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提亲
翌日秋分已至，寒意渐浓，晨起的白露都结成了霜。
梅香哈着气打起门帘，进屋便倒了杯热茶暖了暖身子，又从柜子里把汤婆子拿出来灌了滚烫的水，这才进了内间。
宋嘉元一袭白衣坐在塌上，手上正拿着一本账册翻看，梅竹则低眉守在塌旁。
“小姐，今儿这天儿一下就冷了，还要去十里坊吗？”梅香递过汤婆子，趁着暖和劲儿搓了搓手。
宋嘉元抬头看了眼：“去。”顿了顿又道，“过会儿你去芳芝园，给府上的下人们每人裁两件新衣裳，再冷一些你们这衣裳就扛不住了。”
梅香笑着应了，梅竹也点了点头。
宋嘉元细细看着手上的账册，这些日子因着争婿大赛的缘故，她的相看铺子在扬州城也算小有名气了，现在来铺子的不仅仅是公子小姐了，多的是各府夫人派的婆子，来让她帮着相看的。
大赛虽是结束了，但铺子的事也是不容人歇的。她想回家看看父亲，倒也忙得抽不出空，只好一大早吩咐李管事回了淮都，给家里人带了些过冬的衣食回去。
今日她还要去十里坊一趟，先前让李管事找的大夫还没有消息，名师倒是打听得差不多了，今日她就要去拜访十里坊的那位欧阳先生。
据说这位欧阳先生雄才大略，文才卓绝，门下生员个个都在朝中做了官，但门生却不多，一年只收两人。本来名额已经满了的，但前些日子其中一位生员因品行不端被欧阳先生赶出了师门，这才空出一个位置。
上一世宋玉是到了殿试才认了亲，宋嘉元不敢大意，至少在拜师这一步上，不能出错。
马车行至十里坊，按照李管事给的地址拐进了一条小巷，巷子于闹市中取一僻静之处，颇有一番大隐隐于市的意境。
宋嘉元叩响生了锈的门环，门里出来了一位矮小敦厚的管事。
宋嘉元说明来意后，那管事古怪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方才开口道：“小姐请进吧。”
院内清幽宁静，靠墙种着一排银环竹，前头是一汪卵石垒成的池塘，今日已是十分寒冷了，但水里的鱼看上去却是十分惬意。
宋嘉元进屋后等了一会儿，便瞧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走了进来。老先生虽年纪不小，但却面若仙人，鹤骨松姿。
“可是办了争婿大赛的那位宋小姐？”老先生坐了下来。
宋嘉元微微一愣，她只是跟管家说了自己姓宋，如何这老先生一眼便猜得出她是谁。
老先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又道：“来我这里的姑娘，你是第一个。”
宋嘉元不明白老先生的意思，也不敢贸然接话，只开口道：“欧阳先生，听说你门下正缺一位生员”
老先生摆了摆手：“莫急，我知你今日的来意。”老先生喝了口茶，又道，“不知小姐可会下棋？”
宋嘉元点了点头：“小女幼时曾跟着父亲学过一些，只是棋艺不精，搁置了许多年了。”
“无碍。”老先生说着请她在棋盘前坐下了。
茶盏热气袅袅，棋盘上白子势如破竹。
很快，宋嘉元败下阵来。
“再来。”老先生笑道。
宋嘉元连连输了五局，局局先执黑子，皆铩羽而归。老先生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笑道：“还要再来吗？”
“先生若是想继续，小女自然奉陪。”宋嘉元淡淡地笑着，将棋盘上的黑子一一拈起收回。
老先生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爽朗地笑了笑：“姑娘果然不是一般人。”
宋嘉元心中不解，正要开口询问，就见那老先生站起了身。
“姑娘请回吧！你要找的人扬州城是没有的。”老先生朝门口走了去，又停下脚步道，“姑娘听老朽一句劝，万事万物皆有天命，并不是你以一己之力就能促成的。”
说罢笑着离开了。
宋嘉元满腹狐疑地上了马车，她前脚刚走，就又有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前。
一位英气俊朗的男子从车上下来，一手提一酒坛子进了屋，声音豪爽又中气十足：“欧阳，快出来！我从苏州带回来不少好酒！”
·
宁时烟顺路朝铺子去了，脑中却还是想着方才老先生说的话。
难道那老先生知道宋玉的身份？若是他知道，那他又为何要保守这个秘密，甚至还劝她不要急于求成
宋嘉元一时有些捉摸不透老先生说的话。
她正想着，马车就到了铺子口。
铺子外头没人排队了，但里头仍是热闹得很。香兰正如鱼得水地安排来宾，有登记造册的，有拿着画本挑人的，有往二楼去相看的。
香兰看见宋嘉元后舒心一笑，忙迎了过来。
“小姐来了。”
宋嘉元嗔怪地拍了拍她的手：“先前不是说了吗，叫我元儿就成。”
香兰点头应了，又邀她上楼坐下，说起了最近铺子里的事。
“元儿，这铺子里有不少人是冲着你来的，先前送去的账本上也写了邀约了，你应当已经看过了吧？”香兰说着倒了杯热茶。
宋嘉元点了点头：“看到了，这大赛也结束了，我这儿也有了空闲，日后会按照约定的时间来铺子的。”说着喝了口茶，又道，“只是铺子的事还是要你多费心，我这里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忙。”
宋嘉元是打算将铺子全权交给香兰打理的，这样香兰也能早些适应，等她入了京，也能将这铺子安心交于她了。
香兰笑道：“这有什么，元儿有事尽管去忙便好了。若不是你，我现在还不知怎么过活呢！这点小忙就别跟我客气了。”
宋嘉元笑了笑没说话，心里还琢磨着那位先生的话。
香兰方才看到宋嘉元进门便觉得她心事重重的，于是开口问道：“姑娘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若是我能帮上忙的，姑娘尽管开口。”
宋嘉元回过神来，正想开口说没什么，却见一位丫鬟掀起了帘子，细声细气地说道：“李管事来了。”
宋嘉元眼皮跳了跳。李管事怎么这会儿来铺子找她，这个时辰他应当刚从淮都回来才对。
莫非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宋嘉元忙吩咐请李管事进来。李管事身上寒气未散，披着的蓑衣都没来得及摘下，但脚步却十分稳健，低声说了句：“小姐。”
香兰很识趣地起身离开，隔间内就只剩下宋嘉元和李管事二人。
“什么事这么急？你先坐下用杯茶暖暖身子。”宋嘉元说着提起了茶壶，准备倒杯热茶给李管事。
李管事也顾不得坐，当下便压低声音开口道：“小姐，万绣楼的于公子来府上提亲了。”
“啪——”
宋嘉元手一颤，壶把从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摔在了桌上，滚烫的茶水四溅，烫红了宋嘉元的手背。
“小姐！我去给您找找药膏。”李管事说着就要出去。
“等等。”宋嘉元面色僵硬，“先把事情说清楚。”
李管事看了一眼自家小姐被烫红的手背，狠了狠心将今日的事情先回禀了。
“我今日本按照小姐的吩咐带着东西回了府上，却刚巧遇见于家公子从府上出来，身后跟着的小厮还都一箱一箱地往外拿东西，我心里纳闷怎么回事，便问了老爷。”李管事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宋嘉元，却见她脸上冷冰冰的，又道，“这才得知于公子是上门来提亲的。老爷二话不说就拒了，还让我给您带话，虽说那于公子的态度十分诚恳，但他们家的万绣楼可是扬州数一数二的，我们高攀不上，您若是嫁去了定会受委屈的”
火辣辣的刺痛从手背传来，宋嘉元的心却如同沉入冰窖，霎时冷静了下来。
于允修这是在羞辱她吗？问也不问她便带着彩礼去了府上，若是父亲不够宠她，抑或是头脑没那么清醒，是不是就要被他的三言两语哄骗得应下了？
届时就算她不愿意，却也是来不及了。
宋嘉元只觉一股寒意传遍全身，冷得她浑身打颤。
李管事从外头拿来了药膏，放在桌上后说道：“小姐，您先把药涂了吧，不然这烫水碰过，可是要留疤的。”
宋嘉元紧咬着唇瓣上了药，怎么也想不通于允修为何要这样对她。
“小姐，有一件事老奴得提醒提醒您。”李管事躬身道，“于公子提亲这事，可千万不能让人传到定国公府夫人耳朵里，不然您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宋嘉元心中一惊，她方才竟忘了定国公府这茬！
李景华对于允修有意，于允修却偏偏中途退赛向她提了亲，定国公夫人又不知他们二人前世的纠葛，只会以为是她抢走了自家女儿的心上人！
宋嘉元后背出了一层冷汗，于允修这么做却是要害死她！
“我们府上的下人老爷都告知过了，为了您的名声谁也不会出去乱说的，但于府那边可就说不准了”李管事开口道。
宋嘉元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冷静道：“于府也不会的。”说着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于夫人巴不得赶紧把自己儿子送进定国公府，怎么会四处张扬此事？”
李管事狐疑地看了一眼宋嘉元，不知为何他觉得小姐这话似是对于夫人很熟悉。
他正想着，就见一道声音从隔间外传了过来：“小姐。”
梅香掀开布帘进了来，急匆匆地开了口：“小姐，定国公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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