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隐约摸到了太皇太后让她来这一趟的意思，是不是的，等回去就知道了。她没等在原地，而是直接迎了上去。
“给皇后娘娘请安，劳您亲自出来了。老祖宗头一回吩咐我办事儿，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怕办差了，所以动静就大了些。您去歇着吧，忙完了这边，我给您端茶赔罪。”
有模有样地给行了礼，苏若先把事儿说了，免得慢一步，就有嘴说不清。
“格格有礼了。”皇后虚扶了一下，“既事关皇长子，我这做嫡母的哪里能躲着去。若真是坤宁宫照顾皇长子不周，是我该谢你。”
赫舍里氏皇后不准备推脱，就看太医怎么说了。
等待的时间里，宫侍们已经把坐的给皇后抬来了，免得刚怀有身孕的主子受了累。两个奶嬷嬷和几个专门负责皇长子的宫侍们都跪在外面，等候发落。
这些人已经将每日都是怎么照顾皇长子的，给说了。话里话外，还觉得自己尽了心，照顾妥当。在太医的诊断结果出来前，暂时没人理会她们。
三个太医连续诊脉后，最年老的那位站出来。
“太医，麻烦说得简单些，我怕自己听不懂，回去老祖宗那儿传错了话。”苏若插了一句。
“是，格格。”老太医点头，“回娘娘，格格，皇长子的脉象跟以往并无不同，还是胎里带来的弱症。”
“弱症？皇后娘娘失礼了，我得问问清楚。”向皇后告了一声罪，苏若走近太医，“太医，我年纪小，不知道您口中的弱症都是什么样的。”
“可我知道，这出生了两三年的孩子，该是什么样的。草原上多的是刚出生的小娃娃，也有生下来眼看养不活的，可好吃好喝伺候着，转眼就长了一圈儿，结实了起来。”
“宫里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起码是草原比不上的，没道理草原上的病小孩儿能活下来，皇长子这个年纪却连爬都不会爬，更别说张嘴说话了。这样儿的，说句不敬的话，怕是撑不了几年。”
“格格，到底是万岁爷的第一子，如此不敬的话，你说得，没人能听得。”皇后扶着宫嬷嬷的手站了起来，“太医尽管开方子吧，莫把格格的话放在心上。这些奴才既让格格不放心，那就让内务府再送人来。”
苏若一下被打断了，皇后到底是皇后，尽管年纪也不大，可在宫里已经四年了，说话有底气。
“皇后娘娘，方子的事，奴才的事，都可以放一边去。我只想替老祖宗问问，皇长子是不是注定了要夭折的，只要一句实在话。”她吸了一口气。
实在话没人敢说。
或许太医知道皇长子的结果，但他不敢说。或许皇后也知道，但也只是等着日子来。可能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才会有不尽心的人，不尽心的事儿出现。
“行了，看你们的样儿，不用说我也知道，这孩子没几年好活的。既然已经没几年好活了，就不呆在这招人烦了。来人，抱上承瑞，跟我回慈宁宫！”
苏若走之前，还是好好地跟皇后告了别，没忘太皇太后的赏赐。
“娘娘，皇长子我带走了。您刚有了孩子，好好保重身体。这些老祖宗赏赐的，就留下了，不用送。”她带着人，抱着皇长子扬长而去，留下的人却是一点动静都不敢出。
赫舍里皇后已经很久没碰到这样敢在她面前作威作福的人了，一个入宫待年的科尔沁小格格，仗着太皇太后的面儿耀武扬威，就连她这个皇后都不放在眼里。若是再长大些有了名分，她怕是压不住。
且等着，等她为万岁爷生下了嫡长子，区区皇长子，就算不得什么了，更别提如今还是一个小丫头的人。
“细姑，你让太医将皇长子的脉案都收好了给那边送去。这些人，就发还内务府吧。”她不生气，但又不得不生气。
于是，还在坤宁宫的太医们这就不用跑第二趟了。
里面的坤宁宫格外热闹，却没人发现皇帝曾经短时出现过，就连引起了这事端的苏若也没发现。
“顾太监，承瑞那样先天不足的，是不是换个地方，好吃好喝供着，是能长大的？”年轻的皇帝对第一个孩子，总是格外关注些。刚生下来的时候都说养不活了，可不也养了三年？
“皇上，您心里定是有数。”顾问行顾太监不点头也不要摇头。
“也是，就算太医们不说，我也知道承瑞长不大。可那些奴才这样慢待皇长子，连个吃的都要昧下，就为了省点事儿。这样的奴才，内务府是怎么挑出来的！”
幼年登基至今的康熙皇帝明显生了气：“顾太监，你过去敲打一番，顺便替我走一趟小公主那里。还有，明日去太皇太后宫里请安时，记得提醒我，让这位打科尔沁来的博尔济吉特小格格享福晋待遇。”
“是，皇上。”
如今皇帝的后宫只册封了皇后，没有皇贵妃，也没有其他嫔妃。得了宠幸的秀女宫女们基本上都还是格格待遇，除了那两位生下皇子皇女的，待遇高些，那也只是享着小福晋的例。
科尔沁的小格格借着给太皇太后祝寿的名义进的宫，实则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是小格格年纪小，先养在宫里占个位置，等大了必定是一宫主位。
虽然来了一个多月了，顾问行不明白太皇太后为什么没有提让小格格住到后宫去。不过明日由皇上直接开口，想必正合了太皇太后的意。
苏若哪里知道她前脚带走了皇长子，后脚皇长子的爹就准备让她享后宫福利了。这一趟发生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太皇太后要她做的。
“老祖宗，您那是不知道那些奴才有多可恶！您看看承瑞，手脚哪有一点力气在，根本就是饿的！”她让人把小孩儿抱到太皇太后面前，“本来底子就不好，每天一小碗米汤，能顶什么事儿呢！”
“我进那屋子的时候，他被包得紧紧地，一点动弹不得。那些奴才倒是好，穿着宽松地在那里说笑！”
一回到慈宁宫见了老祖宗，苏若就开始告状。奴才们为了省下收拾皇长子的功夫，就擅自减少了皇长子的吃喝。又为了不让皇长子磕碰，就干脆将人带被地包起来，不让动弹。嘴上却是说得好，一切都是为了皇长子。
“说完了？”太皇太后早在一行人回来前，就已经了解了前因后果。
听人说，和亲眼看到，这里面的差别有些大。对于皇帝的第一个孩子，太皇太后自然是关心的。虽不是皇后所出，那也是皇帝的血脉。只那孩子没福气，注定了长不大，后面也就减少了关注，免得什么时候去了，伤神又伤心。
可万万没想到会有再见面的时候。
“老祖宗，您别嫌我多事儿。像承瑞那样的，我在草原上亲眼见过长大的，除了不能跑不能跳，再长些年还是没问题的。”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娃娃呢，就被所有人放弃了，实在太可怜。
苏若不忍心。
既然都把人抱回来了，就好好养着，至少让承瑞知道还是有人希望他活下去的。
“话都让你说了，事情你也做了，还明晃晃地把坤宁宫给得罪了。事到如今，这孩子也没了别的去处。既是你揽下的，只好你自己养了，可别回头再来叫苦。”
“我就知道老祖宗最好了，您放心，再苦再累我也不嚎一声。”苏若赶紧给太皇太后谢恩，“那老祖宗，我先带承瑞回去了，还有一堆事儿要忙呢！”
“你看看，这丫头是一点规矩都没有。”太皇太后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是笑的。
“哪能哪，小格格是像您，性子率真，见不得那些腌臜事儿。皇长子能得格格亲自照顾，不管以后如何，如今却是因祸得福了。”苏麻喇姑虽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一步，但总的来说，不坏。
养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要做些什么，苏若有些茫然。把人带回西庑廊房后，她把银木派了出去。去找太医，去嘱咐膳房，先把最基本的吃给解决了。
“小不点儿，我至少不会饿着你。”蹲在自己的床榻前，她和承瑞面对面。
因为瘦小的关系，承瑞的眼睛就显得大。正常孩子眼里的灵动，他没有。从坤宁宫到慈宁宫，这一路上也没多余的动静，就好像抱了个不会说话的疵品娃娃回来。
慈宁宫是有值班太医的，不善小儿病症，但来得快。他粗略地看过皇长子后，对苏若实话实说。
“格格，皇长子先天太不足，也无法用猛药，实在是不好治。”先前发生的事情，太医也是听说了的。
“我知道不好治，也没想着能治好。就想问问太医你，皇长子如今能吃些什么？除了奶之外，捣成泥的肉啊蛋啊的，能吃吗？”印象中，出生一年的孩子都能吃些辅食的，只要做的得当。
“这，正常这个年岁的孩子是能吃的，但是皇长子……”后面的话太医没说完。
“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出了问题不会找你的。”苏若不为难人，“不过，要麻烦太医一件事。老祖宗这儿没有擅长小儿病症的人，你回去找一个过来。让他从明日起，每日早中晚来给皇长子请脉。”
太医苦着脸应了，出去后直奔正殿，这事儿需让太皇太后知晓。
“我可是为你得罪了不少人，小不点儿，争气些，好好活下来打疼那些人的脸。”苏若给承瑞鼓劲儿，这其实又何尝不是在给她自己打气呢。
可小承瑞哪里听得懂，更别说给个回应了。他躺在床上，一点没有换了个陌生地方的烦恼。他过了很长时间才会眨一下眼，显示自己并不是个木头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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