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牵制住的徐一涧总算是放弃挣扎,缓缓抬起眼和她对视。
长而卷翘的眼睫都挂上了滚圆的水珠,连同发梢的水迹一齐顺着滴在眼中,激得人刚张开的眼又下意识闭上。
就着弯腰的姿势,抬手揉了几下眼睛。姿势别扭还不太舒服,但也只能忍着,看起来像个委曲求全的小媳妇。
一下子脾气也散了大半,面色却不变。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一边等了许久的前台见两人完全没有搭理她的意思,不得不开口打断了这场面。
“酒店已经没有空房了,这位先生要不然和这位小姐商量一下?”前台小姐也是好言相劝,毕竟看刚才出示的身份证,这先生是刚成年的年纪,她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已经知道或许这位小先生的出行并没有经过家里人的同意。
前台小姐直接就把沈淼认做了徐一涧的亲人,心里忍不住感慨。
沈淼松开手,狠狠瞪了这不听话的小孩一眼。转头柔声道:“没关系,我可以先带人去我那儿收拾一下。”
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名片搭在大理石纹样的桌面:“我住在3041。”把名片推过去,“麻烦如果有空房请为我预留一间。”
前台服务的宗旨无非就是为客人服务,忙摆手推谢,也没收下名片,却也应了下来。
她们规矩如此,不便和客人私下有更多联系。
沈淼只能摆出一脸遗憾的表情,把名片收回,笑脸盈盈:“那麻烦了。”
“跟我走。”看向徐一涧,肉眼可见的笑意消弭,情绪转变之快,哪怕是旁观的也忍不住为徐一涧默哀。
被训的人也没出声,只是离了她半米处一直跟着到了房间。
沈淼把门打开,先行走进去。
门外的人却不知道怎么的停住脚步,没上前。
正在气头上也实在没什么耐心:“站着干什么?”跟个门神似的杵在门口看着像个什么样子。
小孩从跟着她开始就一直低着头,看着也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声音有些轻:“身上脏。”
说着还有些窘迫地拉了拉身上湿透的衣裳,头低得更厉害了。脸被冻得有些苍白,手指不住地抠握,盯着鞋子一动不动。
沈淼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他脚上那双湿透的白色运动鞋,注意到他一路走过来留下的水渍。
啧!
这时候还在讲究这些。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朋友眼里有多洁癖龟毛,也没在意自己对徐一涧的例外有多明显。
这个天气虽然不凉,但浑身湿透,还是会感冒生病,更何况这衣服紧贴在身上也不会舒服。
皱着眉,不耐烦把人拉进门,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回头看见紧张的小孩,更加心烦。
“这么怕我?”伸手示意徐一涧把背包递给他,一只手抓住背带,放在一边。
“怕就别来找我。”这个狼狈样子还不如不来,别让她瞧见平白动肝火。
“没有没有。”看到小孩连忙摇头否认,生怕下一秒就被赶出去。就是这发梢渗水,这会儿用力摇头这效果跟个洒水机似的。
这傻愣愣的样子,她还能说些什么?第一次觉得自己拿一个人完全没有办法。
“真是败给你了。”发自内心的一声感慨,顺道把人按在靠椅上,“等着。”
转身去卫生间拿了条干净的白毛巾,走近两步精准扔在了小孩头上。
被蒙住眼睛也不着急,甚至没有出声询问,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让人有气也没处使。
又叹了口气,认命地过去给他擦头发。
明明还在生气,手上的动作却温柔无比。
酒店这椅子是带着靠背的,徐一涧坐着时背也是挺直的,也没挨着靠背。
沈淼站在他的身后,看不见他悄然睁开的眼睛和眼中流转的情绪。
头发倒是擦了半干,没在往下滴水。
就是这身上,没有一块干的地方,有些头疼。
猝不及防开口:“好了,你去洗澡换件衣服,不要着凉。”
说着无心,却把坐着的人震得一瞬间僵直身子,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
反应太大,难道还不愿意?
突然间,沈淼就想起了那个已经被打湿的背包。
“没有衣服换?”这倒是好办,可以去找酒店要一件浴袍凑活一下。
徐一涧以为这个话题也就到这儿了,却又听身后一语惊人:“贴身的衣服可就难办了。”
“咳咳咳!”
沈淼说的时候坦荡无比,现在看着这狂咳不止,还眼神躲闪的人,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
实在说,她依旧不太觉得有什么需要大惊小怪的。
但她怕不圆一下场,这位会咳死在她的房间,再不济就是脸红把自己烫死。
好在就算再害羞也还是答了话:“这个……没被咳咳咳!”
好吧,看这反应。衣裳是没得穿了,但贴身的衣物应该是幸免于难的。
也好,她用不着去要这些。
只是一位女客人却要一件男士浴袍,也足够让人猜测。
沈淼在酒店住了快一个月,基本混了个眼熟。
把小孩推进浴室没多久,浴袍就送了过来,开门的时候正巧撞见了一双暗藏探究的眼睛,送东西的服务生也很是面熟。
不过她没有兴趣满足别人的好奇心,接过来道了声谢就关上门。
走到浴室门口,敲了两下门:“衣服。”
门被开了道缝隙,手伸出来,只是一截小臂,上面还有没冲掉的沐浴液的泡沫。
把叠好的浴袍安稳放在平摊的手上,听到门内的人小声说了句谢谢,嗖的一下把手收了回去。
这迅速的动作惹得她一挑眉,感觉自己好像一个被防备的女流氓。
随即又被自己的想象逗笑,坐到一侧的沙发上,随手抓过一只抱枕,没坐一会儿困意上头。
头开始一点一点往下低,没多久下巴靠在怀中的抱枕上睡了过去。
她晚间的睡眠质量一向低下,白天犯困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也没抗拒自己睡过去,更没在意自己房间里多了一个成年男性。
于是徐一涧从浴室中出来,第一眼没看见人。
隔着沙发靠背,又低着头,完全挡住了沈淼的身体。
明明刚才都还在和他说话,却一下子没了踪迹,一时间从内心深处涌出不安与阴鹜的气息萦绕在其四周,看起来可怕又疯狂。
一双眼扫视周围,探寻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周身气息在看见沙发一侧露出的一点白色衣料时消散得一干二净,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短时间恢复了平静,却只是把狂风巨浪掩盖在了这样的表象之下。
轻声呼唤却没有回应,徐一涧小心地绕到另一面,看见沈淼已安然入睡的场面,下意识连呼吸都放轻了。
慢慢在沈淼跟前单膝曲起蹲下,让自己能更加看清这张酣睡中的脸庞。
痴痴看着眼前睡着的人闭眼时长睫投在眼下的那片阴影。
眼神也在不断的注视中变得越来越露骨,淡色的瞳眸色彩一点一点加深,变得幽黑诡谲,眸中是化不开的情绪,偏执而疯狂。
没有人会怀疑,如果睡着的美人不醒来,他可以一直这样守在身边,一直这样盯到人醒来。
徐一涧也想就这样一直安静地望着,就两个人的独处。
而不是躲在暗处不敢靠近,不是姐姐和别人出双入对,只有他姐姐身边。
姐姐,只要他一个人就好——
但天不遂人愿,一声门响打破了沉溺的幻境,把他拉回了现实。
连同被打碎的愉悦心情,才压下去的戾气又隐隐有了冒头的趋势。
他现在只想把门外敲门的那位封上嘴,然后扔出去。
心里是这么个想法,却不可能真这么做。看了眼没被吵醒的人,心里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然后轻手轻脚,赶在门外再次敲门之前打开房门。
呵,还是老熟人!
门外路琏看到开门的人也很是惊讶了一阵,不过很快就收敛好了表情,面上的礼数也是做到了极致,更没有问徐一涧为什么出现在这儿。
“沈老板在吗?”
只是这样的态度又何尝不是一种忽视,落在徐一涧眼里就是全然的挑衅。
一时恶劣的心思涌上心头:“姐姐睡着了。”
话说得并没有什么问题,就是配上这场景太诡异。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开门的男人又穿了一身浴袍,再听听这话,很难不让人多想。
路琏也就是愣了一会儿,转而恢复了脸上的笑容,完全不接招。
依旧礼貌周到:“那打扰了,我过会儿再来。”
说完又插了一刀:“酒店的房间听说已经满了,需要为徐先生找酒店吗?”
此话一出,方才徐一涧的刻意误导算是彻底砸在了地上,没起到一点预想中的作用。
就是这从容的态度让徐一涧非常恼怒,连同着一直都存在的危机感,压断了最后一丝表面的伪装。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像是一只疯狂的狼崽子驱赶出现在身边的一切敌人,但是这狼崽子却不是一般的人,起码不会有眼前这人那么狠厉的目光,像是要撕碎出现在视线之内的所有东西。
不过路琏也是多少年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物,虽然心惊于徐一涧的态度,却谈不上畏惧害怕。
更是直接出言回击:“你也不是沈老板的什么人。”言外之意,徐一涧没有资格管束任何对沈淼有特别心思的男人。
一句话直接戳中了要害,徐一涧肉眼可见地更加敌视眼前的人。
他见到路琏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人是个隐患,太聪明,无论是对姐姐的蓄意接近,还是那双直接看穿了他和姐姐之间关系的眼睛。
路琏其实算不上一个多争强好胜的人,相反,他习惯在与人相处中留余地。
所谓的留余地,无非就是永远也不把话说满,但是面对徐一涧却也少见地失控。
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主动对上依然泛着火光的眼眸。
接下来的话如同冰锥刺进敌人的心脏,冰冷彻骨连同锥心之痛,足以让人彻底疯狂。
“有些东西是利器,却也能束人手脚。”
竟是直接把人的困境和逆鳞摆在了明面上,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徐一涧被激得瞳孔震荡,路琏在嘲笑他低劣的手段,一直以来利用了姐姐的爱护,靠近她,并且驱逐一切和他有同样心思的男人。
这个男人知道他最大的弱点,也知道怎么拿捏住他,掐住他的死穴让他束手就擒。
路琏说完后其实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尤其是看见了眼前年轻的男人突然转怒为笑,在这短短时间转换了那么多的情绪,显然已经到了决堤的边缘。
危机感刺激得他头皮都有些发麻。
有些着急:“你不要冲动!”这会儿才算是真的意识到眼前这人的危险,他就是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没忍住后退几步,徐一涧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在路琏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做了个逐客的动作,没等人再说话,回身轻轻拉上房门。
明明处于暴怒的状态却还是为了不打扰房内睡着的人,强行压制内心的□□纷杂,关门的动作那么轻柔。
路琏再次退后一步,没那么担心那小子的情绪失控了。
一个在情绪崩溃边缘都还在关心那人在睡觉的人,想来也不会做出什么伤害到心上人的事。
门外的人放心走开。
屋内,徐一涧又回了刚才的位置,只是眼中带了更加复杂的情绪。
睡着的人却并不安稳,徐一涧上前温柔地将人扶住,让沈淼侧躺在沙发上。
一直目光灼灼等着人醒来。
这一觉睡到了黄昏之后,窗外天空还未完全暗下去,已经有星星爬上了这块幕布,风吹云动,一直躲在后面的弯月也露了出来。
沈淼睁开眼时只觉得屋里暗沉沉的,身边还有一个人影,睁眼的瞬间也是把她狠狠吓了一跳。
试探着伸手摸过去,还唤了一声徐一涧的名字。
手腕被黑影抓住,随之而来的也是一声低沉的应答。
为了让她安心。
悬着的心落了回去,长吁一口气,原来是自己吓自己。
黑暗中,徐一涧看不清面前人的表情,却感觉到她一下子放松的转变。
被信任,却高兴不起来。
他在姐姐心里,根本就不是一个男人,她也根本不把他当做一个有威胁的人。
这么把一个成年男性领进房间,这么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安睡。
那一句回应后再无回音,让沈淼莫名有些心慌,手腕更是被紧紧握在掌中,试图挣动却无法逃脱。
下一秒黑影压上来,把她整个人困在臂弯和靠背之间。
徐一涧比她高太多,完全把她包裹在了这个狭小空间中,力气也是大得出奇,她这会儿才意识到,只要小孩愿意,也可以带来这么强烈的压迫感。
哪怕四周昏暗,她也能感受到,灼热的目光在她的脸上一寸一寸试探,最后与她四目相对。
低沉暗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姐姐,我从来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好弟弟。”
“我是,一个对姐姐心怀不轨的成年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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