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方桐,1950年生,安栖市人…
相比抓捕过程,阮方桐的资料真是少之又少。
荆瑶的脑海中又多了一个又一个问号,安栖市与和希市大南大北千里之遥,为什么阮方桐一个外地人要来这么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为什么所有的材料里都没有提过阮方桐的家人,和希案案发时他已经年过四十,就算不是本地人,父母长辈不在此地,难道他就没有妻子儿女吗。
最终阮方桐挟持无辜的邻居家的孩子拒捕,但之后并没有录这个孩子的口供,如果当时是因为他太小,那么现在过了三十年,能否找到他呢。
不知为何,荆瑶此时非常想了解阮方桐这个人。
看着阮方桐家的地址,荆瑶打开了导航软件。
永明巷23号。
三十年后的地图哪里能记得三十年前的小巷在哪里呢。
线索再一次断了,荆瑶的接下来任务又回到了和父亲道歉及探访档案局局长蒋政这一条线上。
“晚上我去看看爸爸。”
荆瑶给启哲发去了一条微信,不出意外的是,他没回。
真是传统艺能。
有社交软件以来,他就很少回复她。
大概是想意念回复吧。
哦对,他还很少主动对她分享什么。
之前的日子里虽然动不动有过明示暗示,通话里见面时会一遍遍叫她搬回来住,但两人很少,很少在社交软件里发过消息。
在荆瑶这条消息之前,还是半个月前的内容。
得亏现在白天同事晚上同居,这要是异地,真容易凉。
荆瑶刚下公交,就看到荆修志和邻居坐在楼侧面的台阶上下棋,夕阳斜照过来,二人的身子一半在阳光下,一半进了阴影中,半明半暗的,给修志镀了层金边。
“老荆啊,你这些年,就自个过啊。”
“年轻的时候为了两个孩子就没打算找,现在也就不咋需要那个伴儿了。又不是七老八十了要人照顾,不给儿女添麻烦,”修志一边说着,一边移动着棋子,“你这匹马我吃了噢!”
“等会儿我上步走错了,你先别吃。”
这还带悔棋的。
两个老小孩娱乐局也能拌嘴几句。
荆瑶急忙快走几步,过去接修志走,“爸,我回来了,家里有饭吗,我买的你爱吃的奋斗叔家的卤菜。”
见修志有意起身,荆瑶接过修志的坐垫,向修志的棋友客气道,“叔啊过来一起吃啊。”
对方收拾了棋盘,同荆瑶客套了几句,就也回了自己家。
修志又淘的米,启动了电饭锅。然后又打开冰箱,取了三个鸡蛋随便炒了。
荆瑶拿了几个干净的盘子,把卤菜倒了进去。
最后热了中午剩下的娃娃菜炒香菇,一桌菜倒也丰盛。
荆修志吃着荆瑶买回来的卤菜,终于问了出口,“说吧又有啥事儿来求爸爸了。”
荆瑶终于等到修志发话,也就敢提开头。
“就不能我来当爸爸的好大儿吗?”
“当然好,瑶瑶永远都是我的大宝宝。”
用句年轻人的话,瑶瑶可以永远在这里当个巨婴。
“我改行了,你知道吧。”荆瑶原以为修志会和启哲一样反对她的新工作。
“电话里你说过,”修志放下筷子,很认真地说,“你小的时候我什么都想管,当然也管不住,那会儿也不懂啊,就希望你俩走我给挑的路。现在明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未来怎么去发展都是你们自己的必修课,我替不了你们,我只能做好你们的后盾,累了,就回来找我,充满电,就接着出去闯。”
荆瑶至今记得,小时候修志有多愿意包办她的人生。
在她选好专业的时候,修志有多反对。
如今,那个暴君一样的男人,老了,老到变成了一个港湾。
“我和启哲在一起了。”
荆瑶也不知道这个兄妹相爱的伦理情节会不会让修志又和以前一样暴怒。
正好一阵敲门声传来,修志去给启哲开了门。
看到突如而来的启哲,荆瑶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未等启哲回答,修志先说,“我让他过来消灭中午的剩饭,咱俩吃新做的。”
啊这,对比之下启哲反而像那个抱养的。
启哲只觉得这老头子越来越坏了,刚才还给他发微信说今天不放荆瑶走了,他要是不来就得独守空房。
决定对荆瑶表白的那个白天,就不该都告诉修志。
荆瑶只感觉修志是同意的,但她不理解。
这这这,怎么今天都不按套路出牌啊。
“当年我打算收养瑶瑶的时候,也有风言风语说我不怀好意,如今就算应验了他们的话,瑶瑶真成了啥童养媳,那也是我受骂名,不能影响你们俩的关系。他们爱说什么难听的就说,我当年不在乎现在也不在乎。你们经过了这么多年才走到一起,不容易,即使最终因为别的问题怎么样了,也不能是因为旁人的不同意结束。”
从小到大,荆瑶的大事小情修志都要干涉,就像现在反对她改行的启哲一样,他总是以决断者的身份出现,一次次替她决定,但凡她有什么反抗的小念头,便会一次次地敲打她。
她厌恶,她明明是养女,但同亲生的一样没有自由。
早年间她对一切都很淡漠,所以她无法接受无法理解以爱为名的任何牵绊。
她用十多年的独自生活来逃避,一点一点整理好她所有的牵强与逞强,虽然她终于懂了她拒绝的都是善意,只是这次修志的变化,让她无所适从。
“爸,我的房间,我还能住吗?”
之前每次荆瑶回来,都没有在这里过夜过,即使是大年三十晚上,守岁到了凌晨,她也会连夜离开。
这是荆瑶成年后第一次主动留宿。
“都说了是你的房间,你怎么可能不能住。”荆修志反思过,他这个父亲哪里做错了,也渐渐明白,自己是个很强势脾气很暴躁的人,在孩子们小时候,他对他们的要求的确太高了,没少骂他们,甚至是当着别人的面;还对别人秀过战绩,有理有据地讲打过孩子几回,只觉得他们就是个孩子,从属于自己的孩子,他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拿他的想法去代理发言,明明理解的都不对还不许孩子们辩驳;他自己是怎么高兴怎么来,却总想掰正孩子们的任性与不懂事…
“我给了你们一个体验感极差的童年。”修志看着两个孩子,最后还是承认了自己的不对,“没有一所学校教一个人如何为人父母,尤其我是从一个散养的年代来的,我想同上一辈不一样,所以努力地关注你们,努力地满足了所有的物质条件,努力地使你们和我越来越远。”
荆瑶早就捂着脸哭了起来,还是启哲一直抱着她,抚摩着她的后背。她不希望有人能懂她的不安全感,不希望有人提起她所受过的创伤。
独居的十多年来,她就像一只小野猫舔舐着伤口。
表面上好像过去的一切都不影响她了,但实际上她哪个都没走出来。
“这些年我的专业使我见识了太多的抑郁焦虑,理解并感同身受,有时我会想,爸爸说我学的都是那些矫情的东西,那他看到我的这些患者,是不是也这么觉得。其实我们彼此都没错,三观评不了对错,亲情这东西要是真的分了对错就不剩什么了。”
这个晚上谁都没有道歉,但父女二人实实在在地破冰言和了。
启哲推着荆瑶走进了次卧,像是某交换装修的电视节目最后摘下蒙着主人眼睛的布准备给人个惊喜那样,“你的房间一直没变过,你看书桌上,还是你上学时的那个台灯、笔筒、音乐盒。”
“那个音乐盒是洪雨悦送你的,拿去丢了。”
荆瑶还记得那天晚自习放学,洪雨悦悄悄跑到荆启哲身边,把这个音乐盒藏到他羽绒服帽子里。
说是什么校园情人节。
启哲知道这东西拿回家父亲一定会问,他不好解释,就在回家路上找到荆瑶串供,说是补给荆瑶的生日礼物。
应付完父亲,这个音乐盒就一直放在荆瑶房间了。
这么过分,这仇必须记个几十年。
启哲过去将音乐盒丢进垃圾桶,随手打开了台灯。
旧台灯发出泛黄的光,柔和得像冬天的下午,迷糊地刚睡醒时,斜照进屋里的一缕日光。
“这灯没小时候亮了,”荆瑶突然觉得,她离开家十多年时间,足以让一切都变了,又岂止是一盏灯,“我要求太高了,它没坏就已经不错了。”
“瑶瑶,你怕黑吗?”
启哲只是随口找个话题,在他心里,那个从小就不开灯在屋里发呆的荆瑶,那个独自生活了十多年的荆瑶,怎么可能会怕黑。
“我怕。”
荆瑶从未说过这种示弱的话,她一直不想承认这些。
启哲也不相信,这个答案会从荆瑶的嘴里说出来。
“小时候我坐在窗台,是因为那里最亮,我不敢告诉你们我害怕,所以我总是靠到困得不行,才去睡觉,不然我闭上眼睛,看到的都是血红一片。”
“这些年还会怕吗?”
启哲突然觉得,他一点也没有关心过她,总是说着自己有多么多么喜欢她,但她的事情,自己真的知道吗?
“最严重的时候,都是开着灯睡的,更多的时候,我回家也不开灯,就想让自己适应黑暗,不过多数时候还是会挺不住开一盏。”这样的日子过得难熬,但荆瑶却平淡地说了出来,就好像这根本不是她的事情一样,“还好我所学的专业知识,第一个救治的是我自己。”
“我一直以为这些年你过得很好,你活成了一个像光一样的女孩子。”
岂止是像光啊,她是云霞,是晚风,是太阳。
启哲最终还是心疼地问,“你还有什么事儿,是我不知道的。”
荆瑶愣了一下,没敢提和希案,眨眨眼,说了个不重要的,“我有慢性胃炎。”
见启哲没怀疑别的,荆瑶接着说,“大学的时候就有点儿苗头,吃了一个寒假的中药,后来九楼病区初建,饥一顿饱一顿的,有时候还暴饮暴食,就又严重了,有次夜班,半夜十二点多胃疼,紫璇照顾了我半宿,从那之后紫璇往我所有能去的地方都塞了胃药,我不爱吃那东西,那是氢氧化铝。”
“咋从来没告诉过我?”
启哲现在只觉得后怕,万一是别的更严重的毛病,她是不是也要自己处理。
荆瑶像古装剧里皇上应付争宠的妃子似的,心想我真病得时候找你干啥,“你又不会治病。”
嗯。
启哲被怼的一时语塞。
“要是你病了,我会像王紫璇一样照顾你。”
一种植物。
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
荆瑶劝着自己,总算是没有说脏话。
但也的确不太想和这人再说啥。
“明天周末,有什么打算?”启哲接着问。
“爸介绍了个病人,明天上午去他家,下午约了乔鸣去骑行。”
“我明天值班,不陪你了,车钥匙给你,出门可以开我的车。”说着启哲掏出了家楼下的suv的钥匙,放到了荆瑶的手提包里。
“我有我的社交,你不用那么管我,”荆瑶一直觉得在一段关系中更重要的还是自我,为了一个人放弃友谊放弃事业是最不值的,“哦对,你知道永明巷在哪儿吗?”
“过了滨北桥,学府路里面。”
启哲根本没想到永明巷是阮方桐的老房子所在地,只以为荆瑶明天的病人住在永明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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