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荆瑶换了轻便的运动衣,涂好防晒,按照启哲说的方向骑行。
滨北桥是和希市最早的公路铁路桥,设计没后来的一桥二桥三桥科学,坡度略微大了点,荆瑶也能骑个二十多公里,但过了这个桥,还是休息了一会儿。
路过学府路的时候,荆瑶也看了半天这些孩子们,周末的下午,街上的学生络绎不绝。
看他们的样子,和奔四的荆瑶,是不一样。
想扮年轻的确不易,就算皱纹都能用科学平了,眼神也不好变回去。
晚上该和启哲说,希望我们退休以后,可以住在一所学校旁边,每天看着那些小孩,都有朝气。
我们要七十岁还会这么有活力。
我们要永远,不失童真。
荆瑶还想起来大学时代的那些朋友,每年从年头到年尾张罗着每个人的生日,计划着假期去哪里玩,正因有着她们,七年时间过得好快;记得寝室里六个人考完期末时,在床上躺了足足两个小时,没有一个人说话,但好像聊了超级多的内容。
毕业后,就都只活跃到朋友圈了。
为她们做伴娘那次应该是最近一面。
荆瑶反正一直单身,不忌讳伴娘只能三次什么的。
问了几个人,七拐八拐的,终于进了永明巷。
23号。
荆瑶锁了车子,一边看着巷子里的旧房子,一个一个数着。
不知为何,这里里外外透着一股古早的地方,荆瑶竟觉得十分熟悉。
巷口下棋的石头台子在太阳下平滑地反光,那家小卖部门前还支着一个冰糕棚…
与学府路里里外外都是现代科技快捷都市的感觉不同,永明巷看起来像是要把时间无限地放大,两个风格。
私心里,不希望这里被学府路占了。
23号。
那是一个小院子,屋檐的设计有点南方某些建筑派别的味道,但并不与整个巷子违和,反而像是南北文化的折衷,别有一种感觉。
荆瑶的熟悉感更强了。
仿佛她真的在这个院子里荡过秋千。
仿佛她真的在这个门前贴春联点燃鞭炮。
她闭上眼睛就会梦到的黑漆漆的地方,那个陌生男人,就倒在这个院子里。
记忆一点一点变得清晰起来。
他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念着她听不懂的话语。
她眼睛里噙着泪水,没有一点儿挣扎。
突然,一声枪响。
跟着的是梦里的一片血红。
阮方桐。
十岁的时候,阮方桐就死在我面前。
荆瑶终于想起来了。
阮方桐是我爸爸。
“瑶瑶,你回来了。”
一个清瘦的老太太颤颤巍巍地扶着拐杖走出来,看着荆瑶大喜过望。
“二十多年了,我们瑶瑶终于找到回家的路了。”
荆瑶的目光早被老人的银发吸引住了,小时候,她还只有几根白头发。
姥姥都快百岁了,身子还这么硬朗,是好事儿。
此时姥姥已经掏出手机,拔通了电话,对电话那头的人高兴地说,“海航啊,你快回来,瑶瑶回来了!”
荆瑶想说什么,张了口但不知道从何说起,一声也发不出,倒是眼泪比话早了点,默默得流成了一条线。
是这样哭着忘了的,也是这样想起后哭的。
这些事儿,怎么能忘呢。
“对不起,我回来得太晚了,要你们等了我这么多年。”
姥姥一边伸手去给荆瑶擦眼泪,一边念叨说,“我们瑶瑶长得又高又好看,工作还稳定,是大医院的医生。”
荆瑶听到这话,顿时想到这些年是不是都被这些家人悄悄关注着,虽然情有可原,但还是有点小恐怖。
于是荆瑶反问道,“我的事儿,您都知道?”
“荆修志每年都会给我们一张你的照片,并且把你的近况讲给我们听。”
正说着,金海航也匆忙赶回了院子。
和希商会会长,和希市首富,金海航,是我舅舅。
“那事之后,你就被荆修志领走了,妈让我去把你接回来,可你已经不认识我们了,也不说话,医生说你这是受到了巨大创伤后的应激障碍。荆修志愿意给你一个新身份,而不是让你跟着我们永远做背着和希案犯的女儿的名头,我们为了你的未来,放弃了对你的抚养权。”
金海航简单地解释了为什么明明荆瑶还有亲人在世,却被荆修志收养的原因。
修志爸爸,把我从当时最严重的刑事案件案犯的女儿,变成了市公安局局长的女儿。
一个与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甚至说毫不相干的人,在那个时候,走进了我的生命,予一个封闭了的孩子爱与温情,坚定地要做我爸爸。
单看这一点,就值得永远感恩。
阮方桐是南方人,曾作为知青来到了和希市的乡下,后来回城参加了第一批高考,考到了上海的大学,学的是财会,也算是家人的骄傲。
不过他大学一毕业,一个人就又来到了千里之外的和希市,在永明巷盖了属于他的房子。
阮方桐有文凭有知识,和希市挺重视这个过来建设和希的年轻人,专门让他主讲了十几期会计培训班。
可以说,和希市的老会计,六十岁左右的,一半都是阮方桐的学生。
金海航和他从下乡的时候就是好兄弟,他也就知道阮方桐是在学校欠了两个女同学的情债,躲回和希市的。
也因如此,当自家妹妹金好和阮方桐勾搭上的时候,金海航第一个反对。
尤其是金好比阮方桐小十来岁。
金好初识阮方桐时,还是个几岁的小姑娘,二人算是一起成长,按她的话说,阮方桐偷着看书的样子,什么都知道对她侃侃而谈的样子,真的帅。
少女的动心从刚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开始,到阮方桐回城无疾而终,再到他回来,便不想再错过了。
金好的倔强与坚定,与荆瑶如出一辙。
荆瑶的父母爱情不是双向奔赴,阮方桐没有了那般读书进取的心,畏惧死亡又不珍惜时光,浑浑噩噩过活,耽于享乐又流连花丛,金好在对阮方桐慢慢失望失望再失望中,明白了一直喜欢的人,并没有那么完美。
曾给她带来无尽快乐的人,最后是她最大的不快乐。
或许没得到就变成白月光念念不忘了,得到了反而更加耿耿于怀。
还不如留个遗憾,不需要这种经历、体验与感悟。
金好产后抑郁,没出月子就跳河自杀了。
自此阮方桐像是变了一个人,为了照顾女儿,主动申请调去档案局做会计,算是个闲职。金好的娘家一直怪罪阮方桐,几年没有让阮方桐进过金家门。
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但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荆瑶的前十岁,过得很快乐。
这也使阮方桐的死,放大到无可复加的悲痛,以至于要忘掉所有来疗愈。
中年得女,荆瑶把他的心软化了。
“我这一生与父母家人缘薄,对好几个女人有所亏欠,北方南方地漂了半辈子,瑶瑶,是你让我着地的,让我与这世间有所连结,你是我在和希市唯一的亲人,我怎么可能做伤害你的事儿。”
这是阮方桐最后对荆瑶说的话。
他没有挟持我。
他没有拒捕。
是我主动要当人质的。
是我害死了爸爸。
事实的真相过于残酷了,荆瑶被一个一个打击冲得说不出话来,坐在姥姥和舅舅之间恍惚着。他们还在说着之后的事情,比如金海航买下了被拍卖的阮方桐的房子,金好的墓迁回金家的祖坟等等,荆瑶像个机器一样听着这些,插不上话,也放弃了思考。
“瑶瑶你现在长大了,也全都想起来了,我也就不瞒着你了,我觉得,阮方桐是被冤枉的,”金海航这些话像电流一样,让荆瑶的大脑猛一个激灵,“在和希案发生前,压根没有他转到市公安局工作的公示,就算有,他从档案局调到市公安局了,他一个会计,和卧底档案有什么关系?泄露档案的另有其人,阮方桐作为一个无亲无故的外地人,只是他们推出来挡枪的,不然为什么要在抓捕时击毙他,就是怕他说什么不该说的。”
如果说荆瑶重查和希案的最初目的是找回记忆,那么现在她已经达成这个目标了。
可找回的记忆每一段都在告诉她,阮方桐不是凶手。
金海航的话她听进去了,但她没敢告诉金海航她在重查和希案,翻案这件事,让她这个女儿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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