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焰坐进了他的泰尔格,望着前方正要启动,却忍不住微微侧头,视线掠过身旁的副驾坐。
他终究是过不了没修养的自己,于是拿起手机,却想起来,他没有林幽泽的号码。
这个小障碍让他又放下手机,再度在心里与自己交战。
简菫菲跑来告诉他追踪到荷瑟的那一刻,他第一个念头是「林督察,我们赶上了!」,但转念一想,不对,不是「我们」。
乘焰今天凌晨去现场单位时,要不是林幽泽晕倒在那里,乘焰就不会被打扰,能更早发现到女佣房里的异样;沈傲龙和他依旧会指定那床垫为关键证物、高贤和他依旧能从监控里认定那个男人是疑犯、宋尔和他依旧能从代理公司套出关于莉迪亚丈夫的事情。即便没有林幽泽提供的讯息,本来凭他们这队的能力,也是能推出同一结果,锁定荷瑟为嫌疑犯。
林督察提供的讯息,只是加快了他们的步伐。乘焰像一开始就设了计时器般,争分夺秒,没有松懈过。对,加快步伐,只是这样而已。
可是这个「只是」,就是让他们赶上了的最大原因。他们追踪到荷瑟时,离起飞只有半小时。如果他们的行动有任何一节稍缓慢下来,那半小时就会流失。更甚,可能是慢了几个小时、半天、一天……到时候,荷瑟已经不知道在菲律宾的哪一个角落。现在三十小时内破了的案,会变成几年的案,能不能破还说不准。
所以这是林督察帮忙破的案。所以这里面有他的很大部份的功劳。是的,是他帮忙的,是他帮忙的——
乘焰的理智这样告诉他。乘焰的修养提醒他要向林督察道谢。但整个下午哪有时间分心,所以道谢什么的,等一下,等一下。
等到现在,他一个人在车内,终于能松懈下来。没有林督察的号码没关系,他可以问锦铃姐。可是这个道谢要怎样开口?怎样对着那个表情木然、语气冷淡、眼神像洞悉一切的人——就是那洞悉一切的人,前天晚上看着自己在他面前出丑,啊呀天,当时林督察在内心笑翻了是吧!他还记得自己义正辞严,甚至一度怀疑锦铃姐、宁婆婆包庇罪行。这尴尬有整个无底深渊的大!
今晨再次见着他也是,林幽泽轻描淡写地问他可否不要再在他工作时间出现,分明是嘲弄他前天硬要拉他回警署,阻碍他工作。他现在居然领了这个人的情!
内心呐喊着的乘焰,好想一头砸在面前的方向盘。但他没有。纵然内心呐喊叫嚷,乘焰还是坐得端正,心里随即反覆默念家训「自省自律」,反省自己应当把感谢别人优先于逃避自己的尴尬。
自省自律、自省自律。好吧,打就打吧——乘焰狠下心,点开手机通讯录,大拇指覆到锦铃姐的名字上,但还未按下,手机铃声蓦地响起。
屏幕显示来电,乘焰心跳旋即加速,正正就是锦铃姐!根本不给他犹豫的时间。
「喂,锦铃姐。」乘焰语气平静,没有透露丝毫失措。
「乘焰!你今晚能下班吗?」
乘焰笑了,说:「能。我两晚没怎么睡,今晚再不睡上觉,恐怕会随时休克了。」
「那你……」锦铃姐止住了。锦铃姐都是直来直去的,突然这样欲言又止,乘焰觉得有点蹊跷。
「怎么了吗?」乘焰问。
「那、那你能不能来陪幽泽睡一晚?」锦铃姐小心翼翼地问。
「什么?」乘焰太震惊了。他不确定有没有听清楚。
「你、能不能、过来幽泽家、陪他、睡。」
「好我听清楚了,但我没弄清楚意思……」
「你反正也是要睡嘛!在家里睡和在幽泽家睡没差很多呀!」
「锦铃姐,虽然这样说很冒昧,但既然哪里睡都没差,那妳是不是也可以……」
「我要不是女的我也想啊!要不是宁婆婆她这一整个下午都累坏了,她也想啊!要不是程云叔看不见、行动不便、走上那唐楼的楼梯都吃力,我们谁不想好好照顾幽泽啊!」
「好的好的,知道了。妳一开始就说林督察需要人照顾嘛,那比较好理解。」
「不只是照顾一下,我是真的在问,你能不能在这里睡一个晚上。这是非常打扰你的事情,所以我就问问而已。就是……幽泽情况不太好,一直醒不过来,出冷汗出得厉害,但又是烫得很,宁婆婆今天一会儿扶起他擦汗,一会儿又弯下身换冷敷,现在腰背都痛起来了。我下班后就赶过来看,先让宁婆婆休息了,我会再待点时间,就问问你可不可以今晚来帮忙下,在他房里陪着。幽泽之前都没有这么严重过,我们怕他大半夜会有什么事,到时候旁边都没个人发现。」
「怎会这样,一直不醒,真的不用去医院?」
「去了也没用。幽泽一直是会这样的,但平时还会迷糊有点意识,然后休息几天左右就会慢慢恢复。这次完全昏迷是第一次,但估计也是休息些日子就会好起来。只不过这第一天,我们就特别担心,不知道会不会有我们没碰到过的情况。」
「那好,不要再累坏宁婆婆了,今晚让她好好休息,不要担心,我来看着。」
「太好了,我们的乘焰最好了,那我准备一下被褥之类的,打地铺你不介意吧?」
「当然可以。我先回家吃点东西换套衣服,大概两小时后,我出发时再给妳打电话。」
乘焰无暇顾及道谢什么的。他没想到林幽泽居然是从大清晨昏迷到现在,这已经快十二个小时了。林幽泽不是还醒来过给他讯息吗?林幽泽最后一句是,他要休息了,让乘焰赶快去办案。乘焰以为他就是再睡一睡、养一养,但居然昏迷一整天。
乘焰赶回家,和妈妈含糊讲了有个警队的朋友弄伤了,他今晚去住一个晚上,帮忙打理一下生活起居。讲完了,范警司就着手给他准备些简单的饭菜,更让他快去整理今晚外宿的行囊,尽快去照顾朋友。
对妈妈编了点话,乘焰有点过意不去。本来是很正常的事情,但照实说出来,总是哪里有点不对劲。说朋友昏迷了?那为什么昏迷?他不知道。说昏迷了,不去医院,你去有什么用?他也不知道。
但乘焰想起清晨时林幽泽突然一下子失去意识,脸上血色全无,满头冷汗可额头又烫得很,越想越忧心,也不再花时间深究,去洗了个澡收拾好自己,简单用过晚饭就出去了。
锦铃姐会忙进忙出,所以留了门,让乘焰到达后自己推门进去就行。
乘焰进去后,客厅果然没有人,林幽泽的房门倒是敞开着,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乘焰知道宁婆婆已经歇息了,就不大声呼喊,迳自走到林幽泽房门前,吓然看到锦铃姐坐在床沿,搂着赤˙裸了上身的林幽泽。
乘焰弄不清状况,踌躇了半秒是进去还是悄悄退后,然后锦铃姐抬头看到他,眼睛亮起来,叫到:「乘焰,来帮忙!快!」
锦铃姐已把地铺准备好,乘焰走在地铺和床中间的小夹道,赶忙到床边。
「我弄了半天!早知道那么费劲就该等你来才替他换衣服!」锦铃姐一手搂着林幽泽,一手拿着一件汗衣。说是搂着其实也不然,因为锦铃姐根本没力气单凭一条胳膊把没意识、完全发软的林幽泽支撑起来,所以刚想搂紧扶稳,林幽泽又往后仰了。这样的动静依然没有让林幽泽醒过来。
锦铃姐腾空了位置,说:「乘焰,你来扶起他吧。然后我把衣服套进去。呼,这事怎么这么费力……」
乘焰坐到了锦铃姐刚才的位置,有点犹豫,有点不知如何下手。在警队里,大家一起训练、更衣、淋浴,赤身裸体正常不过,但乘焰对林幽泽的印象,是那披着满佈月光碎片的黑披风,戴着大帽兜,只侧露出半张苍白的脸,在黑夜里站立得有点神圣的人。面对着平时把自己包得那么严严实实的人,现在却半赤˙裸着,乘焰有点不知看哪,又不知该碰哪。
「锦铃姐,妳确认……林督察愿意我们这样替他更衣?」
「我们平时也会替他换啊。他很受不了汗湿透了衣服黏糊糊的感觉,总是很快就要换一件的。平时他还会有点意识,自己能坐起来,我们帮忙扶一下就行。我就没试过在他自己使不出力气时替他换。」
乘焰只「嗯」了一下,就伸出双手把林幽泽架起来。锦铃姐还继续碎碎说着:「脱出来还比较容易,要套进去,我一个人真做不来。我们快点,别让他更受凉了……」
林幽泽的身体也是烫的。锦铃姐先帮他擦了背,然后擦胸膛。乘焰换单手架着,腾出一只手去握一下林幽泽的手——果然还是冰的。乘焰眼光随意掠过林幽泽的手腕,看到他戴着表,便说:「锦铃姐,要不替他把表也解下来,舒服点。」
锦铃姐解下了手表,左右看了看,决定放进床边书桌下的抽屉里,嘱咐道:「明天如果他醒了,记得和他说一声手表放那抽屉里了。这表他疼惜得不行,每天戴的,要是醒来不知道去哪了肯定会慌。」
锦铃姐替林幽泽套上了一件长袖白汗衣。乘焰正要把林幽泽放下躺好,锦铃姐却说:「哎呀这床单,都湿透了。也是,宁婆婆一个人也没法替他换衣服,他这次出汗又那么厉害,定是早湿透了衣服和床单了。」
「有新的床单吗?我先把他移到地铺去,我们再帮他换床单。」
「我看这湿的程度,大概床褥都是汗湿呢,起码要风干个一两天。他才刚换上干爽的衣服,现在睡回去,有点噁心……」锦铃姐想了一下,又说:「干脆把幽泽换去睡地铺吧。」
「好,那我……客厅还有地方吗?还有被褥吗?」
「你看这个还不够你们俩?宁婆婆拿给我的可是她双人床的被褥床单啊。」
乘焰这才认真看了看地铺。
唐楼的间隔和现代公寓房不一样,不着重把空间全拨给客厅,所以每个房间的空间充裕得很。林幽泽的这个房间,左边是床,右边放了一整列的书柜,中间挨着窗前是很长的书桌,那长度就大概是双人床的宽度。
锦铃姐替他打好的地铺,就在书桌后面,床和书柜的中间,妥妥就等同一张双人床的大小。
「够睡吧?多宽敞!」锦铃姐说。
「嗯……够。」乘焰说。
这也就是妥妥的陪˙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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