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花卷的手札还挺有趣,勾勾唇角,江游继续看下去。
“更要命的是,我居然一不小心把江司官给轻薄了,虽然回来的一路他什么都没说,但我心里总是有些过意不去。左思右想,我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可赔罪的,只能自掏腰包,下厨再多做一顿宵夜给他送到屋里,图个自己心安吧。”
轻薄?江游顿觉哭笑不得,真是不看不知道,敢情那顿比晚饭还丰盛的宵夜是这么来的。当晚那丫头片子进来一言不发,红着脸撂了托盘就走,亏他还以为是为了答谢自己的救命之恩呢。
哎,也不知道这得算是谁在自作多情……
半倒着看字,得挨个去辨,速度难免慢些,江游才扫向最后一行,刚才还颇为识趣的夜风突然变得不识好歹起来,又是呼啦啦一阵飞快的纸页翻动过后,手札摊开在了尚未记录过的空白一页。
还来不及看完的江游不满地蹙起眉,不甘心地抿唇回忆起最后映入眼帘的那些笔墨,在脑海中倒转着个儿,试图凑出个大概意思。
半晌,他才犹犹豫豫地拼出了小半句话:“不敢看江司官吃东西,总会想起……他的嘴唇摸起来还挺软的?”
江游手里有一下没一下楔着钉子的动作终于彻底停了,不由自主的,他把这句话又放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念着念着,竟忽地想起了那晚宵夜中的一道酒酿圆子,当时不觉有多少滋味,似囫囵吞枣般就吃完了一整碗。
可如今忆来,那酒酿圆子的滋味是极好的,又甜又糯,还带着三分醉人的酒气……
心头登时又如同被少女那沾着花糕屑的微凉指腹轻触了一下,江游呼吸一窒,还来不及细想,就有人猛地把他从如梦似幻的太虚中喊回了柴米油盐的现实。
“大人,晚饭得了!您是要来前厅一起吃还是单送一份到房间啊?花卷女侠炒了一大盘下酒菜,加上新泡的蛇酒喝,还是大家一起吃比较香——”
原来又是楚去辞。江游稳了稳自己方才被只言片语所震荡的心神,重新握紧锤子,哐哐哐地把最后一个竹钉楔到底,而后跳下了窗沿,最后带笑着瞥了眼那书案上的手札,抬手将窗子合上,回身招呼他时,语调已平稳如常。
“走吧,去前厅。”
江游之所以选择去前厅,倒不是被楚去辞说动,觉得有酒有菜的,要大家一块吃才香,而是在看完手札后存了些别的小心思,想验证一二。
饭桌边,他不客气地坐了正位,恰好和花卷面对面,每每偷眼观察,果然发现对方果然全程不把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忽左忽右,飘得很,一会儿给大师姐夹菜,说是今天辛苦了多吃点儿也不会发胖,一会儿给二师兄添酒,道是蛇酒活血对脚伤有好处。连楚去辞都沾了光,多盛到半碗米饭,理由却是没说,花卷觉得有些伤自尊,就给藏心里了。
江游却又因此记起了风卷书页时,还有一行字颇为清晰地落入了他的眼中。也不知是花卷哪日写下的,好像有一句“江司官和他没用的小厮”?估计是想让楚去辞多吃些饭,增气力。
一顿饭下来,四人都吃得热热乎乎,兴致高涨时还行了个不伦不类的酒令,把给洛老二留的一坛子蛇酒喝去了半坛,才不得不罢休。唯独江游吃出了些“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感来。
花卷不敢看他吃东西,刻意忽略他也就罢了,江游只觉得小女儿家心思颇为娇憨有趣。但楚去辞就很不应该了,小厮当得这般愈发“忘我”,也没个仆从样,完全没想起来要给主子添饭夹菜斟酒。
更过分的是,楚去辞人菜瘾还大,三杯下肚熏熏然、江游悬着一颗心,就怕他酒后吐真言,把两人的身份给说穿了。但好在话题一直围绕着吃食展开,楚去辞也似乎是酒品还不错的那一类人,喝多了也只是耷拉着眼皮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儿,话不多说乱说,就是看准了时机,趁江游不注意时再贪一杯——喝醉后的楚去辞居然身手敏捷了许多。
饭后,江游无奈地把人扛麻袋似的扛回屋安置,自己又悄无声息地出去了一趟,跑了城里几处差不多规模的四合院,打算观摩一下别人家柴房的搭建细节。
认真说起来,也不只是楚呆子一人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江游身为教中财资颇丰的魔教少主,从小也是不需要亲自动手干什么粗活累活脏活的。
如今之所以能和楚呆子形成鲜明对比,除了习武带来的体能与身手之外,生活技能与常识方面,那纯粹是托的过目不忘的福,偶尔在仆丁匠人干活儿的时候瞥上几眼,便也懂了个八九不离十。
只是魔教中的柴房这类地方,以江游的身份确实没怎么去过,也没留过心,就只好现学现卖地试试看了。
天色渐晚,花了不短的时间“货比三家”,江游终于在结合多家柴房构造的基础上,反推出了搭建的用料与步骤,尤其是对稳固性有极强作用的几处关要的修法,也已成竹在胸。他赶在铺子关门前买好了所需,准备给卷卷门的柴房来个升级大改造,保管下回再遇上大风时不会散架。
回到卷卷门时,晚饭时的热闹已经彻底沉寂下来,伙房的灯也黑了。
江游不欲再惊动其他几人,悄悄先回了自己的厢房,把能先处理的材料都备好,然后静静等到深更半夜,众人屋里的灯都灭了,才摸向后院。
今晚饭桌上,就属他酒量最好,喝的又最少,门派三卷都破天荒的没在半夜修习内功,早早就在酒劲之下迷迷糊糊地入了梦。
花卷也是如此,喝得头重脚轻,撑着眼皮勉强和师姐师兄一起把锅碗瓢盆和灶台都收拾好后,接着一回屋一沾枕,就睡过去了。
可她睡得并不踏实,那个时不时就会来纠缠她,让她陷入不见天日的恐惧与迷茫的噩梦又在今晚拽住了她。
花卷听大师姐说起过,在被师父捡进门做关门弟子之前,自己就是个不知来历也没有名字的乞儿。可花卷没有多少自己沿街乞讨的记忆,被救回来时高烧烧糊涂了,十一岁之前的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只记得那种挨饿的滋味,那种饿到对着自己的肉都想狠狠一口咬下的鲜血淋漓的绝望。
然而前尘往事也并非就此尘封,与她再无瓜葛了。
梦回时她总会被关进一个黑漆漆的大铁笼里,有人用锁链锁着她,有人拿鞭子抽她,有人故意把沾满灰土的馒头放在笼子外她怎么够也够不着的地方……
梦里的她无力地倒在冰冷坚硬的地上,双眼像是被自己流的血糊住了,却总还存着一丝清醒的执拗,想看清笼外之人,想问问对方是谁,自己是谁,甚至有时只是出于愤怒和惊惧想要咒骂对方。
可囚笼里的自己居然发不出完整的字音,只会像受伤的小兽那样发出陌生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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