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一个漂亮的女人钻了进来。
她眼尾上调,眉形犹如轻盈的燕,漆黑深邃的眼眸绞着一丝幽蓝的线,兼具神秘与魅惑。
她的皮肤偏白,在氤氲的灯光下看不清任何毛孔,凌萱确定她画了全套的妆。
金丝边框眼镜增加了禁欲感,剪裁利落的粉色西装挽起了一侧的袖子,松散随性却不凌乱。
凌萱打量对方的同时,沈斯文也在看她。
沈斯文从前是见过许凌萱的——一只小奶猫,任人随便欺负也只能软着嗓子呜咽求饶。
似乎光是把眼睛放在她身上一会儿,都能让小姑娘紧张到红了眼。
但现在嘛……
怎么说呢,脸还是那张脸,但再也没有那种不安到时刻反省自己的感觉。
沈斯文觉得对方打量自己的眼神有种说不上来的冷漠,就好像在审视一件……死物。
这么拽的吗?
沈斯文舔了下牙,她的能力在位面法则的排斥下仅剩了一点查探消息的作用。
方才在测试中偶尔出现的无力感,就像空无兽“被动克制”的能力在起作用,这种不稳定的能力发挥,也符合偷渡客被法则排斥的情况。
所以说,应该是替换完成了。
不过这性格……难道他们特意选了一只叛逆的?
“闹什么脾气呢?要不是我们,你现在还在空无之境等死。”
“收到消息也不回,怎么,想白、嫖?你确定自己能承担违反约定的后果吗?”
消息?凌萱想起那个以“。”做昵称的、删不掉的好友,对方最后说会有“人”来联系她。
凌萱盯着眼前的女人,她很想上手捏一捏,“人”上加的引号是单纯的打错了还是……
沈斯文不知道她此刻大胆的想法,继续道:“那个小虫子你已经吞了吧?从筛选目标开始,我们把这玩意弄过来可废了不少精力,都是为了给你补充营养。”
空无兽性格呆笨,吃“一诺千金”草长大,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憨厚老实”、“重情重义”,于是沈斯文特意强调:“还有你现在用的身体,我们足足布局了十几年呢!”
沉默蔓延开来,凌萱知道自己现在最好不要有一些引起怀疑的停顿,但她实在张不开口——她被一种可怕的猜想占据了全部的心神,结合面前这个女人话,和之前“。”发来的消息,她不得不得出一个之前刻意回避的结论。
她,大概不是那个叫做“许凌萱”的人。
甚至,不是人。
她“梦虫”的同类,跟那个叫做“一诺千金”的草生长在同样的环境,和眼前用人的壳子站在这里的沈斯文一样的、都能被面板检测出信息的,某个物种——它们,或者说是我们,称呼人为“低劣、卑微、不懂珍惜的种族”
这个以游戏面板的形式存在的东西,她一直以来认为是外挂、金手指般的存在,甚至还因为拥有它而幻想自己是被选中的救世主。竟然是异界生物链上系出同源的能力。
她寄生在这具身体里,跟那个“梦虫”没什么区别,甚至于她吃掉的东西更多,以至于看上去只是剔除掉了关于“许凌萱”这个身份的记忆——连现在她组织思维的语言能力,都是偷得人家的。
一种莫名的荒谬和空洞感裹住了她。
原来她不是许凌萱啊,那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她的自我概念,与别人口中的“许凌萱”完全不同。
凌萱像是被定住了,她一方面从第三视角观察到自己不对劲的反应已经引起了沈斯文的关注,另一方面被磅礴的恐慌感淹没,仅剩不多的理智已经不足以操纵身体。
她潜意识里不想表现出失忆,但谁知道她作为“它”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跟眼前的东西以及它背后的组织达成了什么协议?
有“誓言之咒”这样的前例在,凌萱并不怀疑她口中的“违反约定的后果”是虚张声势。
沈斯文眉头越皱越紧,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等等,你说的失忆,该不会是……”
她以为这是空无兽应付人类的谎言,还感慨有了语言能力后这智力简直是爆炸增长啊,都知道伪装同类打入敌方了。
但现在看凌萱一脸懵的表现,艹,她该不会连自己的来历都忘了吧!
难道实验有什么副作用,让它的灵魂在穿梭时空的时候受损了?这可是个大问题……
“在你找到我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许凌萱。”凌萱意的话验证了沈斯文的猜测。
“行吧,但就算这样你也得给我们打工。一些需要知道的东西我会整理成资料发给你。”沈斯文着急往上汇报这个问题,只是嘱咐道:“还有,程欢,慕容绅,周助理这三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以你的心智应付不来,还是赶紧疏远了比较好。尤其要小心那个叫程欢的!”
凌萱觉得沈斯文每次嘴里念出“程欢”这个名字时,脸色都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扭曲。
啧,有故事。
沈斯文没注意到凌萱在想什么,她已经陷入了回忆。
原本程欢的父母组合:心软单纯恨不得普渡众生的富家女+自命清高凤凰男——多么标准的悲剧模板,他们本来瞄准了小程欢做实验品的。
呵呵,结果当年仅有8岁的小姑娘教给他们一个道理——人类,也是有可能不做人的!
沈斯文跟她告别,临走前凌萱突然抱了她一下,沈斯文皱了下眉但也没多想,大概是从哪学习了人类的告别仪式吧。
她离开后,凌萱看着眼前的面板陷入了沉思。
【名称:掠食者之眼(沈斯文)】
【等级:6】
【类别:警惕】
【能力:锁定(当前等级尚不能查探全部信息……)】
【饲养提示:有胆子把这种东西当宠物的,用不着饲养提示】
程家。
周成仁看着眼前兼具浪漫与庄严的别墅,垂在开线了的裤缝旁边的、掌心遍布粗粝老茧的手颤了颤。
他嗓子里酸水儿直冒,想起刚才自己被保安反反复复地盘问,那眼神好像在说“这是谁家打秋风的穷亲戚?”
不过是个看门的,狗一样的东西,也敢瞧不起他?!
(其实纯粹是他自己太敏感,保安可从不会随便给人脸色看。毕竟有钱人在自家花园里种菜的也不少,还有喜欢捡垃圾的呢,可不是光凭衣着打扮能分辨出来的。)
有钱又怎么样?他们精神是贫瘠的、匮乏的,灵魂是堕落的!
周成仁在心底反复咒骂了好几遍,呼哧呼哧的呼吸声才慢慢平复了下来。
唯一能令他感到安慰的是,自己心里不好受,别人也好不到哪去。
以程渺对自己的迷恋程度,估计自己在那个小破庙里砍柴、挑水、种地的时候,她也是终日以泪洗面,憔悴到到卧床不起吧。
哪怕二人物质条件天差地别,但痛苦的程度都是相同的。
周成仁想到这里,不由感慨自己的善心:虽然我不爱她,但到底还是怜悯的。
他佣人被领着走进别墅,印名牌标志的布袋被放在被擦到锃亮反光的实木地板上,一些尘土抖落了下来,显得格外刺眼。
感受到佣人目光的注视,周成仁局促地搓了搓手,随即脸色涨得通红,提高了嗓门:“程渺呢,让她给我下来!”
噔噔噔——
一个美貌妇人从楼梯上跑下来,她面色酡红,身形圆润丰盈,似乎是刚睡醒,眼里还盈着一汪泪水。
这一看就是舒心顺意、养尊处优惯了的,跟他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两代人。
周成仁心头火气,但看见对方与他对视时脸上一瞬间展露的笑容,那股怒火又渐渐消了下去。
她果然还对自己有情。周成仁知道离婚这么多年程渺都没有再嫁,心中不免有些满意——这个女人虽然娇纵任性,头脑空空,但至少还是忠贞的。
如果她一会儿哭求,自己倒也不是不能留下……周成仁打量着别墅里宽敞的空间,以及周围来来往往的佣人,轻咳一声,扯了扯衬衫的领口。
要算起来程家重新接纳他的概率并不大,但如果程渺一再坚持甚至以死相逼,恐怕自己的那个女儿和岳父也会妥协吧……
周成仁越想越心痒,什么吃软饭不要脸,自己为成全对方的心意而舍弃自由,换一点物质上的安慰怎么了?
他脑中思绪万千,连怎么在程渺眼皮子底下捞钱,再在外面找个什么样的女人生儿子都计划好了……
好在周成仁突然想起这边大概有他那个女儿的眼线,这才从意淫中清醒过来。
程渺:“大爷,您是来谈捐款的人吧。诶呀,让那些小年轻做负责人不就好了,您怎么还亲自来了。”
周成仁:?
她说什么捐款?周成仁也不傻,来之前特意打探了一点消息——做了程家近十年的女婿,他在圈子里还有几个能联系上的人。不管对方出于什么目的,还是透露了消息给他。
程渺这些年也没干什么正经工作,也就做做慈善、捐捐款,援助一些残疾人、重大疾病患者之类的。
周成仁对此挺不屑,有钱人就喜欢搞一些面子工程,真是伪善的很。
他脸上带出了一点不耐,“我是周成仁,跟你说过要今天要过来的!”
周成仁想到自己来这儿的目的,勉强压住情绪,按照记忆中的样子抿唇、皱眉、下巴后缩,凹出一副忧郁愁苦的模样。
——以前二人在一起时,程渺每次看到他这个样子,都会无条件后退妥协。
周成仁:“你最近还好吧?”
他故意露出一个苦笑,“我,遇到些麻烦。”
程渺正尴尬自己认错了人呢,此刻见他这副作态,似乎又从那张黝黑皲裂的脸上看出了熟悉的轮廓。
当年柔情蜜意的日子一瞬间在眼前闪过,听见昔日恋人的诉苦,她好看的眉都皱紧了。
周成仁瞧她这种反应,心下一喜,继续绷着脸道:“小欢她,唉,这孩子,可能是从小缺少父爱吧,但也不能……唉,算了,我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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