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满地狼藉的字纸团,花卷一咬唇,眨了眨睁得有些酸疼的眼睛,然后在泪光还来不及滑落眼角的时候,就抬袖抹去了。
她默然地把撕下半页的纸抚平回去,动作谈不上轻,似乎还带着愠怒,却又十分细心地不让纸张破损得更厉害。
接着她又把地上的纸团都捡了,犹豫过后,还是也一一给展开,皱巴巴的褶痕没有旁的办法能处理,只能叠好了一并压进手札里,过些时日才能稍稍变得平整些。
花卷幼时经历的记忆虽然丢了,但那些曾体会过的人情冷暖却好似在她骨子里烙下了极深的印。一个人看她时是喜是恶,一个人待她的好,究竟是虚情假意、另有所图,还是真心实意、别无居心……这些她都相当敏感。
师父、师姐和师兄,她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都是真心待自己,什么都不求,所以她才也把卷卷门当做家,把他们当做家人。
那么江游呢?她看清了吗?
花卷的指尖下意识抚过腰带上的银钩与暗纹,这腰带太合心意了,害得这两日她连睡觉都舍不得暂时取下。
初来时二人素昧平生,她自己也曾想过潜入魔教刺探情报,故而江游骗着楚去辞当了假司官“卧底”进来的做法,花卷实则没有资格指摘。
后来他骗得自己把所有提升排名的内卷之道都交了出来,虽也可恨可气,但终究也没做过任何破坏之事。
如果说,江游对她释出的善意仅仅是了打探情报,那么早在不到半月前,他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所以,他之后出力修房,陪她采买布置淋成落汤鸡,费心为她准备生辰惊喜,带她去雪坡散心,又是为了什么在“骗”呢?
现在想来,昨晚他口中的“朋友”根本不存在,那个雪坡是江游自己儿时抛开烦恼的秘密所在,那辆雪车也是他小时候藏下的……
算到而今,自己和卷卷门,还有什么值得他付出这么多心力再打旁的主意呢?
生了这么久的气,之前还又是赶人又是骂人的,花卷居然有些饿了。她从荷包里挑出个蜜饯,塞进嘴里,甜丝丝的,思路又清晰不少。
今晚她已经把真司官都赶走了,如果江游就此一去不返,还顺势把楚去辞带回魔教进行考察——那他便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个没有感情,全是套路,只想进步的魔教少主。
是她花卷一双招子还不够亮,阴沟里翻船怨不得旁人。
但如果他还回来……花卷哼了一声,把他送的新衣和腰带都褪了,打入箱底,再把箱子狠狠踹进床下。
且看他何时认错,又如何认错吧!
认错来得比花卷想象中要快。
转日清晨,酒醒过后的楚去辞就被脸色铁青的江游拎着后脖领子,粗暴地挂到了卷卷门前院的院墙墙头上。
因为根据楚去辞的回忆,他当时喝醉了说话有些颠三倒四,前因后果一错位,就好像把江游的形象塑造得有那么些许的不择手段和卑鄙无耻了……
“江兄我错了!我怕高啊!我、我、我这样脑子一片空白……”
“少废话!要是说服不了他们开门让我进去,你就别下来了!”
江游目光如刀,把扑腾着想跳下来的楚去辞又削回了墙头,完全不管这呆子喊得破音,末了一个字还颤出了山路十八弯来。
但他这一喊破喉咙,倒是十分见效的把正在院里扫雪的豆卷和蛋卷给引来了。
“楚小……司官,你没事吧?”
“豆卷师姐、蛋卷师兄,你们可救救我吧——”楚去辞看到他俩,简直像是看到了亲人,顿时热泪盈眶。
“这个好说。”豆卷知道他畏高,当下不计前嫌地双臂一伸,豪迈道,“你跳下来吧,我单手接你都绰绰有余。”
“不、不行……我不能直接跳。得你们答应开门放我们进去,我们当面和你们,还有花卷女侠解释道歉……”楚去辞的小白脸一红,回头望了一眼一头还被江游抓在手里的,自己的裤腰带。
毕竟现在二人的身份各归各位,未免楚去辞仗着司官的身份被网开一面后,丢下自己躲进卷卷门。江游早做好了万全之策。
“你们?江司……少主也在吗?”蛋卷难得脑筋转得快。
楚去辞强忍从高处下望的晕眩,又转回头闭着眼疯狂点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就先放我们进去吧!”
门派二卷对视一眼,都有些为难,小师妹入门以来,还从没发过昨晚那么大的火儿,刚在伙房时,也是大有将白菜当做门外某人脑瓜砍的架势。这种气头上去问她,保管是不肯答应放人进来的。
但其实他们除了知道二人身份作伪外,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不了解,也不是不好奇。更何况解铃还须系铃人,人家都说要解释要道歉了,看在几人一起修过屋,一起过过年的情分儿上,还是可以给个机会的吧?
总之,能能让师妹消气的办法都可以一试。
“小师妹让我们把人赶出去,但也没说不能再放进来。”于是豆卷拿出了不多见的大师姐风范,拍板道,“先把人偷偷进来,别惊动了师妹。先看他们怎么说,不行再赶出去就是了!”
“楚司官,你等等,我这就给你们开门啊。”
蛋卷以为极是,就要去开门,却发现墙头上的楚去辞已经因为畏高撅过去了……
大门打开后,撅过去的楚去辞被江游又提溜下了墙头,人中一掐就醒了过来,大呼双脚着地的感觉真幸福。
江游心切,将他丢在一旁,进去就问花卷的情况,是否还在气头,有无可能先见上一见。毕竟从东窗事发到现在,他还一句像样的话都没机会和她说上。
豆卷和蛋卷自然是齐齐摇头,豆卷还特别补充道:“昨晚她睡觉磨牙的声音比我的喊声还响,我都怕她大半夜要梦游起来磨刀。所以你还是先别在她跟前出现了。”
顿了顿,豆卷见江游皱眉,又一指还在门边体会幸福的楚去辞:“不如让他去伙房碰碰运气吧。小师妹见楚司官应该不会这么来气,最少不至于动刀。”
“你是说,花卷肯见他,却不肯见我?”江游眉心直接皱出一个“川”字来。
“当然了。”蛋卷不假思索,“小师妹肯定更气你,十句里九句都是骂你的。”
这后半句听着隐约有几分耳熟,江游略一思索,就想起了那是自己十三四岁,半大不大时,用来调侃过江盏的话。
“娘这么常和顾镖头一起走镖,你就没有一点儿危机意识吗?顾镖头可还没成家呢,又仪表堂堂的。上回镖物寄放教里差点打碎,分明你俩都有错,可娘十句里九句都是骂你的。”
“哎呀,你小子懂什么?她要是骂起顾镖头也这么不见外,你爹我还不乐意了呢!这叫爱之深责之切呐——”
言犹在耳,江游忽然就展了眉,果断把楚去辞往门里一拽,推到豆卷和蛋卷面前,笑容可掬地拱手一礼:“那就拜托二位了。”
视线扫向楚去辞时,他又把脸一绷,冷冷道:“要不想再被挂墙上,就把你掉书袋时的滔滔不绝都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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