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杨三郎在院里做木工活儿,要给童童搭个秋千,他家下人少,所以这些事情一向是三郎亲力亲为。
童童拎着一小篮子桂圆坐在台阶上看他干活儿,三郎抬起头抹了一把汗:“地上冷不冷?让芸娘搬个个椅子出来给你坐,她又去哪儿了?怎么成天不见人影。”
“我垫了垫子的。官人还说呢,什么事儿都叫你做了,人家杵着发呆啊,她和张二娘上街去了,是去桂云楼买糕点,挺远的,来回费时间。”
“远就套车,要做事儿的时候没人,不像样。”
童童不搭理他,自顾自地剥桂圆,剥出一颗肉多的,舍不得自己吃:“官人,张嘴来。”
说着朝他扔了一粒桂圆,三郎稳稳接住,得意地挑了挑眉:“甜。”
“那是,不看谁挑的。”
两人正眉来眼去,张二娘和芸娘打外头进来,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三郎沉着脸刚要教训两句,童童赶紧抢了先:“聊什么呢,说来听听。”
芸娘道:“我和二娘在外头遇见隔壁张员外家的姑奶奶,说是他们家老爷不好了,过来瞧瞧。”
童童有些意外:“没听说看病吃药啊,可是什么急症?”
二娘道:“好像是中风,半夜发起来的,姑奶奶都回来看他,想是时日无多,唉,说起来年纪也不大。”
芸娘哼了一声:“色鬼一个,早该死了受罪去。”
张二娘觉得芸娘这样讲不好:“小姑娘家,别说话这样狠,他家富裕,妻妾多些倒是正常。”
芸娘叉腰想和她对理,童童拉了她一把:“妻妾多,有几房?”
芸娘转身和娘子说话:“除了当家的夫人,还有六房妾室,外头那些也不说了,听说他们家里的丫头,少有他没收用过的。男人下贱,有妻不够还要妾,有妾不行还去偷,要咱们能跟爷们儿似的出去闯荡,谁愿意沾那点富裕,他欺男霸女你不说狠,我骂两句就是狠了,以后别叫二娘,叫二男好了,男人能三妻四妾,少不了你们这些二男子的功劳。”
张二娘从来说不过芸娘,挎着篮子讪讪地走了,芸娘这才进屋放下东西,给娘子搬了张椅子出来:“姑爷真是的,怎么让姑娘坐在地上。”
童童塞了颗桂圆给她:“姑爷拗得过我?”
芸娘笑说:“也是。今儿可算买着那红枣糕了,还热乎呢,快别吃桂圆了,容易上火。”
芸娘去泡茶,童童跟着起来拿了糕点吃:“嗯,是不错,没怎么放糖,甜都是靠枣子自己甜,别家的做得腻,桂云楼是不错,就是太远了。”
她掰了点送给三郎尝:“味道不错吧。”
三郎点头:“喜欢就让这家常送,多花几个钱罢了,难得有你爱吃的。”
“官人这么说,好像我很挑嘴似的。”
芸娘走过来:“姑爷说的不错,姑娘吃东西是有些挑剔,早先怎么都不肯吃肉,最近肯吃了,还只吃两排肉。”
三郎没觉得这样不好:“不就是两排肉,买不着怎的。”
“姑爷就惯着吧,赶明儿不会走路了,还不是您自个儿背。”
三郎听不得这样的话,眉一皱,芸娘就跑了。
第二天一早,张家来了人报丧,平时没怎么处过邻居,下人去添了些香烛也就没再有什么话,不过自打他们家有丧以来,童童就不大睡得好,老是听到奇怪的声响。
这天夜里,她一直翻来覆去,三郎醒来搂着她:“怎么了,又睡不着”
“官人,你说世上到底有没有鬼?隔壁死了人呢,会不会有鬼魂飘到我们家来?”
三郎瞬间清醒,回头扫了一眼屋里,起身放下帐幔:“怎么可能飘到咱们家来,害怕了吧,来,让为夫抱着你睡,我们童童是胆小鬼呀。”
童童笑着翻了个身,整个人钻进他怀里:“嗯,官人给我讲故事吧。”
“想听什么。”
“上回没说完的,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听到哪儿了。”
“我想想,紫薇帝被万箭穿心,最后一丝气息就要沉入冥海,北阴帝追到冥海边上,把他最后的一丝气息救下,听到这儿。”
“原来这么快就睡着了?我一直讲到尾呢。”
“哈哈,再讲一回嘛。”
“好。这个北阴帝呢,向师兄借了昆仑镜,把紫薇帝的气息放进昆仑镜像里面养了四十九年,紫薇帝终于醒了过来,但是他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连最最心爱的姑娘都忘了,北阴帝突发奇想,若是这般他二人依然能相遇相守,那这世间应该是有所谓真情的吧。于是他把紫薇帝和沈喓喓送到人间,无论经历几世轮回,他们都会相遇,相爱。大概过了五百年,紫薇帝竟然又记起来了,记得自己是谁,记得怀里的姑娘曾经是个任性刁蛮的小草虫,神识恢复,对他来说飞升不难,但他只是在午夜梦回时笑了笑,再没把以前的事情放在心上,继续生生世世,守着心爱的姑娘。”
童童很快就睡着了,三郎浅浅吻了下她的额头,轻手轻脚起身,撩开床幔,趿鞋出去。
其实童童的感觉没出错,他们院子里的确不大干净,张员外的鬼魂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溜进来的,杨三郎都没察觉。夜里竟然还扒窗张望,杨三郎气笑了,竟有鬼魂敢来窥伺他的卧榻,狗胆包天了简直。
杨三郎推门出来,也不走近,就远远盯着他。那张员外知道不妙,拔腿想跑,杨三郎箭步上前,揪住他的衣襟,一把把他扔进院子里,张员外吓得哆嗦:“你,你,你,我,我,你能看见我?”
“张员外,有何贵干。”
张员外也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什么,看着杨三郎就觉得非常害怕,甚至想跪着回话,不过他还有些做人时的骄傲,勉强支撑着自己站起来,理了理衣服:“看来杨老弟不是一般人,放心,我并没无恶意,只是家里满屋子和尚,经念得心慌,过来躲躲。”
“在外头张望什么。”
张员外干笑了两声:“早听闻杨家娘子仙人之姿,我们两家比邻而居,却未曾得缘见到,我心里一直觉得遗憾,死了来看一眼,也算能瞑目了。”
“嗯,还算坦诚,好看吗?”
“我活了这么些年头,算是白活了。杨老弟可真是艳福不浅,我从前若像你一般有慧眼就好了。老弟这是,阴阳双目?”
三郎朝不远处的院墙抬了抬下巴:“鬼差来了,赶紧走吧。”
远处黑白无常看见他,都愣住了不敢往前,白无常就要跪下行礼,被黑无常拦住:“别行礼,凡人而已,你慌什么。”
白无常会意,直了直身子,杨三郎没再说什么,转身进屋。
黑白无常走到张员外跟前上了枷锁:“张有节,你怎么跑到别人家里来了?”
张员外笑笑:“来看个人。”
白无常问:“看谁啊?”
“这家的娘子。”
两位鬼差皆惊呼:“狗胆包天了你!”
张员外没走两步,突然捂着眼睛大叫:“哎呀,哎呀哎呀,我这是怎么了,我看不见了!我眼睛看不见了!”
黑白无常相视笑了笑,就说嘛,不瞎才怪呢,恐怕这个张员外往后生生世世都得是个瞎子。
不过张家的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他家老爷没了,主母还在,大儿子如今当了家,好像要把几个年纪轻没有生养的妾室赶出去,有奔处的还好,没去处的成天在家里一哭二闹,没个消停。
要说的是他家第七房的胡氏,胡氏今年才二十岁上下,当初是家里没钱,卖到张家来的,张员外活着的时候最宠她,所以她还算攒了些家私,但她娘家如今一个人也没有,她不愿意像六姐那样往勾栏里去,如何安顿自己成了她的心病,她怕被主母盯上,又不大敢使钱,每天躲在房里,担惊受怕,哭哭啼啼,不晓得自己那点钱能藏多久,也不知道哪天会被赶出去。
张家的姑奶奶和她关系不错,听说她病了过来看她:“七娘啊,你成天躲在屋里哭,这也不是办法,真的没有去处了吗?”
胡氏靠在床上,一脸病容:“大姑娘,我要是有地方去断不会在这里多待一天,大姐讲话多难听,您也是见识过的,我虽然只是个妾室,但也是清白人家出来的,老爷在的时候她还不敢这样,昨天跑到我院里来,指着鼻子说我下贱,反正会勾男人,怎么不和六姐一起出去,我从前何曾对她不敬过,她怎么能这样逼我。”
姑奶奶叹气:“唉,你年纪轻轻的,模样也好,要我说,就再寻一门亲事吧,都到这种时候了,你心里有什么话千万不要不敢说,面子能比命还重要?”
胡七娘哭起来:“我是被卖进来的,家里人都没了,身边儿也没有知心的,上哪再说门亲事去,死了算了!下去总归还有老爷看顾我。”
“你胆子太小了些,花点钱打发人出去问,还能没有给你做媒的?”大姑奶奶想了想又说,“这话本不该我说,但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倒是有个主意。”
胡氏抹了抹泪:“大姑娘是来救我命的,您说,我听着。”
“隔壁家杨三郎,你可见过?”
胡氏愣了一会儿:“有一回在门口,匆匆瞥到一眼,真是个人物,也不知她家娘子几世修来的好福气。”
“他们家厨房的张二娘,从前在我家当过奶娘,前些日子遇见和我聊了许多,说他们家娘子啊,模样是出挑,但是身子不好,你想想,住过来也有几年了,膝下还是空落落的,再好的模样也有看惯的时候,这没有子嗣可是大事,要我说,他家三郎心里肯定有想法的。”
胡氏止了哭泣,认真思量:“听说,他家夫妇恩爱,再怎么说,他家娘子也还年轻着呢,我又不是初嫁的大闺女,人家那般人物能瞧上我吗?张二娘在他家说得上话?”
张家姑奶奶看出她是有心的,小声问:“我大哥就没给你留些金银物件?”
胡氏捋了捋头发:“留是留了一些,可是大姐一直跟我要钱,我说没有她也不信,所以我半分钱也不敢用。”
她这么一说,张家姑奶奶就有数了:“你是年轻媳妇,长得好,手上又有钱,买通他们家院里的人说合说合,我想也不难,你老实告诉我,你手上有多少钱?”
“大姑娘真心为我好,我也不瞒你,老爷给我留了不少钱,金银首饰几匣子,衣服原也有不少好的,可是都被大姐拿走了,没到让人眼热的地步,但是也能说得出口。”她起身从床褥下面的暗层里摸出一个盒子,“这里有些首饰,请大姑娘收着,求求那边的家人替我说合,如何使钱,还请姑奶奶替我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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