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靖王前头一番话,姜谦和周燕珠还能勉强消化,这后头一席话,他们却接受不能!
姜谦目瞪口呆,直觉得寒毛倒竖起来。周燕珠也是魂飞魄震,还未来及得应声,便听靖王击掌两声。他后头的亲随太监立刻将礼单呈上,娘里娘气道:“侯爷夫人,殿下备了聘礼六十八抬,已在仪门之外。”
原来靖王回京,先命福顺将早前皇太后赐为柳弦音下聘的二十八抬添箱抬出来,又急备了各种婚嫁之礼四十抬,将聘礼送过锦乡侯府来。
靖王因向姜谦道:“小王因有要事在身,仓促了些。此为小定,还请世翁莫要见怪。待小王回京,再过府议亲。”
姜谦哪敢见怪?靖王便是抬来了一堆石块瓦砾,他也不敢有二话!只是此刻,姜谦感觉口中发苦、心下惶然,只得唯唯应诺。
靖王已受了虎符,按旨意现下应在阵前统领三军。如今大军整装待发,他却乐得其所,在锦乡侯府为着私事应酬。
眼看大军开拔的吉时将近,靖王也不再多言,起身告辞。
姜谦和周燕珠忙送至大门。往轿撵那头走时,靖王看了周燕珠一眼,道:“还请夫人替小王,好生照料着嫣儿!”
周燕珠见靖王如此情形之下,特特嘱咐她这么一句,便知靖王话里有话、弦外有音。她忙跪了下去,道:“民妇遵命!”
周燕珠如此自称,令靖王一顿。
显然是没有诰命在身的公卿女眷,才会如此自谦。周燕珠堂堂一位侯府夫人,为何会没有封诰?靖王纳罕。他在锦乡侯府呆了不到半日,却总觉得这对夫妇身上透着些古怪。
姜谦见状,憋了半晌,有些话左右为难,堵在喉里:“殿下……”
“嗯?”靖王蹙眉凝问。
姜谦抬眼一看,只见靖王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眉眼凌厉,气势慑人。姜谦吓得又低下头去,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道:“谢殿下垂爱!嫣儿……嫣儿在镇国公府上叨扰这些年,老臣择日定当上门扣谢……”
靖王淡道:“世翁不必客气。外祖母实对嫣儿喜爱非常,只要嫣儿高兴,随时过府去看望她老人家便可……”
姜谦只得道:“谨遵殿下吩咐,老臣等恭送殿下……”
靖王欲转身上马,却又回身看向云嫣。
只见云嫣手扶着宝瓶如意门,正泪眼婆娑地望着他。靖王原想,云嫣不过是因为不满左家的亲事才逃出府去,目今他既已上门提了亲,截住了她爹的想头,她的心结便可迎刃而解。
可此时见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靖王心中不忍,恨不得就此真将云嫣带去军中,留在身边,日日厮守。
靖王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朝云嫣走了过去。等走到她跟前,靖王竟旁若无人地伸出手来,倏地扣住她如笋玉指,力道温柔却又不容拒绝,与云嫣十指交夹,指间不留任何缝隙。
云嫣垂头不语,有些羞窘。
靖王低下头来,隐约看到她小脸上有泪痕,便捧起云嫣的脸,拿姆指轻轻摩挲着,道:“怎么了?不是一直想回府?”
云嫣吸吸鼻子,垂眸道:“嫣儿不过是想多看殿下两眼……”
靖王心中微暖,弓了食指刮了刮她的小鼻头,像哄小女儿一样:“好了,别哭了,仔细哭坏眼睛——以后还想不想做绣活儿了?”
云嫣拿绢子拭干眼泪,点点头。待靖王要走,她又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靖王转过身问她:“可还有事?”
云嫣摇摇头。她袖中藏着自己连日来赶制的一只香囊,本是送给靖王的信物。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又觉得不好意思。
靖王无奈,转身捧起云嫣的小脑袋,在她额头上用力啄了一下。这才下了决心似地撤身,上马而去。
这番缱绻,早令在场的人看得瞠目结舌——靖王的一举一动,更可谓是惊世骇俗!
锦乡侯府一众下人看得面红耳赤,纷纷垂首静立,连靖王留下照顾云嫣的静训和青笺都脸红心跳了。姜谦更是不忍直视,只觉得老脸都丢尽了……
等回了屋里,姜谦与周燕珠依旧后脊柱发凉,由丫寰服侍着坐在软榻上,怔忡了半晌。
炕几上的茶热了又凉,换了几遭,姜谦这才回过神来。
他遣了左右服侍的人,与周燕珠商量:“方才,靖王往府上抬进来聘礼的时候,可遣人去报了太子殿下?”
周燕珠正心神不属,问:“侯爷,为何要禀报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即便是侧室空虚,也断不会要个靖王定下的女子……”
姜谦气她不解其意,只道:“妇人之见!我何时说要让太子抬举嫣儿了?”
话音刚落,姜谦却似被自己点醒了什么,突然顿住了声。
周燕珠方才受了惊吓,现下被姜谦呼喝,一阵气苦,道:“侯爷!侯爷往日待我,如玉似宝,万般呵宠。如今妾身年老色衰,再不能让侯爷看在眼里了!还是让莺儿来服侍侯爷罢!”
几个月前,周燕珠刚刚做主将自己的贴身丫寰莺儿,给姜谦收了房。周燕珠作为主母,贤惠若此,姜谦却不领情。周燕珠委屈得很,每每姜谦所言所行不如她意,便泫然欲泣。
姜谦始知方才失言,只好哄她,道:“好了好了,我不过是担心靖王在咱们府上行走,让太子殿下多心!”
说着,一边坐到临窗大炕的这一头来,一边小意安抚着周燕珠,给她赔不是。
周燕珠拭着眼泪,道:“侯爷所言也不无道理。依妾身愚见,这靖王爷也真是个不吝的。今儿来了府上,说下小定便定下了。我们嫣儿可是侯府长女,堂堂正正的千金小姐!如今但凡有脸面的人家,都讲究明媒正娶。靖王爷今日过府,说是下了小定,可媒人呢?保山呢?连庚帖也没换,八字也没合呢!”
姜谦见她想在实处,点了点头,只叹道:“这些倒不是最要紧的。靖王这样径自登门,也不给机会分说。若嫣儿真的嫁了他,咱们与靖王府结亲,果真惹得太子殿下不高兴,那才是得不偿失!待太子殿下登了大宝,焉知咱们家会不会受牵连?咱们得赶紧想个法子才是……”
姜谦目今要愁的事可不止这一件。
头一宗,锦乡侯府对外声称大女儿姜云嫣已经病故,墓葬就在紫竹院外,而她如今是如何从坟冢里钻出来的?第二宗,靖王有御赐的婚姻在身,若改娶云嫣,柳阁老如何肯依?倘若靖王是想抬了云嫣到府上做侧室,堂堂锦乡侯嫡长女做了妾,姜谦一张老脸往哪里搁?
再有一桩,靖王口口声声说云嫣已经是他的人了,姜谦方才便没敢提云嫣与左家定亲之事。一则姜谦不敢驳了靖王的意。姜谦知道靖王不是善茬,手段了得,行事狠戾,无人不知。二则左阁老若是知道了,先不说他锦乡侯府的女儿与外男私相授受、私定终身,就说姜谦以女儿亡故的缘由骗婚失约,姜谦也再没老脸见人了。
思来想去,如何善了?不得要领。
恰在此时,正房外头一阵扰攘,只听丫寰婆子一番劝阻之声。
原来是姜云萍和姜云锦进来了,吵着闹着要见父亲和母亲。
姜谦命让放姐妹二人进来。姜云锦进屋便问:“爹,娘,听说大姐回来了?”
周燕珠看了姜谦一眼,让姐妹俩在绣墩上坐了,这才缓声道:“你们大姐姐刚回来,安顿在了西跨院,现下正在歇晌。你们可不要去吵她,让她好生歇息。你们的哥哥又不知道去哪儿逛了,等见了他,你们也要提醒着他些……”
小女儿姜云锦却打断她娘,直笔笔地问:“说是这两年,大姐竟是住在靖王府?”
周燕珠略微尴尬,看了姜谦一眼,正欲分说,却听二女儿姜云萍哼道:“靖王这么说,不过是替她遮掩,怕她坏了名声!实际发生了什么事,谁知道呢?”
周燕珠闻言瞪着两个女儿,想提醒她们俩慎言。
姜谦听得也不自在,咳了一声。
谁知姜云萍又问:“那爹爹和娘先前不是对外人说她死了吗?如今我们又怎么和人分说?”
姜云锦接口,脆生生道:“是呀,总不能告诉人说,她遇见神仙,起死回生了吧?”
姜谦和周燕珠正为这事发愁呢。听姐妹俩如此一说,倒想起来,神仙虽遇不着,神医总能遇着吧?
周燕珠于是出了个主意,道:“侯爷,妾身有个法子。得了空时,便去各家各府散布消息,只道三年前嫣儿病重,送去了乡下别院静养。以为熬不过去了,幸而求得一位神医诊治。那神医不仅医术高超,还通晓阴阳。神医说,需先给嫣儿立个衣冠冢解煞,对外要称人已亡故,守口如瓶,不可泄漏天机。后来神医用药精心调养三年,嫣儿果真大安了,这才接回了府来。”
这等怪力乱神之说,若在京城传开来,必经不起推敲。若果真如此,京城权贵还不得接蹱而来,求教于那神医?
而神医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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