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锅里红油的香气本该诱得人馋虫大起,但揪着面片的花卷却没什么胃口。
姓江的出门前说的那几句话,就和苍蝇似的反反复复在她耳朵里嗡嗡地来回响,搅得她心烦意乱。
钱是她自己赚自己攒的,想花就花,想省就省——年夜饭少了两张嘴是吧?她还偏就要按原计划按五个人来开销,然后三个人吃个痛快!
越想越气的花卷边在心里把某人数落了一遍,边恶狠狠地揪满了一锅面片,然后把柴火扇到最旺。待煮熟的馎饦出锅后,她自己先吃了一碗,把剩下的两碗温在灶上,就气冲冲地跑回后院屋侧的墙根处。
墙根一处的泥土一看就经常被人翻动,她轻车熟路地挖出了一个巴掌那么深的洞,从洞里掏出了个灰扑扑、沉甸甸的大钱袋子。
花卷在耳边晃动钱袋,里头传来铜板相撞的美妙声响,让人心情稍霁。她打开袋子,倒出大半铜钱,开始在自己身前的地方挨个排开数了起来。
“二十三……三十五……六十……”
这些都是她给“好菜好”酒楼跑腿送餐食挣的。
虽然这名儿古怪又拗口,却是城中最受欢迎的酒肆之一,生意火爆,外送的单子尤其多。花卷又勤快肯跑,比那些没功夫的闲汉们送起来要强得多,特别是冬日里送餐食,脚下生风送到富贵人家门房上时,多半也还是温热的,主人家吃得欢喜,偶尔也会大方地给些赏钱。
怕耽误练功的花卷就专挑着天再冷些,连闲汉都缩手缩脚不乐意,只肯跑些近道活儿的时候找老板讨单子,往往“事半钱倍”。这两年赚到的没有一贯,也得有个半贯的半贯。
关于酒楼名字的来历,花卷和负责派活儿的店小二混熟后,也听他笑言过,道是老板原先定的名儿是“好菜好酒”,直截了当。可当初负责打造匾额的匠人拖延症复发,临到开张的吉日了,才只做好前三个字。
老板没办法,宣传都打出去了,总不能放了食客们的鸽子,硬着头发就把那只有“好菜好”三字的匾额挂了上去。后来大家叫惯了,也都觉得颇有几分谐趣,老板就没再换回来,一挂就是二十六年。
她先数出两百枚,又迟疑着再捡了五十枚,这才又把剩下的装回钱袋子,埋起来藏严。
其实花卷也没拿这些钱当做私房,时不时都会拿出来补贴门派花用,是给大家备不时之需的。之所以藏得这么紧,主要还是为了防着师父那个糊涂酒鬼,万一哪天醉出了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豪情,把一袋子都拿出去挥霍光了,那可就欲哭无泪了。
尽管,她现在掏空大半家底的行为,多少也跟就缺了一颗花生米似的……
想到花生米,花卷砸吧了一下嘴,舔了舔唇嘀咕道:“不过好菜好酒楼的花生米确实是又香又脆……”
“咔嚓咔嚓——”
被花生米勾起馋虫的花卷并不知道,此刻的江游正坐在好菜好酒楼二层的雅间里,原形毕露地架着条腿,把手边赠送的那一小碟花生米嚼得咔咔作响。
楚去辞就没见过谁能把花生米吃得这么嚣张又豪气,对魔教少主该有的行事风格有了新的认知。
店小二殷情地给二人都沏了盏茶,得知他们是要订一桌年夜饭外送后,便口齿利落地优先介绍起了今年新增的几款席面。
“二位客馆来咱们好菜好订就对了,今年酒楼新推出了不少特色席面,有‘你好多鱼’宴、‘鸡不可失’席、‘一口不牛’锅……”
“噗——”
一口茶水喷在店小二的脚边,愣生生把一段精彩的贯口给打断了。
“咳咳……抱歉,抱歉!”楚去辞也是着实没听过这么稀奇的菜名,忍不住笑意,一时呛着,只能拿帕子掩住压不平的嘴角。
江游也没好到哪儿去,但为了保持自己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形象,硬将口中的茶含了下去后,才仿佛随意地问道:“这些席面的名字都是谁取的?”
“回客官,都是掌勺大厨取的,一听就能晓得席面的菜肴特点!”店小二倒是很有些宠辱不惊的品质,热情不减地继续推荐,“比如‘你好多鱼’宴,顾名思义,就是全鱼宴,各种鱼各类吃法,健康又美味,最合适爱吃鱼的客人订一桌!”
“噢,挺好。”
这厨子不去翰林院真是屈才了。江游配合着假笑两声,暗暗为朝廷损失一大文坛奇葩而惋惜不已。
察言观色是小二的必备素养,见在座两人都没表现出太大兴趣,他就立刻换了旁的,加快语速:“要是客官更爱吃鸡,也可以试试‘鸡不可失’席,每一道都是不容错过的鸡肉佳肴。‘一口不牛’锅的话,则最合适冬日,热腾腾的一锅子,熬的浓浓的牛肉汤底,半边麻辣半边清爽,涮进咱们大厨用庖丁解牛般的手艺片下的各部位的牛肉,数个七八下就能入嘴,再配上酒楼秘制酱料,保证您吃到一口不留啊!”
小二话音未落,江游和楚去辞已经对视了一眼,显然都对“一口不牛”锅有些动心。
两人在卷卷门吃住近一月,也算摸出了门派的伙食规律。
自家养的肉鸡,是最常能吃到的荤菜。市面上咸鱼腊肉这些腌渍品,比起新鲜的肉相对便宜,出现在饭桌上的频率次之。至于牛羊肉就连肉沫都没见过了,大约是因为最贵,二百文一斤的价都有过,寻常百姓一整年下来舍得吃上的次数也不多。
年节里自然就要吃平日吃不上的,江游沉吟片刻,还是订了牛肉锅,让稍晚些送到卷卷门,又特地叮嘱要做足六人的分量——豆卷若放开肚皮吃,得算两张嘴。
“二位是卷卷门的啊?我和花卷姑娘可熟了,去年冬天她就馋过店里的牛肉锅,那还是咱们大厨没改进锅底和酱料配方之前的呢。但她手头紧嘛,就总说等再多攒些钱一定来订一锅!”店小二看生意成了,也不忘多攀几句亲近,拱了拱手做贺年礼,“没想到今年就发财了啊,少不得托客官替我道个贺!”
江游没想到自己还歪打正着了,又听店小二好似还识得些花卷的偏好与胃口,不由追问:“那她还说过喜欢吃你家的什么菜?也不妨一起再来几道。”
“这……”店小二本是随口一提,没料到还有这一问,眯着眼仔细回忆了半晌,才把目光落在了江游手边的桌面上。
楚去辞顺着他的视线:“花生米?”
“对。”小二点点头,“有回她来等外送,我随手抓了把花生米分她,她就说光冲这花生米也要多来送几回。不过这花生米不必另点,回头送锅子的时候,给您装几碟就是了!”
“那就有劳了。”江游说着把银锭搁在桌上,又丢了颗花生米进嘴里,才起身笑赞了句,“不过你家这花生米还真是又香又脆,回头记得帮我也送几碟到魔教去——”
魔教有厨子,据说也在闕都的大酒肆干过,点什么就能做什么,因此缺乏口腹之欲的江游倒是极少来城里的酒楼尝鲜。如今这么一比对,果然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是该让教里的厨子也见识见识,卷起来了。
“魔、魔教啊?”店小二咽了咽口水。
江游挑眉,扫去一个眼风:“怕什么?魔教的人就不吃花生米了?放心,他们对普通百姓都和善着呢。”
“是啊,魔教也不会随便杀人的。就算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也可能只是吓唬你的。”
楚去辞也站起来,特别好心地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安慰店小二,把后者安慰出一头冷汗,忙不迭点头哈腰地送二人出雅间。
谁知江游前脚才出雅间的门,瞬间又刹住身形,疾退回来。
“怎么了?”楚去辞差点儿撞上他的背。
“花卷来了!”
江游从半开的门缝里指给楚去辞看,人刚进楼下大堂,还招了跑堂的说要订牛肉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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