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之际,杨举只得重新打算,将这一众弟兄继续带在身边。除了在当地有家有口的一些人实在走不了的,不愿意再当兵了也不舍故里愿意退伍转业的,再加上愿意继续跟着韩东哲部当兵的几十人外,杨举的此次南迁,光军营旧部便带了三百余人!这哪里还是什么举迁嘛,分明便是调部队南下嘛!
在杨举意料之内的是,王氏兄弟找到杨举表示均不愿随杨举南下。
分别之际,杨举专门设宴为王氏兄弟饯行。几杯汾酒下肚,杨举看着王氏兄弟道:“两位王兄,这些年来在诸多方面多亏了两位的鼎力相助!废话杨举不再多言了。总之,今生今世,两位便与我杨举的亲兄长无异!”
王氏兄弟也再无废话,端起酒杯与杨举一饮而尽!
最后杨举对二人道:“两位王兄,举有一言两位需谨记。”
二人对视一眼后,王羿伸出右手道:“耀曦兄弟请讲!”
杨举正色道:“坦白的说,两位王兄在闻喜做买卖多年,家资千万富甲一方,虽还暂时不能与我杨家相提并论,但也的确是树大招风不可不防!若我没猜错的话,这将来的天八成会是红的!这也正是我为何非走不可的原因了。知道红色是什么颜色吗?”
二人皆点头称明白杨举的意思。
杨举接着道:“以咱们的家产来说,跟红色的主张是存在根本性违背的!可以说是水火不容!什么是革命啊?革谁的命啊?革的便是咱们的命!别看咱们在这玉华山上打了八年,这些年加起来,比他们一个兵团消灭的日军还要多!但卸磨杀驴的道理不可不懂!将来有一天,天下太平,用不着咱们了,嘿嘿!革起咱们的命来,他们不会手软的!”
说罢亲自起身为二人斟满杯中酒后道:“切记,看着差不多了赶紧地走人!这些年也别再忙乎别的了,将存货能出手的尽快出手!黄金白银还是容易脱身保命一些!去海外,要么便是到香港去找我!留下死路一条!”说罢与二人一碰杯,一饮而尽!
临走前杨举谁也未通知告别,他认为既然人都要走了,也就意味着要彻底的离开过去的一切。没有这个必要也没意思。
分别总是人们最不愿面对的事情,可人生就是充满了一次次的分别!每天晚上的就寝,便是与今天的一次分别!过去的终究便是过去了,千金难挽。
说是谁也不打算告别,但这本土本乡的众百姓还是瞒不住的。从一个个依依不舍的面孔,到一个个唏嘘话别的真挚,杨举明白自己杨家,便是大资产阶级与广大民众,依附情深的代表!有个人说过,你对人民做了善举,人民便会记你一辈子!在杨举这儿,够两辈子!
正当四里八乡的众百姓,潮水般涌至杨府时,城中早已得到风声的众商号大贾,与先期返并的一些政府官员,加上三晋的大小黑道帮会,皆在确实了消息后也蜂拥而至!你相送来我话别,就这么的整整折腾了三日,杨举硬是连杨府大门儿也没跨出去!到是几日下来,府中的茶叶用去了二十几斤!换回了两仓库的相赠礼品!
无奈杨举只得又交待下去,日后需尽快将此大批物品尽数周济贫苦乡民,以表杨家在晋的最后乡情!
杨举站在府中大院内,对着府中的一切都显的是那样的难以割舍!于是又挨个的在府中上下走了一圈。每到一处脑海里便浮现出一场往事画面!还未行至后院儿,便早已是泪染衣巾!
“听好了,我走后好生照料府邸,府中一草一木皆不可损!杨家祖坟需时时打理不可荒废!到了有一天,官府要收咱们的物业老宅,不可抵之!尽可全数交了他们。但我杨家祖坟不可动!必要时可找我大哥韩先生。实在挡不住了可昭告十里八乡!众乡里自会替咱们杨家守住祖坟!”
杨举对留守管家交待完最后的这几句话后,在府中留守人等的一众泪别下,转身离去。
为了避免伤情,说好了不来相送的韩东哲,还是被早早守在火车站的手下向杨举告知:“韩先生一早便暗自来到在火车站了。”
杨举听罢,停住脚步,背对着大哥韩东哲相守目送的方向并未回头,只是默默的停了足有一分钟!两人在这短暂而又漫长的一分钟内,说完了所有要说的话。
反而是搞的随行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这杨举到了火车站,反而止步不前了。以至于李鲲、李雯两兄妹都跑过来问杨举出了何事。
令杨举颇感意外的是,在站台上正欲上车之际,却远远看到一名汉子,边高声呼喊着杨举的前职务,边奋力的向他跑来。
看着气喘吁吁的孙福胜,杨举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摘下配长袍的文明帽,双手后背看着他道:“你小子不是在前年便被调到冀中了吗?如何也会消息灵通的赶来凑热闹啊?”
此时的孙福胜早已不是当年杨举干高泽见旅团时的孙福胜了。当年跟高泽见旅团一战过后,这个孙福胜硬是凭着杨举拱手相赠的一个日军标准旅团的全套装备,立马的就被一二九师任命为正规军团长!并正式颁发了番号!几年下来,又是凭借着自己过人的头脑,与当年杨举相赠的硬货家底儿,接连在清徐及河北,跟日军干了十几次的漂亮仗!颇似深得杨举作战精髓!居然也可以勉强做到制敌而己不损!被第十八集团军总部立为军中模范之表率!更是在今年年初,荣升至冀中根据地十二军分区司令员!短短三年时间不到,从一个民兵县大队的大队长,一路飙升贵为将军!(虽共军内部当时没有军衔,但按照职务比照,已够位列将军。)这在整个二战区内也是颇为传奇,被同僚所津津乐道!
“杨营长,您怎么要走了也不派人通传福胜一句呢?杨营长,福胜送您来了!”说着便对杨举一个敬礼,已是满脸泪花!
杨举一边给孙福胜回礼,一面看着依稀还是当年那个总是厚着脸皮,跟自己蹭好处要军火的孙福胜道:“福胜啊,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军分区的司令员了,不比当年干你的大队长了。如何却还能这般的情激失态呢?”说罢眼神向后一撇道:“你的警卫员儿可在后面看着你呢!”
“杨营长,别人拿我作战斗英雄,当模范代表。可我孙福胜自己知道自己是个怎么回事儿!从前那么多年,我能坚持在清徐不倒,靠的便全是您多次对我的扶持与教导了。我之所以能从一个谁都看不起的县大队民兵队长,当上一个拥有自己正式番号的正规军团长,靠的还不是当年您对我的大力提携!这些年来,军中都说我孙福胜打仗有一套,那是他们没有见过杨营长您是怎么打仗的。若是见了,便知我的这两下还不全是从您那儿偷来的!跟您比起来,我连给您牵马都不配!”
杨举看着孙福胜感到了一种欣然的安慰。看着他笑道:“福胜啊,两年没见,说话比从前条理多了,看来你小子这官儿没白当啊!我很喜欢。日后要多学习,多思考。该怎么带兵,该怎么打仗,该打什么样的仗!该如何的教导手下士兵做人!这些都是你的职责。我不希望在香港听到你的部队打了不该打的胜仗,输了不该输的败仗!我的话回头你认真思索,好自为之。”说罢便不再理会连夜跑死了两匹马!才从河北赶来的孙福胜,戴上礼帽转身上了火车。
留下了孙福胜在站台上,看着杨举的背影暗自言道:“杨营长您放心,您说的那些福胜明白,射向老百姓的子弹我一枪不打!残杀同胞的战役我一仗也不干!有您杨营长今天的这番教诲,大不了再回家去种地也就罢了!”
从杨举踏上火车的那一刻起,意味着这里一个时代的结束,山西杨举时代的结束!
辗转十天之后,当杨举一行乘坐的客轮,缓缓靠向香港中环码头时,老远便看到码头上人如潮涌热闹非凡!再靠近一些,目光锐利的杨举站在甲板上,一眼便看到了众人高举之名目繁多的展展欢迎横幅。“迎接抗日英雄来港”,“欢迎抗日传奇赴港定居”,“香港各界人士欢迎杨举将军”“香港工商业隆重……”
杨举对着身后的张荣,指着岸上的人群与大幅迎接横幅道:“张荣,这该不会是你小子搞出来的吧?”
张荣仔细的盯着岸上看了一下后,摇着头道:“不是。要么便是我哥闹的,要么便是大少爷你早已经名扬海外了!”
于是杨举一登岸,便先是被目光敏锐的大批报社、电台记者,给围了个水泄不通!生怕有人借机对杨举不利的随行特勤队成员,立刻冲上前去暗自护住杨举,小吴也表情从容的慢慢踱在外围,用他那职业杀手的敏锐目光搜寻着潜在的危险。
毕竟人生地不熟的不是自己的地盘儿,杨举心里也虚。但面对众多热情高涨的香港民众,杨举也只好学着当年在十七军,军长徐庭瑶微服视察部队时的神态,右手高举着礼帽,将脸上笑容调整至和蔼可亲状,向众人慢慢的挥动着礼帽。心中暗想:“可千万莫要有人问自己为何要举家南下来港定居!”
怕什么来什么,或许这也根本便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杨将军,请问您为何舍弃军中的辉煌成就,愿意卸去荣耀退伍还民呢?”
“杨将军,您对我们赢来的这场长达十几年的艰苦抗战,有什么看法?”
“杨将军,传闻您是不容于国共两党,被迫离开军队的是不是?”
“杨将军,请您谈一下对当前局势的看法。”
“杨爵士,您作为被英女王亲授的大英帝国一等子爵,会不会考虑在香港从政呢?您对今后香港的发展有何打算?”
“杨将军……”
被折腾的头晕脑胀的杨举,就从这一下船,便开始了他对香港,这个大英帝国属下一个小小的殖民地的第一印象——这哪儿能活人啊!
一点准备都没有的杨举,靠着学富五车的天赋才华,尽量假装从容的应付着成群记者!也许在这个小小的边陲岛屿,大人物实在是太少了!这要在当年的南京,在现在的重庆,满大街的少将,连卖菜的都不待搭理!可在这里,在这个抗战胜利结束的风口浪尖儿上,在这个全国气氛都异常紧张微妙之际,加上杨举这个军中神话、抗日传奇的突然马放南山!显然香港的新闻界,对杨举这个贵为国军将军的大英帝国一等子爵,有着太多太多的问题了!
“我是杨将军的夫人,杨将军一路舟车劳顿,可否先让杨将军回府休息,让我替杨将军来回答大家的问题好吗?”此时舒群的救驾,显然是犯了不止一个错误!
立刻,在成片的闪光灯伴奏下,一大帮子挤不到杨举跟前的记者,立刻将这个自称是杨举夫人的舒群,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杨夫人,能谈一下你跟杨将军的夫妻感情如何吗?”
“杨夫人,请您说一下你跟杨将军是如何结识的,你们是自由恋爱的吗?”
“杨夫人,听说杨将军有两位妻子,请问您是哪一位?”
“杨夫人,请问您是被传说为密电码天后的杨将军侧室,舒群女士吗?”
“杨夫人,有人称您跟杨将军是一对儿战地伉俪,你是怎么看的?”
“杨夫人,您对有人称您是军中密电码之花!说您当年在日军内部的潜伏,是杨将军一手策划并安排的,请问事情是这样的吗?”
“杨夫人,杨将军来香港后,有打算再娶一位本港小姐为妻的设想吗?他今后……”
舒群想踢自己一脚的心都有!
而此时本就已是疲于应付的杨举,更是对舒群的不自量力感到无奈与担忧!你舒群凭什么就对着广大媒体与香港民众,公然称自己为我杨举的夫人了?不知道侧室偏房没权利以夫人自称吗?等回头佩云发起火来,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若她再误会是自己唆使舒群故意这么说的,那麻烦便更大了!搞不好自己就得在香港满世界的找高处了!若回头真逼的自己在香港跳楼!你这个舒群便是蓄意谋杀亲夫!
于是该问杨举问题的一个也没见少,围着舒群的一众记者,也十分专业的知道该对这个女人如何发问!各忙各的倒还谁也不影响谁!杨举在心里暗想:“看来这密电码之花她终究也还是个女人,女人天生便是思想简单且感性的!哎!妇道之人不可成也。”
杨举一个走神儿,差点便对正在问他对委员长有何看法的一个记者脱口而出:“妇道人家!”若是此话一出口,嘿嘿!怕是奉命追杀自己的中统局、军统局两家特务,明日就到!
就这样,比打高泽见旅团时还要累一百倍的杨举,在码头被热情洋溢的香港同胞折腾了大半个时辰!虽自己身后跟着几十名同行手下,但都傻乎乎的在四周拼命警戒可疑刺客!谁也不想着赶紧的上前来,替自己挡开这帮子同胞好让自己脱身,赶紧的先回家换换衣裳!这也不能怪自己的一众手下,他谁也没见过这个啊!回头再阻了你杨大少爷出风头的兴致,不怕回去被你臭骂啊!
随着杨举的精力透支,一众热情非比寻常的港岛同胞,渐渐松开了对杨举的包围。杨举正准备将早已笑的麻木不堪的面部肌肉放松一下,便见一位身着洋装礼服的洋人,梳着精光油亮的发型来到了杨举身边,对杨举一个鞠躬大礼后,便开始对杨举讲着他一句也听不懂的洋话。待这位洋人说罢,跟在其身后的中国翻译便开始对杨举做翻译。意思是说:“他是香港的布政司司长,他的中文名字叫夏维德,在香港总督暂时没有到任的空缺之际,暂代香港总督一职!欢迎杨将军赴港,并请杨爵士晚上到总督府赴欢迎宴会。”
杨举一听这英国人还真把自己这个爵士当回事儿了,于是对早已汗流浃背自找麻烦的舒群一招手,对忙走过来的舒群道:“告诉这个洋布政司大人,我很感谢他对我的邀请,晚上我会准时到总督府赴宴。”说罢忙对舒群道:“用英国话对他说。”
听罢舒群的话,那个夏维德布政司,立刻面露笑容的弯腰主动跟杨举握手,随后又叽里咕噜的一句。
“他说感谢你接受邀请,晚上六点钟,他会亲自在总督府外迎接你。”舒群听罢便立刻对杨举道。
“告诉他,吾定会出席,届时详谈。”说罢杨举便双手后背面对夏维德微笑示友。
舒群想了一下用英语对夏维德道:“杨将军说他很期待晚上的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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