作更大的死,作更大的死得知更多的消息。金樽座里的小道消息、传闻八卦、奇谈怪事十成里头他能知道九成半。
陆远打算去找他打探打探情报。
一路跑到演武台,现在时间还早,演武台中人还少些,正方便了陆远找人。何默虽然爱好作死,但在修炼上却是相当刻苦的,除了作死以外的时间里你说他头悬梁锥刺股都不为过。
凌晨四点的哈佛图书馆有什么陆远不知道,但凌晨四点的金樽座演武台一定有何默。
人少除了方便找人之外,还有一大好处就是不会有一帮人围观陆远这个深居简出的珍稀物种,这种舒适的状态让陆远非常满意。
他很轻松地就找见了何默,小跑过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语言,开口道:“何师兄。”
何默正全神贯注地射箭,忽然听到别人叫他,眨巴了两下眼睛才反应过来,他扭头看去,有些惊讶地瞧着陆远:“陆远?你找我?”
社交苦手的陆远稍有些紧张地点点头,“何师兄,我,我想找你打听点事……”
何默挑挑眉,然后了然一笑,“奥,我知道了,你是想问昨天救你回金樽座的那两位是吧?”
陆远立马连连点头。
“他们早回去了,鹊缕使司本来把他们安顿在菁漱院,不过他们说自己有住处,便走了,临行前还请使司给你传信,要是你醒了就告诉你他们回去了。怎么?你不知道这消息?”
阿这,陆远有些尴尬,自己跑路跑得太早了,鹊缕还没来得及给自己递信呢,自己就溜号了。
“谢谢何师兄。我先前走早了,鹊缕姐姐没来得及跟我说。”他不太好意思地回道。
“小事,我不说你也会知道的,不用放心上。”何默潇洒地一挥手,笑了笑,对陆远眨眨眼睛,说道:“还有想知道的没?我这里别的没有,八卦多得很,你听不听?”
路远承认,自己确实很心动,但是他现在更关注祝柔他们的状况,只好恋恋不舍地拒绝了,“谢谢何师兄的好意,我先去看看他们两个,以后有机会的话……”
“有机会我给你讲几个大八卦听听。”何默笑嘻嘻地说道。
“嗯!”陆远也露出笑来。说实话由于第一次见面时的乌龙,陆远对何默是有点看法的,不过现在看来是他心胸小了,人家分明性格好得很,最多也就是做事比较惊世骇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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