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卫琅披着外袍,正如太医所言般面色苍白,坐在榻上休养。
陆诚略略迟疑,回道:“属下倒是没派上用场,林四娘子自行解决了。”
卫琅闻言一笑,纾意确是这样不甘受制的女子。
卢家送来的郎中给西府各人诊治,发现是中了迷烟才会如此昏沉,又开了汤药施针除尽余毒。
再请郎中留下脉案并画押,说明中了迷烟一事,再加上云、秋二位娘子和缀玉的验伤书,待大事成后,一齐留作日后张氏的罪证。
身子一好,纾意便领着联珠如霜似雪和卢府留下的四名仆妇,一路推推搡搡,打到了关押西府仆役的院前。
“四娘子,您不能进,二夫人发话了,这些刁奴欺主,过些日子要发卖出去,人牙子都找好了!”
张氏手底下的婆子们使力拦着,没了从安平伯那儿调动的人手,这几个看门婆子便难以抵抗,只能遣人去东府报信。
“东府的仆役,倒能欺负到西府的头上?手莫要伸得太长,滚开!”联珠中气十足,一把将那婆子扯开。
前些日子被自家娘子拦下,未对张氏动手,现下不怕了,怎么爽快怎么来便是!
“你这小蹄子!敢推老娘!”三个看门婆子急了,上来撕扯联珠,被她一脚踹开,又教卢府仆妇按住搜起钥匙来。
院门三个婆子被制住,还有院里的几个看守听此也吵嚷起来,正想出门帮忙,却听得屋内人大喊。
“意娘子!是你吗!”
是秋娘子的声音!
“是!我来带你们回去!”
话音刚落,便见屋门簌簌落灰,被几位娘子联手踹了开。
四名女卫并不是前几日被捆住挨饿的模样,屋内被捆住的众人也是松了绑的,她们几下解决了院里仅剩的小厮,取绳来捆住东府这几人。
原是这几日东府婆子一日只送一顿饭,其他仆役们合计过,决定一人省下一些给女护卫们,好让她四人保持体力能打出门去。
张氏此时本已不想再管了,这几日一直休养身子,还未好全又出了这档子事儿,可宁昌县主谴来的妈妈刚走,不管又怕传到县主耳中,耽误月儿的婚事,如今能拖一会便是一会吧!
现下西府的仆妇们都出了院门,人多势众,安平伯那调来的人手早就回去了,她只能带上自己院中的婆子和家丁赶来,这次无论如何也拦不住了。
她又有晕倒之相,不由言语间带上了恳求:“意儿,是伯母不对,你莫要闹大了,伯母求求你,好不好?”
“伯母将这些仆妇都放了,你领回去,安心过日子可好?”
“如今婚诰也下了,定远侯也醒了,怎么不是好姻缘呢?伯母都是为了你好啊!”
纾意懒得看她,甩了袖子便要离去,却被张氏搂住胳膊。
她像溺水之人,攀上纾意的袖摆裙角求生。
几名侍女连忙上来撕扯她,免的伤了自家姑娘。
“你二姐姐马上就要出嫁了,到底是我的错,不要牵连了你二姐姐的婚事……”
“你从来只是为了自己,别说什么为了我好,没的教人恶心!”
纾意抽了胳膊,领着人走了。
这就分家。
也不必等伯父商议了,只向祖母禀告一声便是。
徐氏身子虚弱,又怒极攻心,将养几日后才好转起来,纾意请卢府派来的郎中制了安神汤药让徐氏喝下,再将马车里头铺上厚厚的软垫,这便将人送去安乐坊的新宅子。
西府仆妇们各自收捡箱笼,搬上之前就收拾好的主家物件,出了安平伯府的门。
纾意去老夫人院中禀告,可老太太刚喝了药,便和陪房嬷嬷说了来龙去脉,只让她等老夫人身子好了再禀告。
陪房嬷嬷倒是吓了一跳,这府中院墙深深,前几日的动静在老夫人院中听来也不大,只当是二娘子嫁妆箱笼搬动,却不知竟是此事。
她也存了气,这伯夫人也不知怎么想的,原以为收了心思,没想到变本加厉,倒有如此行径。
纾意道明后便告退,带着阿娘幼弟搬家去。
陪房嬷嬷也不知如何是好,她也做不得娘子的主,只好等老夫人醒来再禀告。
邻里早就奇这安平伯府门前的车马仆妇了,又不像出门,竟是将箱笼仆从全都带上,这是要分家啊!
又有人认出是伯府里三夫人和四娘子,不是刚得了恩诰吗,怎么这就走了呢?
纾意只简单见礼,便登车而去。
终于走了!
纾意只觉呼吸立刻顺畅起来,日头和煦,春风和畅,她挑开一角车帘,连看坊市檐角一片旧瓦都十分顺眼。
新宅差不多都齐备,联珠遣人传了信,仆妇们正开着大门翘首以盼,迎来从安平伯府回来的主家。
纾意让阿娘和幼弟先去安顿,自己则领着仆妇们布置起来。
主院中早以桔皮香花熏点好了,让阿娘和幼弟好好歇息,剩下自己来便是,箱笼只摆在外间,等阿娘好了再行规置。
“这院子真好看。”联珠随着纾意进了院门,不由赞道。
进门正中植了棵郁郁葱葱的海棠,落了满地,教后头的景色朦胧起来。
东边从外头引来活水,蓄作一方小池,池上有个半临水的风亭,风亭檐角悬挂着海棠花纹的油纸灯笼,精致小巧,若是夏夜来此处赏景,天星在水,定能将池中锦鲤也看得一清二楚。
西边则是一处太湖石假山并一面月季花墙,风穿花叶簌簌,胜放时定铺落满地香蕊。
纾意主仆几人沿着曲折石径向后去,更见花叶千百。
“这秋千扎得也好!”联珠眼尖,一眼便瞧见藏在后院处的两架红漆秋千,正在海棠花树间藏着。
似乎是四季花树都种全了,之前派来拾掇花草的匠人十分用心,春日芍药,夏日红莲,秋日木樨,冬日红梅,竟是四时芳景不断。
“等到了秋天,我给娘子蒸桂花糖吃!”
一院子的女郎们各个面露欣喜,在这新宅子里,必定有更广阔的天地。
缀玉伤未好全,便替姐妹们收拾细软,其余人等都和纾意一同进了主屋。
“娘子,您便去风亭中坐会儿罢,这里我们收拾便是。”联珠推着自家小娘子出了屋门,不让她见着灰,“待会您再来指点我们挂帘帐。”
纾意失笑,便提裙去自己院中逛逛。
后头有道镂空花墙,墙角种着一从蔷薇,正好能在寝室中看见这处景色。
上次看得不仔细,这后院还开拓出了一块空地,正在花墙之后,用青石铺得平平整整,她想了想,倒像是特意留出院中投壶踢毽子的。
也能布置桌案,请相熟的小娘子们制香插花玩,还有……
罢了,纾意坐在秋千上轻晃,日子还长着呢。
定远侯府此时成了热灶。
探病的、贺喜的、说是远房亲戚的、前来暗查内情的,一齐将大门堵得严严实实,许久都没如此热闹过。
白玉京内众人本以为定远侯府从此门庭凋落,只剩空壳,可谁知,卫琅还有醒来的那天。
宫中赏赐不断,又得太后恩诰,多的是人悔不当初未早替自家女儿便定下这门亲事,左不过多等些日子罢了。只可惜他与安平伯府早有婚约,林家忠义守信,也是应得的福气。
拦在正门处的管家只说侯爷仍在休养,无功不受禄,这些贺礼一概不收。除了宫中来使和外祖亲眷,一律请回。
“如何?”卫琅正对着铜镜左右侧首,问近侍他这病怏怏的易容可还逼真。
陆诚曾随着卫琅在沙场上拼杀,竟不知边疆太平后,回京还要上这样的战场。
近侍左右看看,点点头:“十成十的像。”
“安王近日规行矩步,只装作是色迷心窍,心仪那几家的小娘子,并无结党营私的意思。”
卫琅轻笑:“这种话也敢拿出来唬人?”
“若不是前些日子陛下龙体不适,安王怎会有这样的胆子。”
身体不适?卫琅从前倒是没留意这个,先下看来还是先告知贤王才妥当,好好查探一番陛下身体不适的缘由。
“侯爷,明日有太医为您看诊施针,想必再过半个月,便要入宫谢恩了。”陆诚知道自家侯爷现下到底想见谁,不过,仍应以大局为重才是。
卫琅心中有数,他想着,纾意既已分府也知晓恩诰,怎么还不来找自己,哪怕提前商议退婚也好呀,更何况现下二府同在一坊,是再近不过了。
他又对着镜中扮出一副苍白疲态,又作出一副西子捧心的愁容,怎么样才能让自家娘子见了更怜惜他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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