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只驶出商州已经数日,四人这几天都不曾下船。更夸张的是聂老三和初七两人很默契地连船舱都不愿意出,唯有等天黑才出来透透气,原因竟然是怕日头太晒。
“聂三叔,志儿到底是什么毛病啊?为何喝了那么多药都不见好转?”
这段时间颜文隐一直在帮忙照顾志儿,白天还好一到夜里他就不停咳嗽,整夜都睡不好圆圆的脸颊都已经有些凹陷了。
聂老三直摇头,“等到了通州再找个好大夫瞧瞧吧。他这个是外伤所致,伤了五脏六腑也说不定。”
“那么严重吗?”
颜文隐忍不住白了聂老三一眼,既然如此严重他之前怎么还放心丢下他在医馆自己跑去赌坊?看来他的赌瘾真的很大。
“我听说梓州有位‘鬼医’专治疑难杂症,要不带志儿去看看?”初七不知何时凑了过来。
“鬼医?我只知道神医,”颜文隐转了转眼珠子,“坏人会被骂鬼东西,难道不是庸医才会被人骂鬼医吗?”
初七瘪嘴不再搭话,她真是见识短。
聂老三说其实他一早打听故,这位鬼医叫做陆祎琪行踪不定,目前并不是梓州,与其执意找他倒不如先拜访其他救世名医,毕竟志儿还那么小,病情不易拖太久。
又过了两日,船只在经过一条细长的峡谷后前路豁然开朗,两岸终于有了人间烟火气。
“到梓州境内了。”聂老三让船夫靠了岸,好几日没摸骰子了他这手可真痒。
“我绝不再跟你去赌坊。”颜文隐一眼看穿聂老三的心思。
“也罢,今日是七夕街市上热闹的很,你们带着志儿去逛逛,一个时辰之后回来就行。”
“那你呢?”初七不知道聂老三打的什么算盘,赌坊相遇之后照顾志儿的任务好像就成他和颜文隐的任务。
“嘿嘿,我去给我三位娘子买点礼物,顺便赌两手。”聂老三说完哈哈哈大笑几声一溜烟地跳下船跑得人影都看不见了。
这都什么人啊!就那么放心他们?初七无奈地叹气,转身看着颜文隐,那丫头正在给志儿整理衣衫,还给他戴了顶小帽子,她好像非常喜欢照顾小娃儿。也是,聂老三把志儿交给她又有何不放心呢?
“出发。”
颜文隐牵起志儿的小手一起跳下船舱,顺着人流走进热闹的街市。
初七跟在他们身后左顾右盼,这里还真挺热闹的,果然也如传闻一般梓州境内的百姓不论男女大多都随身带着兵刃,各类小摊贩也属卖佩饰的档口最热闹。
“这是什么?”颜文隐拿起一个羽毛做的小短刀,大概只有她掌心大小,以前倒是没见过。
“这是寻鸟翎,是按照岑夫人设计的样式所做。”小贩看她一脸茫然,于是解释道:“岑夫人就是‘铸剑山庄’的二小姐,这寻鸟翎就是她自己发明的羽毛飞镖!”
哦,原来是飞镖啊。颜文隐拿起一个在手中细细把玩,还挺好看的,只是她根本不会用飞镖。
“姐姐,买三个吧,咱们一人一个!”志儿看样子也很喜欢。
“好啊!我要红、黄、蓝各一个。”颜文隐爽快地给了银子。
小贩接过银子满脸笑意地问道:“你们是三姐弟吗?”
“谁有那么丑的弟弟妹妹?”
没等颜文隐答话,初七抢前一步回了这么句气人的话然后拿上那个蓝色的寻鸟翎转身就走了。
嘿!这混小子活得不耐烦了!他到底有自恋啊?不就是皮囊比一般人长得精致、好看些吗!见那小贩竟然还在偷笑,她气得直跺脚,倒是志儿完全不在乎,紧跟在初七身后小跑着,生怕他的大哥哥又突然消失似的。
今日是七夕游园会,石楠街由不少官兵在场外把守,街市被布置的十分热闹,设有投壶、射箭、摔跤、猜灯谜、对弈等等许多玩法,夺得头筹者均有奖励,引来全城才子佳人。
颜文隐本打算去投壶、射箭,可志儿说那些礼物他不喜欢。他的小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挂在树枝上的鸟笼子,里面是一只画眉鸟。
“可是我不会下棋啊。”颜文隐有些犯难,这人来人往的,唯独对弈那里人最少,只有几个年长的男子坐在那儿边一言不发的下棋。
多闷啊!怪不得没人去。
“大哥哥”志儿拽了拽初七的袖口撒娇道,“你会下棋吗?”
“很想要?”初七歪嘴一笑指着那只画眉问他。
志儿立即疯狂点头,眼里充满希望。
颜文隐见初七毫不迟疑地走到三张棋桌中间坐下,月色下他的长袍随风轻轻晃动了几下,倒多了些许飘逸,像个有才气的文弱书生。
对桌前的三人不禁好奇,这少年此举何意?
“公子想先与谁对弈呢?”坐在最左边的男人问道。
“何必麻烦,我同时对战你三人,省点时间。”初七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足以让那三人气得面红耳赤的话。
这厮好狂妄,一定要搓搓他的锐气。
三人倒也是不想在言语上跟他计较,只打了十分精神专心在棋局上,布好局就是成功的一半。可是为何他们三人的局都在他一颗颗白子落盘后被各个击破?不论他们如何变换走法都挽回不了残局,输赢就像是板上钉钉。
颜文隐虽不懂规则,但看着全棋盘剩下的大部分都是白子,他好像与三个人同时下棋都游刃有余,初七这小子挺厉害的嘛。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那三个男人开始变得很焦虑,但似乎一时间也想不到破解的办法,只好不停的用汗巾擦拭额头来缓解情绪。奈何结局早已注定。
在拿走最后一颗黑子时,初七才收手。本来他不想令他们输得那么难看,只不过这几人就是不肯弃子认输。自己死要面子可就怪不得他了。
“承让。”
初七赢了,最开心的当然是志儿,他跳着闹着让老板赶紧把那只画眉给他,可老板说要再等半个时辰,若没有人能赢得了初七才可以让他拿走奖品。
“我们还有时间,那就等等呗。”
颜文隐拉着志儿在桌前坐下,悄悄问他:“你会下棋吗?为什么那家伙可以赢得那么轻松?难道是出老千?”
志儿先点头又立刻摇头,“我只会一点点,大哥哥是真厉害,肯定不会出千。”
“你知道什么是出千吗?”
“知道,聂叔叔带我去过一次赌坊,他说别人出千”
“啥?聂三叔竟然还带你去过赌坊?”
颜文隐有些生气,这该死的聂赌鬼!不过志儿后面又解释说只去过那么一次,结果回来他就病倒了,那次之后聂老三赌瘾发作时就会暂时把他带到医馆让大夫照顾着。
还算他有点良心。
初七百无聊赖地在树下踱步,听着颜文隐和志儿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其实仔细看这丫头确实长得还不错,刚开始总觉得她有些聒噪,不过这一路相处下来却也习惯了她一直叽叽喳喳的。
“半个时辰已经到了。”
颜文隐噌的一下起身,不给老板再反口的机会,足下轻轻一点便将鸟笼子从树枝上取下递给志儿,“拿好。”
“这这”老板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她姐弟二人转身离开了。
“怎么?想反悔?”初七收敛了笑意质问了一句。
老板被他这犀利的目光吓了一跳,这眼神跟刚从下棋的温文尔雅公子判若两人。算了,反正也没人来,那只绝世画眉鸟就送他们吧。
三人走回码头,聂老三果然还没回来。
他们并肩坐着,志儿照顾着逗他的小画眉,都没听见颜文隐一直跟他说话。
这小子,跟小望林一模一样。
“没想到你这个山野村夫还有点能耐。”她转而用手肘戳了下旁边的初七,“以后有机会教教我呗。”
“”初七并不答话,双手从后面搂着脖子直直地躺在甲板上。
今夜星空又是群星争艳。
颜文隐觉得他这是在刻意回避,刚结识他时她对他的身份没多大兴趣,左不过是个逃犯,可这段时间朝夕相对反倒有些好奇了。他之前说那个什么严将军他该不会是严将军手下的逃兵吧?
见她一直死盯着自己看,初七觉得有点好笑,“我的美颜你看不腻是吧?”
“我呸!”
幸好现在是夜里,不然初七肯定能看到自己羞红,不对,是被他气得胀红了的脸。
“这一路你问我这么多问题,那你又是何人?为什么对这一桩灭门案如此好奇?”初七翻身坐起来,直勾勾地望着她。
颜文隐立刻撇过脸,调顺了气息才道:“你听说过星尾岛吗?我便是从那儿来。”
星尾岛?他当然听说过。这么说来
“夏晚霁你认识她吗?”
“你怎会知道她的名字?”颜文隐倒是没想到他竟然知道晚霁姐姐的名字,莫非他们认识?不对她活着的时候他应该还很小才对。
“她是徐晔的亡妻,世人都知道。”初七不咸不淡地说。
是哦原来如此,只是那个叫徐晔的天下第一刀客她至今还没见过呢,说起来他算是自己的挂名姐夫吧?只是他的名字在星尾岛像是一个禁忌,师兄他们也只敢偷偷议论。
初七见她想事情想得出神,就没再接话,提起志儿的鸟笼子逗他,“这鸟咋叫的那么难听不如明日拿来炖汤喝。”
“不可以!”志儿急了连忙跳起来抢回笼子,他动作太大险些跌到河里去,幸好初七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抓回来。
“大哥哥我记起来了,你是”志儿盯着初七左额上的那枚红痣一时失神,手中一松鸟笼直接落入水中。
颜文隐本想去抓可已来不及。
“啊真可惜啊”她望着恢复平静的河面一声叹息。
“喂,初七,要不然我们再”她回头时甲板上已只剩下她和志儿,“他人呢?”
志儿指了指船舱,“睡觉去了。”
虽然刚才大哥哥说只他认错了人,但志儿觉得那晚救他的人就是大哥哥,他平时都用碎发挡住了前额,但今晚所见他的容貌明明跟那晚的男人一模一样,怎么会认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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