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辰半个月后返回北围。这一次他回去,不仅里甲陪同做护卫,还带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阿笑。
阿笑决定要同以辰一起去北围的时候,第一个反对的人不是陈伯,而是素姨。
当她自己听到阿笑的决定时,一半是认同,一半是担忧。她知道阿笑做这决定,是源自她对以辰的认同,和心里那份刚刚萌生的喜欢,她舍不得否定,也想同他们一起前往北围,可看到素姨在角落默默抹泪的时候,她犹豫了。
“素姨还是没来送我。”
临出发时,阿笑站在边界的沙丘上向东围方向眺望。她知道素姨不会来,因为一连着好几天,素姨都没有出现在门铺。
“要照顾好自己,想我们的时候,就让以辰带你回来。”
她看着一脸兴奋又娇羞的阿笑,无奈的叹了口气。另一边,以辰和白皓在说着什么,自从上次以辰说完那番话后,他们几个就经常凑在一起。
“要出发了。”
里甲看着天空,大风沙刚过境,他们一行人也得耗时小半天才能到北围。
“淑鹤,我走咯。”
阿笑依依不舍的同她告别,拥抱再拥抱。
“行了,又不是很远,‘倏’来回也就一眨眼。”
严兆嫌弃的看着这一幕。
“你懂个屁。”
阿笑白了他一眼。
“淑鹤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白皓要是敢欺负你,你和我说看我揍他。”
“说什么呢…”
她尴尬的都快抠脚了。
“赶紧去吧。”
阿笑走到以辰身边,以辰拿过她肩上的背包。
“我们走了,等我们好消息。”
以辰同她摆了摆手。
又一次送别,看着他们远去,直至消失在边界,她眼眶湿润。
“要是想阿笑了就和我说,来回一趟不费时。”
白皓站在她身边说道,她点点头。
寒冷的冬季已经过去,现在是微凉的春季。一阵风吹过,扬起她的长发,不经意间打在他的身上…
阿笑到了北围倒是传回不少消息,北围在以辰和里甲的共同管理下,也打开了新的局面。一个季度一次的物资补给,每个区给到的东西大同小异,有些珍贵的物资更是严格分配。领物资的时候,白皓发现东围不少人跟随以辰去了北围,所以物资方面有盈余,素姨门铺的仓库都被堆得满满当当。
这段时间她也了解到,几个区的统领达成共识,让货品在区域间流通,可以使用贝戈进行交易。一来限制了物资通道的单一性,二来也为了调动人们的积极性。每个区都有像素姨这样按时按量分配物资的门铺,那些食馆,酒馆,还有其他的一些娱乐项目等场所,都是根据返回的贝戈数量分配物资。
以辰打开这新的局面,看似一个微乎其微的小动作,却让围城沉寂多年区域间的交往,密切起来。
在他们走了两个月后,往来交易物资的人带来以辰给她的消息,一同捎来的还有一份北围的地图,以辰希望她能前往西围,帮他绘制一份西围的地图。
他知道让她单独前往西围白皓肯定不会同意,所以这份消息也是混杂在一堆物资需求中。如果她同意,两天后可以同北围返程的车队一起回到北围,届时以辰再会安排她去西围。
虽然不知道以辰为何要这般操作,但如此隐秘一定是又紧急又重要的事,她看了那份绘制的北围地图,一笔一画都是效仿她的样式,如若她就这样离开,素姨和白皓一定不会同意。
“素姨,我想阿笑了,我想,过两天去北围看看她,再住一段时间。”
素姨听她提起阿笑,虽然担心,但还是嗯了一声,没一会便从二楼住所拿了一袋东西递给她。
“你把这袋东西捎给她。”
她笑着将包裹收起。
白皓那里,如果她去同他说,他一定会亲自送她去北围,她可不想。逮着白皓不在星罗馆的契机,她同严兆说了她明天启程去北围看阿笑的事。严兆本就不会对她们的事上心,胡乱嗯了几声。
她整理好行装,站在东围边界的沙丘上,想想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徒步进入公界,但心中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北围返程的商队已陆陆续续启程,她也忙跟在车队后进入荒漠,走着走着东围边界慢慢消失在身后,细沙时不时倒灌进鞋子让她走的很是费劲,不一会就一身汗,好在现在季节还算凉爽。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车队暂停稍作修正。
到围城后,她就不曾剪过头发,如今也是一位长发飘飘的女子,商队都是男子,她独立在荒漠中的婀娜身姿,时不时让这些男子多看两眼。
在天色渐渐变暗时,终是在前方不远处看到那片昏黄灯火,很快他们便进入北围,北围整体布局和东围类似,也是在经过一片居住的土丘后进入建筑群,但北围的建筑群比东围更密集,高楼也更多,在这里甚至可以看到四层以上的楼房,而在东围最多三层半。
“淑鹤!!——”
车队刚进入建筑群,她就听见阿笑的呼喊声。
“我想死你了!!”
阿笑从老远就朝她奔来,一头撞进她怀里,眼泪鼻涕一大把。
“我这不是来了嘛。”
她边安慰边将素姨托她带的包裹从背包里取出。
“诺,素姨让我带给你的。”
阿笑用手背抹了泪接过包裹。
“素姨她,不生我气了?”
“你抽空还是要回去看看陈伯和素姨。”
她没有看到以辰的身影,阿笑说见他一面难如登天,神龙见头不见尾的,说这话的时候一脸抱怨。
“谁说的,我这不是来了吗。”
话音刚落,以辰就出现在她们身后。
他面色红润,看来伤势已无大碍。他一脸春风,她还是赴约了。
“阿笑,要麻烦你先帮淑鹤的东西拿到你的住处,晚上你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叙旧,现在能不能先将她借我一会。”
阿笑嗯了一声,和淑鹤一阵挤眉弄眼的先离开了,看这样子以辰把她照顾的很好。
“还没吃东西吧,边吃边说。”
以辰带着她拐进路边巷子里的食馆。
“你能在西围呆多久?”
没有废话,以辰坐下便开门见山。
“大概半个月吧。”
“半个月…如果是你应该可以。”
以辰表情有些严肃,她担心却又不知该怎么问。
“我派去西围同锋齐捎口信的人都有去无回,他比我想象中更难交涉,我只能先拿到西围的地图才有把握和他见面。但我们的人绘制北围地图都耗费大半年的时间…地图你可看到了?”
她点点头。
“我知道这次会让你涉险…”
“以辰,我会来,你就不必说这些。半个月时间我不知道能不能完成,毕竟我没去过西围,你打算怎么让我进去?”
以辰说他会安排一只商队,送上一批资源作为噱头转移他们注意力,只要进入西围就有人能与她对接,到时候听那人安排就行。这期间怕白皓会来寻人,所以阿笑会在北围尽可能的帮她拖延时间,看来这件事阿笑也是知道的。
晚上姐妹间叙旧更多的是互相叮嘱对方要注意安全,她不明白为什么要背着白皓偷偷去西围,如果是因为担心她,大可明说。
“白皓和锋齐不对付不是这几年的事了,从开始争各区域统领权的时候,两人就一直互为死敌。你别看东西围差不多,但西围各方面的条件都比东围差了不是一星半点。那时候他们两都还小,里甲正值壮年,所以最好的北围自然是给了里甲,而他俩为争夺东围的统领权,更是血战了三天三夜,这是围城家喻户晓的事…”
“我就不知道。”
她插话打断了阿笑。
“我觉得白皓好像很多事都没让我知道。”
阿笑白了个眼。
“那个大直男,怎么会让你知道这些事,不过他对你的喜欢路人皆知…”
“路人皆知?”
她叹了口气。
“我就不知。”
阿笑笑而不语。
第二天一早她便随着商队前往西围,赶在风沙来袭之前,商队抵达西围边界。看到西围,她便知道阿笑说的都是真的。她想过会很不堪,但也没想过境内竟是这副模样——
一路经过居住的土丘,风沙侵蚀的痕迹即便是在背面都清晰可见,将墙面勾勒出一道道深痕,这一路地上的沙尘厚实且难以前行,这才刚刚起势的风,就已让人感到有些阻力,更何况刮起沙暴呢…她不敢往下想,也明白为何锋齐这么多年依旧对白皓耿耿于怀,换做是她,也不一定能释怀。
商队进入建筑群,这里更是满目疮痍,超过三层以上的楼都是破败的模样,交接货品的时候,慌乱中有位女子示意她同她到后巷,进入巷子就有一位和她身形类似的女子替她走了出去。
她随这女子穿过几个巷子进入居住的土丘,带她到了一间便于出入的屋子后就离开了。屋子外的风沙开始肆虐,风呼啸的声音几乎要将这整座西围掀起,这是她在东围从未听到过的动静,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看着屋内微弱的光亮,她知道剩下的时间,就是属于她自己的战场了,就这样,她在西围惶恐的度过了第一晚。
迷糊中好似听见门外有些动静,屋外的风沙已经停了,她伸了个懒腰,开门就看到一堆的吃食。
“好吧,这是做好准备让我打持久战。”
她将食物搬进屋内,背着背包推门而出。
第一天在西围的大街小巷转悠,她满心疲惫。在这里的街头巷尾,依旧可以看到那些堆满尸体的巷子,他们已被风干,肢体有些支离破碎,因为西围特别干燥,他们并没有令人作呕的气息,但还是让她好一阵难受。
这第一天,她就无法进食,比起东围的原先的环境,这里真的只有更糟。
一周的时间,她就将西围的建筑群绘制完成,为什么如此快呢?因为这里提供消遣的酒馆和娱乐场所比东围多出了一倍不止,正规的食馆倒是少的可怜。
沐浴的澡堂,期间她去过一次,居然男女澡堂在一间!虽然中间拉起一道隔帘,但还是将她劝退了。分配物资的门铺,若大的西围居然只有两户,而这两户这一周看来只开过一两次门,她都不知道物资到底如何分配的。
这里的生活环境,也是糟糕的让人无法久呆。她心情很压抑,只能每晚到土丘上朝着东围的方向眺望。她不由的想,如果当初进入围城不是从东围的洞穴上来,而是从西围,那现在的她会是什么样子呢?她不敢再往下想。
凉风徐徐,她撩开挡住视线的碎发,如果说西围有比东围更好的地方,那定是这一直不断的微风了。她苦笑着,起身准备滑下土丘回屋内,却好似在恍惚间看到一个熟悉的发色。
嗯?难道她看错了?她犹豫的站在楼梯处,没两秒她又重新爬回丘顶。
这回她没有看走眼,一清二楚的看到隔着三座土丘上的身影,那熟悉的身姿,正望着她的方向。
“白皓?”
她有些发愣。
没想过她会再爬上来,他也有些愣住。
“他为什么会在这?”
伴随她的疑问是那颗砰砰跳着的心,一时间她不知如何是好,但既然看到了,也就没有躲避的理由。想过去少不了要一顿数落,那方的白皓已拉起帽檐朝丘下走去。
他一板一眼的端坐在她对面,让这小小的屋子空气变得稀薄,她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等着他发落,可转念一想,他只身前往西围,难道不怕锋齐吗?
“你在这里会很危险吧…”
刚开口她就想叫自己闭嘴。
“知道危险,你也还是来了。”
他冷冷的回她。
“我说的是你,我又不认识锋齐。”
自识理亏她声音也小的几乎听不见。
“还差多少?”
他知道她在做什么?想想也是,才刚过去一周,他就已经出现在她面前了。
她掏出地图摊开,建筑群已绘制完成,每一处都进行了详细的标注。他看到那些打叉的巷子。
“不害怕了吗?”
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想到,未来他们会被妥善的处置,不害怕。”
他叹了口气,露出淡淡的微笑。
他笑起来,嘴角上扬,自如的看着她,眼神温柔的好似一湾碧水,毫不掩饰对她的情感,也只有四下无人的时候,他才展露这样的神情。
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不由的红了脸,忙收起地图转移话题。
“你不担心锋齐知道你来了?”
他打了个呵欠,躺在席子上。
“不担心,我累了,你也早点休息。”
“好…”
嗯?她猛的抬头,他今晚要睡这?她想问,可他的样子就没打算要走。
她盯着他,这是她第一次和一个男子睡在同一个屋檐下,而且这男子还对她有意思,她怎么还可能睡得着…
白皓出现后并没有一直跟着她,而是逮着各种饭点或者带着吃食突然出现,让她本沮丧的心情也一点点的转变,而在这气氛中,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慢慢升温。她站在西部建筑群的尽头,看着西部荒漠那堵黑压压的高墙如此清晰的在她眼前,想着居住在这片区的人内心该有多压抑,每天都要面对这堵高墙,不断提醒自己,身陷牢笼。
“别看了。”
白皓不知又从哪窜出,身影遮蔽她的视线。
“饿了吗?”
他那张牲畜无害的面孔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拿着一包食物塞她手里。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投食,她都感觉自己没瘦反而胖了不少。她打开背包,里边还放着中午他带给她的吃食。
“托你的福,我饿不着。”
她将那包食物塞进背包,哭笑不得,这样的白皓都让她不敢相信是打起架来凶狠且杀伐果断的他。突然他拂手撩开她嘴边的碎发,她紧张的避开,往后退了一步。
“…你,害怕我?”
他收回手,眼神定定的看着她。
“没有,我只是,有点紧张…”
她居然乖乖的回答。
听她这么说,他像松了口气。
“那,我先离开一会,等你不紧张了我再回来。”
说完他就朝她身后走去。
说实话她还没准备好要谈恋爱,至少现在她还没认真的想过这个问题,既然他也没有明说,那就先做朋友吧。
过了许久,她将今天的份额完成都不见他出现,多少觉得有些奇怪。没走多远看到一处巷子围聚着许多人,她本不想多管闲事,但想到这么久白皓都没出现,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便往人群里走去。
“快走快走,要打起来了!”
有人说了这么一句,大家就慌乱的向四处散开,她不明所以,但也只好随波逐流,往巷子里走。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谁知道啊,唉,免不了又要闹腾几天。”
窜进巷子里的人嘴里嘟囔着。
她惊觉不妙,不会是…透过还未离去的人群身影,隐约中似乎能看到几个人躺在地上扭着身子。
“白皓…”
她想也没想拽着背包就朝人群里跑去。
还未靠近,就听见地上那些人痛苦的哀嚎声,果然是白皓!
他此刻正与一男子对峙,同那个男子不知在说些什么,那人戴着头罩,只露出半张脸,就那半张脸,也是胡子拉碴颓废不堪。
这应该就西围统领,锋齐!
他们都没有再出手,没一会,锋齐转身离开,地上咿咿呀呀的人也互相搀扶着离去。
白皓松了松拳头,一眼就瞧见人群中的她,眉宇间缓缓舒展开来,完全没了刚才凶狠的模样,她拨开人群跑到他身边。
“你没事吧?”
看着她一脸焦急,他反倒神色轻松。
“我没事。”
他完全不介意她刚才看到的场景。
周围看戏的人索然无味的离开,她觉得好奇,他同锋齐不是死对头吗,为什么锋齐会放过这个机会。
“没有为什么,与其躲躲藏藏,不如大大方方。”
他看出她的心思。
“那他是不是知道我在做什么?”
但她担心的不仅仅是这些。
“那就要看以辰,他到底要什么了。”
既然白皓已经公开自己在西围的事,也不再避着锋齐的眼线,接连几天都明目张胆陪着她走街串巷,这倒让她摸不着头脑。
怕生变故,她抓紧绘制的速度,晚上更是熬到深夜才悻悻作罢,在来到西围后的第三周终于是将图纸绘制完成。在他们离开西围当天,锋齐又出现在他们面前,依旧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白皓说他们很快会再见面,便载着她离开西围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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