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红绦仍不知疲倦,时而从她的肩头来回拂过,似在催促一般。
卫琅也在等,虽纾意还未作答,可按她的性子,若是心里真的没有他,早就大大方方婉言相拒,并不会如现下这般迟迟不语。
良久,她才红着面庞看他,嗫嚅道:“我……”
纾意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心中蓬乱得很。一面觉得自己确是喜欢卫琅的,他胸有沟壑,与她颇有些相同的喜好,才德雄心,处处令她中意;一面又觉得有些莫名的怯意。
卫琅这人,当真值得托付吗?
她自己也觉得奇怪,从前得知太后赐下姻缘恩诰,只想着当不得真,随意寻一个八字不合这样的由头便能将他丢开,劝雪浓时也是一副没什么打紧的模样,怎么到了如今,却当真瞻前顾后起来了。
卫琅并不催促,他唇畔满是笑意,将纾意一双手都拢进自己怀中:“絮絮不必立时给我答复,你愿意细细考量,这才是将我放进了心里。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甘之如饴。”
她心头十分熨帖,只悄悄勾了勾仍贴在他胸膛的指尖,卫琅再与她执手,那莲花灯只在地上孤零零亮着,显得有些可怜。
“天色渐晚,我们先去放灯如何?”他将灯拾起交由纾意捧着,再勾起她的小指,借着池畔倾斜走得又慢又稳,终于看见那粼粼水光。
“上元放灯,七夕放灯,中元中秋都要放灯,不知絮絮今日想许什么样的愿?”他垂眸细细取下灯上的细绳,再将花瓣绽开,这荷花灯笼立时变作了一盏浮灯。
他愿意亲手制灯来哄她,再让纾意以此灯许愿,更有替她实现心愿的意味。
二人执手蹲下身捧灯,她笑着抬眼看过卫琅,再闭上眼虔心许愿,他看着面前这位与他纠缠了两世的女郎,也悄悄在心头许愿。
他本不信神佛,经此重生,不知是哪一位善心的神祇现此神迹,他便在心中喃喃道:
漫天神佛请听,卫琅此生不求通达富贵,不问平步青云,惟愿林纾意康健和乐,平安顺遂。
最好最好,能与自己相伴一生。
他眼中有些湿润,睁眼时见纾意正望着自己,两相无言,卫琅笑道:“絮絮可许好愿了?”
“你许了什么愿?”她看着卫琅眼中水雾,不由自主地想问。
他朗声笑着温言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二人将这灯放入池中,再轻轻掬水来推,它晃晃悠悠地漂浮着,终于汇入星星点点的灯流中。
“小心。”卫琅扶她站起,又看见她披帛一角方才浸入水中,现下已然湿透,便牵起那角披帛细细拧去池水,又将它平铺进自己的帕子里,印去剩下湿意。
披帛料子轻软,夏夜风暖,不一会儿便干透了。
除了父亲,再无第二个男子会这般细心地照拂她,卫琅与她并肩,缓缓走在坊市中。
她被一旁的酥山铺子勾去了魂儿,那掌柜娘子用匙浇淋乳酪,一旁备着樱桃脯玫瑰酱一类,原是备好明日再售的。
卫琅凑在她耳边说:“夜深了,絮絮就别肖想这等寒凉之物,用盏醪糟藕粉丸子可好?”
他满面关切,睫毛像挠在纾意心头,对着这样一副美郎君的面庞,如何能拒绝?
这醪糟铺子乃是一对老夫妇经营,桌椅干净整洁,醪糟与桂花香飘了老远。
“二位慢用。”老爷子乐呵呵地将两盏藕粉丸子送来,又用小匙撒上在炉上煨过的干桂花,一下子香气四溢,甜得让人腹中饥鸣不止。
里头加的不是蔗糖,而是蜂蜜,纾意细细嚼着藕粉丸子,内里像是裹了糖桂花一般。
“中元将至,陛下之前曾让我代行中元节祭,就在布政坊的龙兴观。这几日想必脱不开身,若絮絮想我,只需往我府中去信便是。”他这一盏没要藕粉丸子,只是桂花醪糟。
他垂眸去饮,倒像蓄意错过她瞪来的眼神似的。
“中元既是佛家节日也是道家节日,絮絮出门玩乐,记得多带些人跟着,”他抿了抿唇,“我着人寻了着上好的柏子,用来制香再好不过了,明日便给你送来。”
卫琅絮絮叨叨叮嘱着,衣食住行无一例外,仿佛这几日离了他,到处都是危机四伏一般。
她含笑听着,终于开了口:“节祭多用火烛,怀英当差时定要留心,既是为了免得有人钻空子,更是为了保全自身。”
“好,我一定放在心上。”卫琅忍不住又去牵她的手,纾意上回用芍药花染的颜色已然褪去,现下十指纤纤,透着浅淡的粉色。
这样一双手,无论配些什么首饰都是极美的。
他正看得出神,纾意却悄悄收了收指头,小声道:“我的藕粉丸子还未用完呢?”
这样一直握着她一双手,教她如何去捉那汤匙?
卫琅收回手,只含笑看着她用醪糟,再依依不舍地送她回府去。
-
“我不是早就说过,这拜祭用的柏子香要你亲手制吗?你自己闻闻,这是什么东西?”
淮阳侯府内,宁昌县主点了手边线香,正对着林绮月发脾气。
“这是柏子香?”她怒不可遏,一拍桌案,直让林绮月不敢抬头,“我早就与你说得清清楚楚,咱们府上拜祭用的香烛都要亲手所制,如此才能显出诚意来,可你呢?连个香也不会制吗?”
这林绮月嫁过来尚不足一月,从前为了让这小夫妻恩爱,从不让她操劳府中庶务,现下婚假已过,郎君也每日上值,这才让这儿媳领些家事来做。
到底这府邸也要交到她手中,早些学会也不是坏事。
可如此一件小事,竟也错成这样,实在让宁昌县主摇头。
外头坊市买的柏子香多少都有些“柴火气”,闻着口舌燥热,而自己家中制得便能好上许多。
林绮月从前在家中,也只会用檀香和百花做些女儿家闺帷香,如此便可在贵女中有话可聊,这柏子香是不会做的。
“母亲恕罪,儿媳于闺帷中时,并未做过这柏子香,做的不好,我这便重新制过。”她有些惶惶,连忙向宁昌县主请罪。
“这中元拜祭的事儿,我一早便知会你了,若不是我今日发觉,你还想让祖先享用这样的香?”
她又看这儿媳此时模样实在可怜,只能叹气道:“你若是不会,一早告诉我便是,何必如此糊弄?”
“现下还有三天,快些打发人去买上好的柏子,烘得久些倒也来得及。”
“是,多谢母亲指教,儿媳记得了。”林绮月得了令,这便领人去买柏子。
宁昌县主蹙眉靠在圈椅中,当时飞花宴上看林绮月原是十分大方端庄的,新婚一月羞怯腼腆,她也只当是小娘子新婚面皮子薄,可过了这些日子,还是一副怯懦模样,什么事也撑不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难道真是自己看儿媳看走眼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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