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塌上的人挽着简单的发髻,也未曾佩戴繁琐的发饰,再往下看,那双明亮如星辰的眼里,闪烁着点点光彩。
视线对上竹简,上头苍劲有力的字体,似乎也彰示着来信之人的欢喜。
陇西大捷,战事已定,勿念。
城郊外,一辆马车平稳地行驶着,可车内时不时传出女子的轻咳,让人听了不禁好奇,马车内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女公子。”身旁的侍女给她顺着气,一脸愁容,“你说你身子本就较旁人差了些,即便是心系少公子,可这去城外寺庙路途遥远,你也该想想自己不是?”
眼前的女子虽不是惊为天人的容貌,却胜在那眉梢眼角间,藏着寻常女儿家难得的灵气,声音笑貌又淌出大家闺秀的温柔得体。
“兄长常年征战在外,如今终于盼得他归家。我平日里总是随阿母拜佛祈福,虽不算信仰佛门,却也是感激的,路途遥远又算得了什么。”
话音刚落,马车突然一阵剧烈颠簸,她还未缓过神来,就听得外头好一顿破口大骂。
“你这车夫是没长眼吗?!这么大一辆车也能撞上,到底是你驾马还是马驾你呀!”
叶椿棠闻言眉头一蹙。
“这是谁家的婆子,如此不识礼数,也不知家中女君是如何管教的。”
“半夏,莫逞口舌之快。”她轻挽布帘,往外头一瞥,眉目间却流露出惑色。
“罢了,不过粗俗的市井妇人,我们走我们的,不必与她们较真。”
此事过了不过半刻,又有人拦下马车,说是要验查车上是否有逃犯。她瞅着空隙往马车外瞟了一眼,只一瞬便收回视线,薄唇轻抿,思索着接下去的打算。
叶家毕竟世代为将,她纵然从小远离这些战场事,可黑甲卫无论如何还是知道的,方才仅一眼,便能感受到为首之人周遭的气势,若是千军万马,还不知是怎样的磅礴场面。
凌不疑端坐在马上,俯视着眼前这辆马车,车内的人还是没有任何动作。他原本就冷冽的面容,此刻因不耐而凝起的剑眉,变得愈发肃杀。
他双腿一夹马肚,就要上前,却又被马车内传出的女子细微的抽泣声止住了动作。凌不疑饶有趣味地盯着这辆马车,他倒要看看,此人既不愿下车,又要如何脱身。
“将军有所不知,小女自幼便感染恶疾,生怕将这疾病传与他人,此行是为了去寺庙里寻佛祖保佑。”叶椿棠说着挽起衣袖,伸出前臂至马车外。
凌不疑垂眼一扫,白皙的手臂上布满了大片红斑,星星点点,在凝脂似的肌肤衬托下尤为明显,好不渗人。
“少主公,这”
凌不疑抬了抬手,示意他闭嘴。
“行军之人大多身强体壮,若是害怕恶疾,早已暴病军中了,女公子还是下车让我们检查一番为好。”
凌不疑到底是凌不疑,若因为她随便几句就放过盘查的机会,也落不着这“铁面阎王”的称号。
“自是以将军为重,不过将军花心思在我这马车上,恐怕是要失望。倒不如听小女一句,向东去的那辆马车,将军也许会更有兴趣。”
倒不是她胡诌,方才马车相撞时,她确是瞧见了马车上坐了一男子,蓬头垢面,这才像个逃犯模样。
凌不疑抬眼望向远处,复而垂首,将视线落在马车上,眸子里阴晴不定。
“多谢女公子。”
叶椿棠听着扬长而去的马蹄声,这才彻底舒了口气。
“女公子,你为何”
半夏不解,叶家的名声在都城也是响亮的,家主封侯,少公子又加授了广威将军,只消将这些名号报出,又何必如此费事呢。
“你可知方才为首那人是谁?”她忍不住往后多看了几眼,“当今圣上的义子,那个骁勇善战,杀伐果断的少年将军。”
“凌不疑。”
这三个字最近可是日日夜夜环着她,只因那日在阿母房门外无意间听到的对话,说是两人幼时便结下亲,不过凌不疑常年忙于军务,此事又是长辈们口头定下的,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不过此次凌不疑回京,倒是可以让两个孩子见上一见。
女儿家的心思总是相似的,叶椿棠不是没有想象过此人的样貌与品性,能让圣上收其为义子,想来是常人所不及的。将军?是像阿父那样不怒自威的将军,还是同阿兄这般有勇有谋的儒将?
今日一见,原来都不是,是个冷冰冰的将军。
临走前道的那声谢,说是谢,她可未从对方话语里感受到一分一毫的谢意。
只一眼,只一眼就能透出他眸子里的冰冷,倘若被他的眼刀子一剜,怕是心都要沉到冰窖里头去了吧。虽不比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她也不愿日后携手相伴共度此生之人,是这样一个冰坨子。
椿棠带着半夏回府时,院里的下人迎上来,步履匆匆,神色亦沾上几分慌忙。
“女公子,府上来了客,家主和女君请您赶紧过去呢。”
来了客?
她好生疑惑,平日里也不常有邻里好友来访,不知今日来得是何人物,莫不是阿兄旧时在都城的玩伴?这般想着,跟上小厮,不由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子晟,并非我夸大其词,若你见了小妹,必定一见难忘。”
叶衎爽朗的笑声传入椿棠耳畔,她颇为无奈地叹气,阿兄什么都好,可总是当着旁人的面,将她形容得万般好,若叫人家知道了,叶家二娘子其实是个药罐喂大的病秧子,怕是会失望。
大厅里那挺拔的身姿看得她一愣,他便就是客么?不是还在追捕逃犯,怎的脚程比自己还快?大略佛祖嫌她今日不够虔诚,否则怎会这般不顺心。
椿棠来不及细想,对半夏叮嘱了几句,便撒手不管身后事,猫着腰轻声回了房。
“女公子,你这字可真好看”
半夏目不转睛地盯着竹简上隽秀的字体,就像现在俯在案前书写的人一般,恬静美好。
“你若喜欢,我便抽空教你。”她笑笑,未从书简中抽出身,“这样日后你自己也能写成了,岂不更好。”
“女公子”半夏闻此言心头一暖,一时竟连眼眶都湿润了几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平日里不犯错,能帮着主子做些分内的事,这便是极好的了,哪有主子教下人习字的说法,自己实在是命好,遇上了二娘子。
“身子不适,应在榻上好好躺着,又爬起来作甚?”
林氏总是这般,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椿棠闻得,立即停下笔,起身行礼。
“阿母。”
来人的打扮不似都城中其他妇人那般雍容华贵,可一举一动间流露出的做派却不是人人都能效仿的,到底是武将的夫人,女子的温婉,男子的英气,都叫她占了去。自己何尝不想如母亲那般英姿飒爽,只可惜
“怎么还发起愣来了?”
“我在想阿母生得这般俊俏,当年应是有许多富家子弟爱慕的,不知怎么栽到阿父手里的。”
林氏听后微微一愣,随即笑开了花:“让你阿父给惯的,你们兄妹俩,一个赛一个嘴甜。”
外头天气也渐渐有了些凉意,林氏先是对着伺候她的婢女好一阵叮嘱,这才说明来意。
“我与你阿父打算回趟老宅,将你大母接来,正旦时也好热闹些。你阿兄这几日也不知在忙些什么,端的总是见不着人影。”林氏想到那个不着家的长子就气结,原是想让他与椿棠一同先去程家道声喜的,现下也没了着落。
“你父亲与程始程校尉在军中关系还算不错,如今他封了爵位,一家人又搬了新宅,理应我们该送些贺礼前去,只是实在抽不出时间。正好程家女君前几日来了消息,希望你能教教这程四娘子礼仪,阿母虽不喜程家,可想着你去一趟也能交些朋友,便应下了。”
林氏向来爱憎分明,不喜程家,她自是看在眼里,大略是觉得一大家子人聒噪不堪,没个正形,抽不出时间恐怕也只是用于推脱的说辞罢了。
椿棠颔首,也就应下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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