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这公子哥倒像是从书袋子里借出了俩胆子!
不久前还吓得双腿抖成筛糠,此刻他竟还不躲不避的把脖子朝前送了送。
“好啊,那我就成全你——”
江游饶有兴趣地自下而上打量了他一番,轻笑出声,后撤两步,随即目光一锐,腕间使力,将那手戟向前甩掷出去!
随着一声短促而低闷的利刃入肉声,楚去辞反撑着桌沿的手无力地一松,委顿在地。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袭来,他等了又等,最后纳闷地睁眼低头一瞧。
咝,没血啊。楚去辞狐疑,又抬手摸了摸脖子,确实完好无损:“你没杀我?”
“喏。”江游好整以暇地抱臂,看完楚去辞一系列劫后余生的表情与动作,才懒懒地用下颌指了指他背后墙面上的某处。
顺着他的视线回头,楚去辞只瞧见那手戟短刃的一端扎入墙面,死死钉主了一只四脚爬墙生物的尾巴。
“壁虎!”
恐惧永远是激发人潜力的最强因素,也不知哪里来的弹跳力,楚去辞猛地从地上飞弹起来,双腿一勾挎在江游腰上,以一种极诡异极容易让人误会的姿势,把自己整个人挂在了江游的身上。
江游眼皮一跳,嫌弃地把他扒拉下去:“你怕这种小东西?”
“怕!”楚去辞挨在他脚边,毫不犹豫地点头。
好在那墙上的小东西只挣扎了一会儿,就施展出了断尾求生的本能,一溜烟顺着墙缘飞快从窗子的缝隙挤了出去。
蝼蚁尚且偷生,壁虎亦知断尾苟全,人却可为心中坚持舍生而取义。楚去辞这呆子,呆得还有几分值得结交的气节。江游勾唇,心头不禁生出如是的感慨,重新把视线从窗台处收回,垂眼落在还使劲儿往自己身后缩的楚呆子身上,然后把脚一抬。
“行了。小东西都爬走了,还不快起来?”
闻言,楚去辞谨慎地把四面墙壁都用目光逡巡了一遍,这才安心地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而后第一时间拍拍衣摆,理理袖子,再正正小冠,那神情十足的郑重,动作也是一丝不苟。
嘁,没想到这呆子还挺臭美,一身小厮打扮也给他整理出了峨冠博带的繁琐庄重来。江游不着痕迹地翻了个只有天知地知的白眼,鄙夷地越过楚去辞身侧,走到墙壁前取下手戟在掌心一旋,便无声地收入了袖中。
见江游转身就要走,终于整理好衣冠的楚去辞才喊住他:“江兄等等!”
这就称兄道弟上了?江游驻足回头,好笑地问:“刚不还说我卑鄙嘛。”
“此一时彼一时嘛。那个……”话到嘴边转了转,楚去辞还是问出了口,“你不打算杀我了?也不看考察记录了?”
江游满不在意地摆摆手,理所当然道:“吓吓你罢了。我堂堂魔教少主,找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讨样东西还被一口拒绝,传出去多没面子,所以总得表示一下吧。行走江湖,不管人前人后的,魔教少主不好惹的形象还是要维持维持的。”
“原来如此……”被吓出了一后背冷汗的楚去辞听了这理由,居然也不气恼,还肯定了江游的演技,“不过江兄你刚才的样子确实挺吓人的,和话本子里写的大魔头一模一样!我还以为你真打算杀人灭口了。”
这呆子是被人卖了还要主动替人数钱啊。幸亏碰到的是他,要是别人,还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江游在心中咂舌,但楚去辞对其魔教少主人设的肯定,还是令他颇为受用,便又特意补充了句,叫他安心:“至于考察记录,不看就不看了吧,原本就是答应你的条件,不该反悔,这样对卷卷门也不公平。是我一时心急了。君子内卷,十年不晚。左右排行榜年年都更新,我为的也是魔教的未来,不差这一年。”
听江游这么说了,楚去辞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宽解道:“江兄高义!其实江兄也不必妄自菲薄,我看江兄的身手这么厉害,贵派上下定然也都是勤修苦练的。双方公平竞争,贵派也未必就会输给卷卷门啊。”
等见识过咸鱼晾晒场,这呆子就会知道自己以偏概全的想法有多么离谱了。江游哼笑一声,敷衍地扯了扯嘴角,道了句“借你吉言”,就又要告辞。
谁知楚去辞又往门前一拦:“江兄再等等——”
“又怎么了?”江游把眉一挑,斜睨他。
只见楚去辞小媳妇似的扭捏了两下,这才腆着脸,弱弱地指了指江游的右手袖口,轻声问:“看在我方才受惊的份儿上,江兄的手戟,能不能借我摸摸啊?”
“……”
江游无语片刻,心头嘀咕着“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面上却是一个翻掌甩袖,将手戟亮在了楚去辞的眼前,而后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摸吧。”
“嘿嘿,多谢江兄!这手戟是不是你特制的啊?和我在书上看见的不太一样……”
子时的热闹不仅属于东厢的假主仆,也属于后院的小师妹。
花卷把按着自己身形比例剪好的纸板小人儿放在烛灯与窗子之间,调整好距离,一个正在盘膝打坐的人影就投在了窗户纸上。
这法子原是她想出来给大师姐和二师兄用的,这样就算司官半夜里闲着没事瞎晃悠,也能在偶然路过卷卷门三弟子窗前时,见识到他们夤夜修习内功心法时,那一动不动,安如磐石的入定身影。
只要睡觉的时辰一到,师姐师兄就会点好烛灯,用上纸替,然后自个儿滚进被窝会周公,卷得如假包换。至于花卷则不在作假之列,只因练功房墙上的那张时刻表本就是根据她平日里的作息,只是稍加了些润色夸张罢了。
要不是情况特殊,为了以防万一,得趁夜偷摸着溜去师父房间收拾布置,她才不会荒废了今晚的修习时间。
一路蹑手蹑脚地来到师父房门前,花卷特地留意了一下东厢的屋子都隐有光亮,居然还没歇下,动作更加小心翼翼起来。备用钥匙往锁孔一插,缓慢转动,一声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响后,花卷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门后。
一股经年累月残留下的酒气扑鼻而来,花卷蹙眉,借着月色逐渐看清了屋内被褥凌乱,衣裳乱丢,袜子倒挂,外加杯盘狼藉的景象,万分庆幸这回的司官还算好说话,没有执意入内参观,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糟老头子的习惯真是一年比一年差了,前几年出远门前还知道要把屋子捯饬一下。”花卷在心里狠狠嫌弃着,却也只能挽起袖子,替自家师父收拾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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