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你的世界。
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
它充满了未知,却又再熟悉不过。
胡桐树,老巷口。
少年身材高挑,穿着浅色的针织衫和黑色长裤,站在胡桐树下,望着巷口,老旧的自行车,往来扯着嗓门破骂的大妈。
挂在破杆子上的喇叭摇摇欲坠,断断续续播着不知名的歌。
胡桐树,老巷口,自行车,破喇叭,烦人粗俗的大妈。
谭宴声的视线在这些事物上来回不断地转着,像是确定了什么,瞳孔微张,双手攥紧又松开,泛白的骨节,指尖微微颤抖着。
一群小孩围着垃圾成堆的巷口叽叽喳喳不停,紧接着就被刚叫完菜价的大妈一盆脏水泼散。旁边矮屋里的充斥着一群男人的怒骂和讥笑,被赶出来的女人,扯了扯衣领,又重新进了去。
胡桐树下倒是坐着不少光膀子的老大爷,也跟那群男人一样,笑了两番,嘴里又开始论起谁家的那个今早穿的如何,又怎么在勾搭人。
大概是起风了,胡桐树上的枝叶娑娑响着。
小孩们又去欺那傻子了。
这些年的刻意忘记,终归是自欺欺人罢了。此刻站在这里,过去那些记忆突然又变得清晰起来,周遭的一举一动都被无限放大,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咚—”是石子儿砸向胡桐树的声音。
谭宴声怔住了。
石子儿穿过了他,砸向了胡桐树。
小孩穿过了他,捡起了石子儿。
谭宴声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手,又猛地转头看向小孩。
这场梦真实的让他有点分不清了。
天空中没有一丝云朵,阳光从数不清的枝叶间隙里透下来,映照在地上呈现出大大小小的粼粼光斑。
大爷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旁人说道:“这天这么热,地上烫的不行,谁家小孩咋还光着脚溜达。”
热吗?
谭宴声抬头,金光耀眼,可他衬衫外还套着针织背心,却感觉不到一点热意。
“差点忘了这只是个梦…”
喇叭似乎坏掉了,断断续续的音乐停了,响起的是一阵嘈杂的兹兹电流声。
“哔—padang—”
“喂—听得见吗—”
怪异的译制片腔响起。
谭宴声心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而周遭的人仿佛什么也没听见,自顾自的。
“oh~我的10014,你好呀~”那是有些不标准的译制片腔,怪异又滑稽。
谭宴声试着回应,“你在和我说话?”
“oh~当然,我的小宝贝儿,我的10014,我当然是在和你说话。”
“你是谁?”
“我是谁?哦~我是系统sd。”喇叭又是一声兹兹电流过去,夹杂着译制腔,“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宝贝儿。”
谭宴声:“……”
“你能不能换个声音?”
怪渗人的。
sd没有回他,自顾自的说着:“你知道吗,这个游戏我很喜欢,追捕与逃亡,oh~你可能不明白,嗯,小宝贝儿,像这样—”
“你有四十八个小时,逃亡吧,你的追捕者,解决他,在五十小时零一分二十三秒前。”
“你觉得怎么样?或许你还不明白,没关系。”
“啊—上帝啊,这可真让我兴奋。”
喇叭抖了抖,从杆子上滑下几分,像是验证了它是真的兴奋。
“什么乱七八糟的。”
谭宴声被弄得越来越烦躁,这个地方,对他来说是最不愿回忆起的,即便是在梦里。
“兹兹—”喇叭的声音越来越响,周遭像是一片空无,回荡着怪异却正经的译制片声。
“逃亡者10014,欢迎来到,你的世界。”
“three。”
“two。”
“one。”
“逃亡,开始—”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破喇叭从杆上掉下,砸了个稀烂,留着一小阵兹兹声,越来越轻。
谭宴声还未来得及反应,一股热浪夹着燥热的风扑面而来,仿佛在告诉他,这不是梦。
烦闷,恶心。
老巷口的肮脏腐臭从未变过。
谭宴声有多久没再闻过这种味道了,他压下胃里的恶心翻涌,适应了好一会儿。
太阳毒辣的光直打下来,他只能走到一旁将外面的针织衫脱下,里面的衬衫已经沾了汗渍,贴在后背。
那些人似乎还是看不见他。
谭宴声皱眉,收回了视线,这才注意到右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表。
说是表,倒不如说是一个计时器。
02:01:23
两小时零一分二十三秒。
距离sd说的时间,正好还有48小时。
“啪—让你跑,有能耐了,跑啊——”男人面容狰狞,嘴里叼了个皱巴巴的烟头,一脚将一个孩子踹倒在地,他嘬了两口烟,取下直直按在小孩的身上。
小孩约莫七八岁,身上只穿了一件脏旧的短袖,烟头愣是烫出一个洞。小孩很疼,趴在地上,手上已经蹭出血迹。男人一下子拽过小孩的头发,把身子拖过来,拿烟头往身上不同地方戳去。
他头皮刺痛发麻,烟头直直烫进身体,指尖夹着血丝直扣着地,眼睛通红硬是忍着不哭。
谭宴声不自觉颤着身体,浅褐色的瞳孔不断张缩,一霎惨白,血液像是被凝结,冰冷,惶恐。那记忆最深处的黑暗席卷而来,窒息,害怕,就连四周的空气都停了。
周围的人仿佛早就习以为常,没有一个人上去拦,男人又踹了几脚,从一旁捡起一条树枝。
“不要—”
谭宴声下意识抱头蹲下,闭着眼,颤抖着身子。
一阵火辣的痛觉直击心底。
“你还知道痛啊?我打死你,打死你。”
又是一抽。
谭宴声明显感觉到了痛,他躲了一下,抬头发现,那个男人就站在他后边,拿着枝条。
习以为常的一群看客。
面目狰狞的继父,以及谭宴声。
没有小孩。
他们并没有因为谭宴声突然从一个小孩变成一个17岁的少年而感到奇怪,好像继父打的谭宴声,就是现在这个谭宴声。
继父不耐烦了,扔掉手中的枝条,拖着谭宴声走进老巷口。
他嘴里不干净的骂骂咧咧,“什么狗东西,这么重,最近你妈是不是背着我给你东西吃了。”
“个死娘们儿,回去弄死你。”
17岁的少年,183的个子,自然不同于一个7岁小孩。
谭宴声却是吓懵了,双眼无神,仍由继父在地上拖着。
胡桐树下的人们继续着他们的事情,杆下摔得破烂的喇叭,传出微弱译制片声。
“追捕者,何远。”
胡桐树,老巷口。
常生街北,362号。
谭宴声正被锁在一个狭小的储物箱中,箱子原本关一个七岁小孩是绰绰有余,但如今他的手脚无法伸展只能缩在里面。
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蜷缩在箱中。
为什么,为什么又回去了?
何远他不是在牢里吗?为什么?
“咚—”是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阵碰撞吵闹。
“臭婆娘。”何远死死拽着女人的头发,一头磕上墙,“你知不知道这个畜生今天去干嘛?”
他一甩,女人撞在了锁着谭宴声的箱子上,那一声响,听得人背脊发凉。
女人像是习惯了,任由何远打骂,不说一句话。
“说话啊。”何远喝了几两酒,正上头,满身酒气逼近邵琳,眼睛死死瞪着她,“你养出来的好儿子啊,他今天偷了我的钱,跑去警局。”
“啊?警局,能耐了。”
他又是一巴掌,邵琳的右脸瞬间红肿起来,额间渗着血,双眼空洞的看着他。
“翅膀硬了。”
何远骂了几句,又走到一旁的抽屉拿了一些零钱,都是零零碎碎破旧的纸钱,夹着些许硬币。
他点了点,揣在兜里。
见状,邵琳脸上才终于有了表情,她慌慌忙忙起身想去夺那些钱。
“不可以,那是给小宴看病的钱。”
还没碰着,何远又是一脚踹去,“看什么病?一个小畜生死了就死了。”他四处看了看,走到烧菜的地方,拿起刀子往桌上一砍,“胆肥了还敢偷我的钱跑到警局,今天是个教训,再有下次…”
他抬刀又是往下一砍,“我剁了小畜生喂狗。”
邵琳身子一颤,却是护在了箱前。
何远“呸”了一声,拿着钱就走了。
谭宴声听着外面细细碎碎的开锁声,“啪嗒”一下,黑暗里照进的光让他有些不适应。
“小宴…”邵琳带着哭腔,心疼地看向谭宴声。
箱里面到处都是带血的抓痕,新血覆上,继续往那片干涸、深黑里面渗去。而谭宴声却像是失了魂,邵琳小心翼翼的将他扶出来,视线落下,手指修长,指尖却被鲜血浸染,触目惊心。
“对不起小宴,都是妈的错,小宴…”
直到邵琳抱住谭宴声哭的时候,他才稍微恢复过来,颤颤的伸出手回抱面前这个女人,声音喑哑:“妈,我没事。”
这么多年下来,不管是从前被何远折磨的时候,还是后来生活在童家的时候,谭宴声对邵琳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妈,我没事”。
他从来都不愿意让眼前这个女人为他担心,即便再害怕受再多的委屈,他的第一反应永远是不要让邵琳担心,不要让她为难。
“疼吗?”何远不管怎么对她,她都习惯了不反抗如同一个死人,可是只有谭宴声才能让她有别的情绪。
她是一个母亲,一个失败的母亲。
“都是妈妈没用。”邵琳小心翼翼的抬起谭宴声的手,轻轻吹了吹,“你别动,妈去给你找药。”
“妈…”他扯住邵琳的衣服,眼里止不住的落下,“我们逃吧,妈,我不想呆在这…”谭宴声的思绪在看见何远的那一刻已然混乱,一下子分不清现在的自己是七岁的谭宴声,还是十七岁的谭宴声。
总有无形的手拉着他往下。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以十七岁的样子回到了十年前,但是何远坐牢是在他11岁的时候,中间这几年,他不想邵琳和他再经历一次了。
“我们逃吧…”谭宴声几乎是乞求,指尖上渗出的血越来越多,但他却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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