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春天,谢珞珞拿到了全国计算机编程大赛高中组的金牌,加上年前全国数学奥赛的金牌,顺利申请到了美国斯坦福大学的计算机科学专业。
她只用了三个月,就迅速构建出来一套对于编程的高效学习方法。
谢轻延问她去美国的时候想要用专机还是乘国际航空公司。谢珞珞咬着筷子,沉思了片刻,说想要坐正常的客机,不想用谢家的专机送往。
“从哪儿出发?”谢轻延又问。
这几乎半年多的时间,谢珞珞就住在了谢轻延家里,所有的信息都更改回谢家谢远行之女,穿的用的也都逐渐走向有钱人家小孩的风格。
她很沉着,平静地接受了余泽退出她的生活这件事,在那天雪夜后,谢珞珞就像是突然之间长大了,连倔强地脾气都收到了不知道哪里去。
谢轻延有时候看着谢珞珞的这个模样,忍不住多想两下,这要是谢珞珞真的一直在谢家长大,那么谢家的这些家业,他们下面几支,连点儿皮毛恐怕都争抢不到。
谢珞珞低着头,半晌,轻声道,
“可以从上海走么。”
谢轻延:“……”
夏末。
离开临城的前一天,一中的同学们自发为谢珞珞和叶子衍举办了一场欢送会。叶子衍也申请到了美国的学校,但不是斯坦福,叶子衍的家境毕竟还没有谢珞珞的家庭那般优秀。
八月中旬,临城的中小学都还没开学,大家就去了沿海的四星级酒店。不少同学都喝了酒,买了一个大大的蛋糕。有人给谢珞珞送了一块蛋糕,谢珞珞摇摇手,说自己不吃。
闻景彻底淡出了夏季的生活,和文影成双成对,但好像也只是处在暧昧的关系,好像从未宣布过文影就是他的女朋友。
他和夏季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空气中总会弥漫着淡淡的悲伤。
谢珞珞拿着手机,独自一个人躲在包厢的角落内。余泽的手机号码永远都顶置在她的通讯录里,可那个号码,再也不会打通了。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因为在这半年里无数个日日夜夜,她想哥哥的时候,都会去打一遍。
一遍又一遍听着那句“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鬼使神差,借着酒劲儿,谢珞珞拨通了隋空的号码。
隋空的电话还照常,接起的那一刻,谢珞珞听到“咔哒”一声,小孩的哭叫,女人的抱怨,随之都涌入耳郭之中。
“……”
谢珞珞张了张嘴。
隋空一愣,捂着手机走出了房间,站到了阳台上,
“怎么了,珞珞?”
谢珞珞迟钝了很长一段时间,酒精烧着她的大脑。
对面是同学们的欢歌笑语,拿着蛋糕一齐砸着叶子衍。
谢珞珞吸了吸鼻子,好半天,才开口,
“没什么。”
隋空:“最近……学习还好?”
谢珞珞点点头,“嗯。”
余泽走后,隋空也不太跟谢珞珞有什么联络,主要是谢珞珞不再去联系他,很多关于谢珞珞的消息,还是从成安或者陈茹口里知道的,临城一中高二那个谢珞珞,又得了什么什么奖。
谢珞珞也算是隋空看着长大,看着小姑娘终于越来越优秀,隋空心里很疼,但也为她欣慰自豪。
隋空:“好好照顾好自己,要是想吃什么,隋空哥哥可以给你买了送过去……”
谢珞珞:“谢谢隋空哥。”
“我不缺。”
隋空:“……”
谢珞珞抹了把眼泪,最终就着夜色,将那句话,说了出来,
“隋空哥哥。”
“……”
“我明天,就要离开临城了。”
“去美国,申请到了美国的大学,提前一年。”
隋空沉默了片刻,温柔地笑着,
“那很好啊。”
“你这么有出息,很好,很好。”
谢珞珞:“周四,从上海飞。”
“从上海虹桥机场,飞美国。”
“下午两点的航班。”
“……”
“珞珞。”隋空忽然叹了口气,犹犹豫豫了半天,像是不知道怎么继续往下说。
再明显不过的意思了。
“上海……哎!好的来了!”
电话里传来一嗓子小孩子剧烈的嚎啕大哭声,隋空的声音瞬间减小,被用掌心捂住了对话口。
谢珞珞掉着眼泪,听到隋空跟对面说了好些句话,然后再次松开掌心,声音变回正常,多了很多的嘈杂。
“珞珞,隋空哥哥这里还有点儿事情,小弟弟没了尿不湿,空哥哥得现在就去买。”
“那你好好的,记得到了美国,跟空哥哥报平安。好好学习,在国外不要贪玩,注意好自己的身体,天气冷了一定要多穿点儿衣服,知道了吗?”
“空哥哥先挂了,嗯,拜拜。”
……
欢送会结束后,谢轻延开着车来到酒店门口。谢珞珞还没出来,男人降落下车窗,老远就看到了跟少年纠缠在一起的少女。
谢轻延眯了眯眼,看了很长时间,才点燃一支烟。
谢珞珞上了车。
谢轻延问谢珞珞,都准备好了吗?
谢珞珞偏着头,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气,默不作声。
上海虹桥国际机场。
行李办好了托运。
谢家人在上海的居多,所以谢珞珞的三叔四叔姑母几个,都过来送送她。
叶子衍和谢珞珞一起的。
谢远峥叮嘱了一句,
“在美国,就好好学习,缺什么,吩咐下面的人就行。”
“有几个导师都联系过我,希望能收你进实验室。你自己斟酌,我们大人也不干涉你的喜好。”
“在美国照顾好自己,懂吗?”
谢珞珞抱着书包,点了点头。
距离登机时间,还剩下不到一个小时。
叶子衍对她伸出了手,
“走吧。”
“再不过安检,就要来不及了。”
“想家的话,你们家不就一句话的问题,你的哥哥你叔叔他们,就会一个专机飞过来?”
谢家几个长辈常年全世界飞来飞去,区区飞一个美国,真的不算什么。
况且谢家还给斯坦福捐了个楼,计算机科学学院的院长都是老交情朋友。
谢珞珞站起身。
转过头,往飞机场大厅的入口处,望了一眼。
要是过了安检,就再也看不到外面了。再有什么想见的人,就真的看不到了。
谢家的人,对着她挥了挥手。
每往前走两步,谢珞珞就忍不住回回头。大家都以为,谢珞珞是舍不得家人,叶子衍也跟着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父母,做着最后的道别。
天气很好,夏末的上海,空气依旧炎热,机场里的冷风,吹不开那炎热的痕迹。
排队往安检口进入。
放下书包,把手机充电宝电脑等东西都往外拿的那一刻,书包都过去了,电子产品也全都检查合格。谢珞珞捏着机票和护照,前面的人已经通过完安检。
“下一个——”
谢珞珞站上安检检查的方块。
检测仪贴上她的身体。
谢珞珞忽然说了声“抱歉”,看着那即将就要看不到了的外面,穿好鞋子,疯了般往回跑去。
身后的安检员,都愣住了,喊了声“女士”,都摸不着头脑。
“哎——这位小姐,你的包——”
谢珞珞狂奔出安检处,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谢家人还在原地,正在跟叶子衍的父母进行着交流。
是谢轻延先看到了跑出来的谢珞珞。
“珞珞——!”
谢珞珞不断转身,望着四周,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没有听到谢轻延的呼喊。
没找到,拔腿往门口跑。
她都告诉了,她都提示的那么明显了。
她从上海走。
她从上海飞,飞的还是下午的飞机。
可为什么,就是找不到。
谢珞珞一口气跑到了门口,站在门外,陆陆续续有人推着小推车,进入到机场内。
也有刚下了飞机的,与家人们汇合,紧紧相拥的爱人。
机场、火车站,那都是见证了悲欢离合的地方。
她找不到余泽,没有看到余泽的身影。过去每一次都远行,就算只是简简单单去一趟隔壁青岛参加比赛,余泽都会开着车亲自来送她。
给她整理着衣服,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
让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想家了,就给哥哥打电话。
“哥……”
谢珞珞慢慢蹲到了地上。
望着那川流不息的车,熙熙攘攘的人群。
没有一个是余泽。
没有,一个,是那个,身影。
她流着眼泪,蹲在那里,不断地看向远方。
忘记了自己是要离开的。
最终谢轻延和谢远峥赶到。
他们本想着呵斥,本想着这都快要到点了,闹这么一出。然而站在机场门口,看到谢珞珞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迷茫地看着人群。透过那人来人往,似乎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到嘴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谢轻延走了过去,蹲下身。
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
轻轻擦干净谢珞珞脸上的泪水。
“……”
“走吧。”
“飞机就快要起飞了。”
……
飞往美国的飞机,在上海的天空,划过一道白色的尾痕。
焦鹏手指敲着方向盘,看了眼时刻表,开口道,
“两点三十三分。”
“是这架飞机。”
余泽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回医院吧。”
车开离了机场。
“虹桥”两个字,在湛蓝的天空下,闪耀着光。
2014年秋,谢珞珞进入到了帕奇教授的实验室,成为实验室里唯一一名本科一年级就跟着大牛做实验的学生。
十二月份,余泽的癌细胞转移到肺部。
家里的柿子树今年彻底结不出果子,光秃秃的一片,掉落了一地的碎叶。
秦婉出狱,知道了余泽的病,抱着余泽哭了很久。
那个时候余泽已经出现了浑身疼痛,经常疼得半夜不停地喊出声,秦婉就拿着毛巾给他捂着身子,让他缓解一下疼痛。
每天有好消息,也有不好的消息,病房里很少有欢声笑语,像极了过去在医院门口蹲生意,听到的撕心裂肺的苦。
2014过完,2015来临。癌细胞扩散的很快,医生说其实是真的到了最后了,差不多也就三四个月的时间。
余泽躺在病床上,过完了2014年的冬天。
他说,他不想治下去了,实在是太痛苦了。
谢珞珞的2014年冬天,2015的春节,是在学校里度过的,她没有回来,跟着导师,拼了命做实验。
余泽说这句话时,很平静,他说他想去一趟美国,悄悄地去看看珞珞,趁着身体还能行动,还没有那么疼。
因为他等不到珞珞回来了。
飞机飞往美国的那天,余泽显得异常的精神。
戴着帽子,穿着厚厚的羽绒服。飞机从上海起飞,飞过太平洋,降落到了旧金山的机场。
初春开始,新的一年的课程紧张进行着。谢珞珞和同门的师兄们开发了一个医疗系统,输进去州证号码,就可以捕捉该身份所有跟医疗方面的消费记录。
然而这个项目还只是停留在几个州,还不是很完善。谢珞珞是项目的主要负责人,兼顾着开发和测试。帕奇导师很喜欢这个又聪明又上进的小姑娘,问她对这个项目有什么更深远的想法吗?
谢珞珞敲着代码,从容地回答着导师,
“希望可以有一天,也能做中国模式下的系统。”
“中国公民每个人都有一张身份证,功能要比美国的州证还要齐全,这个系统要是能开发好,对于国内很多社会大数据的收集整理就相当便捷。”
帕奇导师赞叹道,
“这方面,中国确实做的十分棒。”
谢珞珞不禁想起了过去她的身份办理的艰难。
咬了一口赛百味,把心里冒出来的那份思念给压了下去。
他们经常坐在一起讨论梦想。
帕奇导师说,他的梦想是将来能够把全世界的牛奶都给消灭掉。
“因为我不喜欢喝牛奶。”
同门的师兄说道,
“我希望拥有比房子还要高的乐高模型。”
大家都没有说跟学术上的正经梦想,谢珞珞也跟着笑了起来,开口道,
“我还是想做一个,种星星的人。”
帕奇导师问,什么是种星星的人?
谢珞珞:“我哥那样的。”
所有人都以为,她指的是谢家的长辈,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也点了点头。
“那祝你,梦想成真。”
实验室里传来一阵欢乐的笑声,洋溢着青春的多彩斑斓。
回到上海,余泽乘坐着高铁,回到了临城,回到了锦水镇。
回到了余水丧葬的老房子。
新的一年,万物复苏。
他忽然发现,家里的那棵柿子树,今年再一次,打出来新叶的嫩芽。
焦鹏和秦婉都跟着回来了,焦鹏还要工作,雇了一个护工帮着秦婉。金水镇新建起社区医院,装修干净整洁,能进行一些简单的医疗救治。
余泽还想再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所以选择了用最后的这段时间,到处走一走,不要那么痛苦了,他每两个周去镇子的医院打一针营养针,打完后身体瞬间有了活力,整个人都会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
营养针是谢家买的,从国外进口。
到了四月份,余泽渐渐感觉到身体越来越不支,原本两个周一打的营养针,打一次管两个星期,慢慢、慢慢就变得没那么有效果,打的越来越频繁,在床上躺着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他忽然跟秦婉说,他还想要,再去一次北京,看看。
秦婉明白,那是余泽十五岁之前,一直梦寐以求的地方。
秦婉陪着余泽,踏上了去北京的路。
依旧是赵来来接的他们。
去看了北大,去看了清华。北大校园里有一只金黄白色相间的橘猫,余泽还蹲下了身,给猫猫揉了揉毛。
看到了清华园里的日晷,阳光照在那刻度上。看到了朱自清书上的荷塘月色。
像是忽然翻开了上个世纪的书,余泽恍惚间感觉到自己仿佛瞬间穿越,穿越到平行的时空,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依旧是他们这些熟悉的人。
他似乎过得没那么苦了,秦婉没有离开,父亲没有在他十五岁那年撒手人寰。他顺顺利利考入到第一中学,高中三年一路向前,做着他最优秀的天之骄子。
人人称赞,人人敬佩。
然后毕了业进入到最高学府,开挂了的人生,金光灿灿,站在太阳底下,清华园标志性建筑物前,扔起自己的博士帽子。
那个世界里,珞珞也没有认识他,珞珞是千金大小姐,过着最优越的人生,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光鲜亮丽,闪闪发光。
或许在平行世界里,他们也会在某一点上,有着擦肩而过的交集。
也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认识。
原来其实人生是有那么多种模样。
可命运,偏偏给他们选择了最苦的那一条。
从北京回来后,余泽再也没办法下床。
院子里那棵柿子树,却疯了般的生长,抽出翠绿的枝条,叶片悠悠,茂密地长满了整条树干。
他想起自己的三十岁,那年的夏天,带着考了全市第一十五岁的谢珞珞,第一次来到北京城。
他将谢珞珞背在肩头上,两个人看升旗仪式。
当鲜红的五星红旗升起,当金灿灿的日出照亮整个大地,谢珞珞拍着激动的小手,说——
“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要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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