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布告栏上救济施粮的通告还没揭下,另一张关于百城大比的公告已经紧锣密鼓地张贴出去了,而且它的散布无疑要广的多得多,不仅是布告栏,就连街边小巷,甚至是各个路口的民房墙上也是贴得满满当当。
在一天的时间里,两张普通的白纸因为其上的内容变得并不普通,也因为它们,这个新年除了喜庆热闹,更多了“温情”和热血。尽管在少部分人眼里这温情或有掺假,但这热血却不容置喙的真切。
北冰域作为蓝雨大陆极北之地唯一一块居有人烟的地方,再往北便是人迹罕至的莽荒雪域;而冰雪城恰恰又是北冰域最北边的城池,所以它可以说既是大陆极北苍生黎民的第一扇门户(亦是第一道防线)又是莽荒雪域的通行入口。
也正是如此,冰雪城东西南北四座军营,其中东西南三座军营主要为冰雪城驻军防御的所在,而北军营因其地理位置及恶劣环境更适合作为冰雪城所有驻军平日训练场,渐渐的它也就演变为冰雪城最大的军营。
由于靠近莽荒雪域,北军营比起南军营单温度一项便阴冷了数倍,加之刺骨的寒风,它被士卒形象的称呼为幽冥军营。
“站住!通行口令!”北军营南门口一对守卫横起手执的长戈拦住面前一男一女的去路,喝问道。
“擂台!”为首的女子答道。
“放行!”得到正确的口令,俩守卫同时收回长戈,重新凛然屹立,不再多言。
女子对着二人点了点头,率先一步跨入营门。
……
“小心!”
哐咚——
滚木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凹陷,一名身穿赤红戎衣的男子双掌撑地迅速站起,他扶起身旁的同伴,急切地问道“没事吧?”
那同伴爬起来惊魂未定地看了看身后的滚木,一阵后怕道“老…老张,我刚是不是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男子双手下探把比自己身躯都粗的滚木拦腰抱起,道“北军营寒风尤其猛烈,眼下修筑擂台,尔等断不可马虎大意,一切以安全为重!”
那同伴笑了笑,已然忘记自己才死里逃生,双手接过滚木习以为常地说道“总之啊,咱们幽冥军营处处危险,简直就是阴曹地府的招魂台,多活一天就赚一天。”
目光所向,望着场上忙得热火朝天的弟兄们,那同伴发出一阵抱怨,“真他娘的倒霉,咱们后军弟兄就是干杂活累活的命,前军、中军不使唤,偏偏喜欢使唤后军,真当我们没脾气!”
男子手掌轻拍了下同伴结实的胳膊,道“军令如山,你少说几句吧。”
“张哥,阮统领和赵副统领来了”这时,一句呼喊从远处传来。
男子转身回头便瞧见一位士卒顶着寒风匆匆跑来,仅仅几个呼吸就到了跟前。
三人互相照面,那同伴从怀里掏出一节竹筒递了上去,“小子,来,喝口水暖暖身子。”
咳咳咳——
鼻头抽动,男子劈手夺过竹筒凑近鼻孔边求证地嗅了下,骂道“你这是水吗?老何,你娘的又往竹筒里灌酒,跟你说了多少遍营中禁止饮酒!”
老何讪讪地笑道“下不为例!下不为例!你小子真不行,好好练练酒量,一口酒能把你呛成这样?”
“得了得了,你们赶快去帮忙吧,我到辕门迎接统领。”说罢,男子随手把竹筒丢了出去。
“嘿,你悠着点,别撒咯哇。老张,另外别忘了给弟兄们说说情,哪怕派些人来也行啊!”接住竹筒老何对着男子的背影大声喊道。
因为罡风汹涌,整个北军营从没有在外设置篝火的习惯。一者容易熄灭或被风刮倒引发火灾;再者军营重地本就该保持着神秘,不需要无关人等看得清楚。故而士卒都只在营帐内点上一簇昏黄火苗,可饶是如此,罡风拍打着营帐使其发出一阵呜呜鼓噪,瞅着还是让人颇为心惊。
穿过一座座忽明忽暗的营房,豁然开阔的路面上两个黑点慢慢的放大,借着微弱的光亮,其形体轮廓也渐渐明朗起来,一男一女,正是阮千绣和赵风。
老张目光所向,随即加快步伐赶了过去。
站定、整冠、静候,待来人与己一尺之遥时,老张拢臂高呼,“在下张青柏,见过二位统领。”
迎面出现的男子令阮千绣二人停下脚步,她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就是张青柏?军令收到了吧,擂台几时能够搭建完毕?”
“回统领,恐需后日正午完工。”张青柏如实得答道。
“为何需要如此之久,后天乃是报名之日,我须要你在明晚子时前完工。”
张青柏诚恳地说道“阮统领,北军营风大,建造擂台的木桩必须得打的深,况且……”
阮千绣打断张青柏的解释,道“等等!你居然用木材打造擂台,谁让你用木材的?!你不知道冰雪城木材属于稀缺的战略物资吗?那是为修补打造云梯等攻城器械所用,如此大事你为何不报?!”
张青柏脸色一阵变幻,应道“阮统领,您飞马传来的军令上只写着命后军立刻筹调物资建筑擂台,对何时完工须用何材并无明确的限制;我作为后军提调也想着尽快完成您所交付的任务!”
阮千绣斩钉截铁地道“我现在命令你即刻拆除所有木材,原路送回!”
张青柏内心愤愤不平,语气里少了几分敬重,“阮统领,恕我心直口快,北军营本来后军人数就少,弟兄们平日操练已是苦不堪言。您要嫌我们手脚慢,为何非得让弟兄们连夜在北营搭建擂台,东西南三营不是也可供娃子们使用,这还能加快初选进程。”
阮千绣嘲讽道“你是后军提调,对吧?此番‘大才’屈居提调可真是浪费栋梁了。我观你言行还不如一个守卫!依我愚见,不如你找根长戈去辕门当门卒去吧!”
听闻这话,赵风当下劝阻道“阮统领,万万不可,老张虽有顶撞,但他也全是为后军弟兄们着想,平日里弟兄们也都是以他为长,你这么做会寒了后军兄弟的心。我看还是先降为协调,留观后效吧。”
阮千绣仰头望了望深幽的夜色,披风一拂转身离去,“算了,今晚就不去查看了,看了反而心烦,我先回西军营,明晚这个时辰再来!”
双手按住欲将上前理论的张青柏,赵风训诫道“你擅用木材未经报备已是引得阮统领不悦,为何还要吐出这等蠢话。第一,能够达到要求角逐百城大比名额的少年们虽谈不上绝世奇才,但至少也是当世英才,其心性难免有些高傲,其中部分人等甚至会轻视我军士卒。北军营场地最为宽广且环境极为恶劣,整整一百座擂台,到时我军士卒整装肃立,这便是对那些少年们视觉和感觉上的双重冲击,杀一杀他们的威风。第二,你是太平日子过久了,冰雪城犬狼环伺,三面受敌,东西南三门是为防御的重中之重,其驻军时刻得盯着城门外的风吹草动,在东西南三营初选,你脑子被门夹了吗?!万一敌军来袭,你想过后果吗?!任何时候不要质疑你的统领!”
张青柏为难地说道“整整一百座擂台啊,木材又不能用,就算让弟兄们不眠不休,一天之间全部建造完成怕也万难呀。”
赵风哑然失笑,他胸有成竹地送出了一条计策,“老张,咱们军营木材是稀缺的战略物资不假,但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的环境冰块可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你用盾牌作墙围成一圈,圈内以冰块填之,其间缝隙以水注之,我保你明日天明一百座擂台从天而降。如此你再取下盾牌,撒上碎石,铺好毡布,即可在明夜前交差。”
张青柏被一点醒,顿时眼睛发光,军人雷厉风行的做事态度展露无遗,“对啊,这般妙计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赵统领,多谢,事不宜迟,我马上回去布置。”
赵风一把拉住张青柏的手腕,脸含歉意地说道“老张,你受贬一事望你暂不要和后军弟兄们提及,以你的为人不免会有弟兄替你打抱不平。待此次百城大比选拔结束,你和弟兄们厥功至伟,适时我定能帮你官复原职,替弟兄们争得几分好处。”
张青柏点了点头,撇开手腕抱拳道“赵统领,只愿你帮弟兄们多讨些好处,至于我嘛,你也知道我留恋军营,对官职并无多大贪图。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先前代我求情。”
赵风背过身道“实话实说罢了。老张,拆除木材也需时间,我便不打搅了,你且留步,告辞!”
“赵统领,慢走!”
……
冰雪城西军营。
与北军营相比,西军营的寒风减了肆虐滔天的势头,所以这儿的营房倒是安静了不少,尽管帐内的光芒同样昏黄,但却胜在稳定。放眼一片稳定的光芒中唯独一处的光源特别的明亮,倘若它的位置是中军主帐那也不足为奇,可它恰恰不是。
此时的阮千绣已经卸下甲胄,形单影只地立于帐内,她的侧面两支白烛在供台上跳跃着火苗,烛光的照耀下一副悬挂着的画像映入眼帘,画像上的男人头戴虎盔身着金铠,凌厉的眼神里充满了杀伐果决,鼻梁挺立,紧抿的嘴唇旁是一圈细密的国字胡。左手提缰勒马,右手擎枪傲指,胯下赤驹昂首抬蹄,灰翎飞扬,红缨舞动,儿郎的阳刚坚毅,将军的英雄气概在这幅画上彰显得活灵活现。
指尖划过画像上的脸庞,阮千绣喃喃道“你总说军营不是女人该来的地方。小女子撷花绣鸟,大丈夫保家安民。因此你从不带我去军营,我和你不一样,我比你自私多了,我找来画师,不管在哪儿我都带着你,打仗带着你,扎营带着你……我现在活成了你最不想看到的模样,你为什么不来阻止我,哪怕是在梦里!”
惨白的手掌从胸衣里拿出一物,贴近脸颊感受着它的温度,寻找着早已消逝久远的气味,“还记得这枚寒血袖章吗,你曾说它是比你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我苦苦哀求了你半天,你才舍得交给我,给了我之后你俯首在我的耳边轻轻地对我说了三句话个四十五个字,你说‘最珍贵的东西交给最珍贵的人。寒血袖章保护的是冰雪城全城百姓。而失去寒血袖章的我只想保护你一个人。’”
“当时我就在想你这么个铁骨铮铮的男儿,叫你说出这么肉麻的话肯定下了很大的决心吧,可惜连甜言蜜语都说不好,哪有人会把心爱之人称为珍贵,那可是指物品的,而今你最珍贵的两样‘物品’摆在你的面前,你却在哪儿?!我得了寒血袖章,承了你的未竟之责,你能安心了吗,你可以放心了吗?你若是在天有灵,你若是遵守诺言,你的三魂七魄会不会舍弃轮回每时每刻都保护着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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