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望舒懒洋洋地倚在柜架上,周围是空荡荡的寂静,手中捧着一卷书,有些沉重,闻得到些许墨香,抄书匠倒是写得一手好字,端庄风雅、穹劲有力。史书寥寥几笔道尽他人一生,晦涩难懂,不如眼前人有趣。
她放下书,不动声色的看着晏希白。
此时他正襟危坐,心无旁骛地看着书,时不时掩面咳嗽,带了些文弱清冷的书卷气,感受到望舒投来的目光后,他恍然抬头,和煦一笑,如春风化雨又带了些少年郎的意气风发。
不像上辈子刚被废黜那段时日,面若寒冰,怏怏不乐,如同濒死之人一般了无生气。也不像刚登基那会儿,周身皆是天子气派,庄严肃穆、不苟言笑,让人不敢靠近。更不像与望舒大婚那晚,阴郁偏执,明明口中一声声哀求着他人爱怜,却做尽疯狂之事。
晏希白开口道:“父皇让本宫去一趟寺庙,参禅礼佛、抄写经书,为那些灾民祈福祷告。常日闷在东宫也是颇为无趣,望舒若是愿意,过两日再带上柔嘉一同前去,如何?”
人力不能胜天,所以只能去祈求神佛垂怜,是吗?
望舒走到案前坐下,右手撑着脸颊,偏过头来看他,道:“太子殿下派些属官前往便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又或者,还要博些宽厚仁慈、爱民如子的贤名。
晏希白半垂眼眸,道:“本宫不信神佛那套命里有时终须有的话,可是身居高位,总有一些事情需要做给别人看,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本宫在乎的,每一个生命本宫都在乎的。”
望舒想,我大概是喜欢他的,从很早很早之前便喜欢了。无论是现在这个善良真挚的他,还是前世那个疯狂偏执的他。他认真、诚恳,多么喜欢这个世界,他却愿意给予望舒最热烈、最独一无二的偏爱,从始至终。
“殿下,我陪您去。”
时间过得极为缓慢,望舒打了个呵欠,有些乏倦,但也只好强撑着困意。
晏希白将手中书卷放回,道:“时辰不早了,我送戚娘子回柔嘉殿中休息吧。”
望舒轻应一声,站起来收拾衣裳,扬了扬身上灰尘,随晏希白走了出去。
“方才来时,戚娘子说若是楚将军在边塞有了喜爱之人,你便宁可不嫁。可是,望舒,你有想过自己喜不喜欢楚将军吗?”
望舒歪了歪头,看向他,“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我与他是娘腹中就定下的婚约,我从小便把他当成未婚夫君来看。可什么是喜欢,喜欢有用吗?先不说他品性如何,我打小就没与他见过几次面,谈何喜欢。”
晏希白有些含蓄,又磕磕巴巴地说:“戚将军武功盖世,长相英武不凡,又会说笑逗趣,柔嘉说,很多贵族女郎都喜欢他的。你…你若是相处久了,大概也是喜欢的吧。”
复而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了,“可若是你不喜欢楚将军,便…便退了这门亲事。”
望舒浅笑着摇了摇头,“殿下又怎知我会喜欢孔武有力的?”
他错愕的抬起头,“本朝人素来尚武,那,那戚娘子……”
她轻快地说:“我喜欢殿下这样的。”
晏希白霎时红了脸,羞涩地说:“可是我,我自小体弱多病,也不会骑马射箭,不通音律,在宴会上更是不会玩些雅歌投壶、双陆、射鸭的游戏,我连打马球都不会。我,我还嘴笨,不懂得如何讨人喜欢……”
望舒往前大跨了一步,欢脱地转过身来,“可是殿下,我到了,改日再见。”
说罢便大摇大摆进了宫殿之中,见晏妙年还在抄书,便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心情舒畅。
晏妙年一只手撑着下颚,顿了笔,幽怨地看向望舒,“你们刚说的话,本宫都听见了。”
“听见又如何,你抄完书了没。”说出口后才忽然惊觉,她们好似又回到了往日闺中密友时,可以相互间开玩笑取乐,可以嘘寒问暖。
望舒向她走了过去,拿起案上洋洋洒洒、凌乱不堪的纸,只消看了一眼,便下了断言,“你这又是找的哪个抄书匠,一看这字迹就不一样。”
她嘟囔着说:“我没有,真的是自己写的。”
接着又忽然大声嚷嚷道:“你不会真的喜欢太子吧!?他这种人呆板、无趣,天天让人家抄书抄书,还身娇体弱动不动就咯血晕倒,他虽然是长得赏心悦目了些,但好看也没有用啊。你想想要是以后他后宫佳丽三千的,你忍得了?”
望舒挑了挑眉,“太子殿下人挺好的呀,等楚将军回来与我退了亲,我便问他愿不愿意娶我。”
她拍案而起,“不行,我不要你当我嫂嫂!”
望舒属实被吓了一跳,上辈子怎么不见她这么大意见,扶额叹息道:“这又是为何?”
“因为……因为本宫要当你嫂嫂!”
望舒目瞪口呆,捂着嘴惊呼:“你不会喜欢戚兰庭吧?”
她呵斥道:“啊忒,谁会喜欢他啊,一事无成,连个绣花枕头都算不上。”
“你喜欢戚兰成啊?”
她支支吾吾的应了声嗯。
望舒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忘了还有这茬。上辈子大兄从边塞归来之时,立下赫赫战功,家中给他介绍了诸多京城贵女,谁知他一个也看不上,谁都不愿娶,世父都想找人压着他的头拜堂成亲了,可他却自请去镇守边关。
后来……后来与贼寇殊死搏斗之时,废了一只手。
望舒试探性的问:“可你都快与殷二郎成亲了,而且大兄也未必喜欢你啊,说不定人家在边塞早就与什么小娘子私定终身了呢。”
她怒气汹汹地吼道:“不可能,他说过让本宫等他的,他说过立了战功就会向父皇求娶本宫的!”
望舒内心错愕,原来大兄是在等她,只不过晚了一步,大军凯旋之时,柔嘉公主早早便与他人结为了夫妻。
她讪笑着说:“好啊你们两人瞒了我这么久,可你与殷二郎又是怎么回事?”
“那日燕国公在朝堂上就向父皇求了亲,传到我这儿都为时已晚了。我苦苦哀求父皇,他却说天子一言九鼎,说话算话。我又去跟太后说我与戚家大郎两情相悦,请求不要拆散我们这对苦命鸳鸯,太后说他久战疆场,保不齐马革裹尸还,让我早早断了这份心思,与殷二郎在京城好好享着荣华富贵,不要让父皇为难。”
望舒叹了口气,道:“那你要如何是好?”
她凑过来,在望舒耳边悄悄地说,“我都想好了,若是等不回兰成,我便逃婚。”
望舒扶额,她果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上辈子定是逃婚没逃成,最后散了一对鸳鸯,成了一对怨侣。望舒接着劝道:“皇宫向来守卫森严,更别说公主大婚之日,届时必将严加看管。你这法子太鲁莽了,你且不要轻举妄动,我会帮你的,日后你是我嫂嫂,我也是你嫂嫂。”
她却道:“可本宫还是觉得太子只适合远远地看着,他那弱不禁风的身子,若是嫁与他,定是不幸福的。待他继位之后,宫中皆是千娇百媚的小娘子,你这小醋缸不得撑破了。要我说还是楚将军好,现下太平盛世,待他归来当个闲官,你日后看紧些,他不敢有二心的。而且我听那些宫女们说,这男人还是要健硕些好,你日后尝过滋味便懂得了。”
望舒不置可否,她倒觉得嫁给晏希白挺幸福的,他亲自许诺了一生一世非卿不娶,永远将她捧在心尖上,哪怕将死那段时日,生活中也时常有小惊喜。她知道轰轰烈烈的感情并不可靠,细水长流,日久方见真章。
“说得好像你尝过肉一般,私下是不是又藏了什么春宫秘戏图,而且从军在外,天高皇帝远的,你还真盼着他们能给你守着什么贞洁?那照你这么说,我觉得大兄也不怎么样,鲁莽不知礼数的武将,心气高,嘴没把门,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能活活把人气死。”
她哼哼地背过身子,“你嘴刀子厉害,本宫不与你计较。”
望舒继续说道:“便是在这皇城之中,那些好儿郎也不见得有多干净。不信便拿你那未婚夫婿开刀瞧瞧。”
她唤来随行的素娥,吩咐道:“素娥,你传信与春山,让她好好查查燕国公府上的殷二郎,平日里有何嗜好,入夜后去了何处,在平康坊中有没有相好的小娘子,家中可有妾侍,可曾私藏外室,是否出入赌坊,与人有过纠葛。切记暗中行事,莫要打草惊蛇。”
“是,娘子。”
晏妙年问道:“你去查他作甚?”
望舒回道:“你最好盼着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好向圣人退了这桩亲事,不然你要如何嫁与我的兄长,难不成真带着他私奔、四处流浪,等圣人忆起你这个不肖女,再派人好声好气将你劝回?”
她瞪大了眼睛,随后傻笑道:“望舒此言有理。”
说罢她也有模有样地唤来侍女,“芙蕖,你且去太子殿中,打听打听他平日里都在作甚,可曾有相好的侍女?切记拿些首饰打点好,莫要教太子发现了。”
望舒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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