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喜出来之后,在厨房找到了芸娘和心光,她们两个坐着也是在等他,一来就一阵发问:“杨官人找你说什么?姑娘怎么样了?”
芸娘从桌上的雕花食盒里拿出几盘糕点,又给他沏茶:“累了半宿,吃点东西就去歇着吧。”
道喜喝了口茶,有些发愣:“你们杨官人,不会是仙家下凡历劫的吧……倒是听说有几位下落不明,哪个能知道那么多事儿,还有权柄?”
芸娘笑而不语,心光翻了个白眼:“蠢材。”
道喜吃着东西,细细盘算着不久能见母亲的事儿,暗自出神,心光便继续和芸娘闲聊:“芸姐姐是从开封一直跟过来的?”
芸娘摇头:“从前我是在开封府,不过这萧山,还是我先过来的呢,我在这里赁好宅子铺子,姑娘和姑爷才过来。心光姑娘怎么知道我是从开封来的?”
心光道:“我们都不是无缘无故跟着,我是从开封过来的,就猜姐姐大概也是从那边过来的。”
芸娘低头笑笑:“我啊,也没什么别的缘故,姑娘没想到的我替她想着,她做不了的我替她做了,和杨官人一样,望着姑娘活呗。”
心光不解:“哪有为别人活的,万事都该以己为先,杨官人也不是望着姑娘活,他只是从前没过过这样的日子,新鲜罢了。”
芸娘觉得不是这样,但杨官人,她又不敢说特别了解:“他们的事儿,一两句难说清。哎,你刚才说,不是无缘无故跟着,那你跟着是来做什么的?”
心光凑到芸娘耳边小声说:“我不叫心光,真名叫恍恍,是一条鲤鱼。”
“鱼?”
“对,我是妖精。”
“难怪了,你长得不是一般好看呢。”
恍恍挑眉笑:“照着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变的,本来眼睛改了像咱们姑娘的,被阿罗将军看到,叫改回去,不然还要更好看些。我嘛,开始阿罗将军叫我来看看,后来天清寺的菩萨也嘱咐我,说我的内丹对姑娘好,叫我好好跟着姑娘,日后定有造化。”
芸娘也有些奇遇,但从未修行过,更没有交情好的妖精,很是新奇,凑近了仔细看她:“你说你是鱼,但你身上好香啊,很清雅的味道。你的内丹又是什么?”
“有一年开封发大水,我被水冲着一直跑,最后游进了海里,当时身上那个疼啊,根本没法呼吸,感觉马上就要死了,就在我快要翻肚子的时候,眼前忽然一亮,吞进去一个半圆不方的东西,像石子儿又没那么硬,吃下那个东西之后,我浑身就有了劲,拼命游又游了回去,那之后我就不死不老,越来越聪明。”
芸娘赶紧追问:“你吃下去的是什么?”
“是海里一株珊瑚精的内丹,大约也是水患的时候震出来的。刚开始,实在没法心安理得,日子久了就好些了。”
芸娘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感觉,伸手摸了摸她的肩膀:“我这身子也不是我自己的,是杨官人用九尾狐的一根尾巴变的,不过我见过九尾狐,专程谢过她。杨官人说,若非我物,岂能自融,水患涛涛,定是有缘才能相逢,少些不安,便就多些感念吧。”
恍恍点头,想起阿旁将军老是说,还是跟着姑娘好。
道喜坐在边上,就看到她们俩越说身子挨得越近:“你们说什么呢,就不能大点声,当我不存在啊。”
芸娘看向他:“你现在究竟是不是我们家的长工?”
恍恍噗嗤一声笑了,道喜重重放下手里的杯子:“不吃了,回见。”
这天到傍晚,杨瞳和严都平腻了很久,两个人都饿了,严都平起来煮了一大碗面,和瞳儿就着一个碗一起吃,欢喜劲儿一过,杨瞳就开始担心起来:“官人,我们在萧山还能待多久?”
严都平给她喂了一口肉:“这么快就开始焦了?”
“嗯,担心,我如今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要是来不及跑,拖后腿怎么办。”
严都平笑笑:“不好说,也许今天晚上就得走,也许还能留一阵子,看晚上刮什么风了。是不是有些舍不得?毕竟是你的家,要是不想走,就……”
杨瞳摇头:“罗酆山才是我们的家呢。”
她吃饱了,抱膝坐在椅子上,严都平递了条帕子给她擦嘴:“想起这里的人,还会伤心吗?”
杨瞳按着自己的脉,听着心跳:“还这么有劲儿,多不容易啊,哪有力气伤心。我们在这里,九重天不知道?在开封的时候都闹成那样了,这几年怎么没再找麻烦?”
严都平喝了两口面汤,放下筷子:“你得养伤,哪有时间和他们废话。”
“从前到哪儿都有人盯着,咱们改了名姓,他们就找不着了?”
“这回把宿光拉下水,九重天那位一向自负,认定了和宿光有关系,人间就是查也不会用十二分的精神,三郎和童童的身份虽然只用这几年,但是从生到死都是周正编好的,我们不用灵力,气息也变了,当然没破绽。”
“气息怎么也变了?因为我都忘了吗?”
“你五脏六腑都重新长了一遍,内丹也没了,气息自然和从前不一样,我敛了灵力,咱们身边又有根九尾狐的尾巴,万无一失。”
杨瞳点头,师父当然有办法了:“冰魄呢?我的玲珑呢?芸儿就是吊吊,罗儿和英俊呢?算算日子,阿瞒是不是也醒了?阿瞒呢?我那时候迷迷糊糊的,北斗星君怎么样了?”
严都平看她满脸好奇,故作苦恼地说:“我这些年只关心你的身子,哪儿还有空理这些事情。”
杨瞳探起身亲了他一口:“告诉我嘛,官人肯定知道。”
严都平抿唇笑:“就喜欢你这聪明劲儿。冰魄和玲珑在你身子里面护着你的脏腑,阿罗和阿旁在天清寺,阿瞒醒了,现在在蓬莱洲,得有七八岁了。”
“阿瞒长大了!这么说,我伤了没多时她就醒了?肯定和小时候不一样了,也不知道长多高了,和我像不像?”
“就是准备去蓬莱呢,知道阿瞒醒了你肯定坐不住。”
杨瞳又亲了他一口:“官人最好了。”
“那是,还问了什么来着?”
“北斗星君。”
“关在罗酆山,每日受刑。不过仙骨还给他了,你嫌腥,怎么都不肯吃。”
杨瞳有些惊讶:“真拿给我吃了?什么时候?哦,那碗猪骨汤?煮熟了还能用?”
“仙骨嘛。”
想起那天的事,杨瞳心里始终有个疙瘩:“早知道我就吃了。那个时候,北斗星君和我说了些奇怪的话,他叫我别怕,只是开始的时候痛,慢慢就没有感觉了,金符如果种在师父身上,师父会前功尽弃,他不要我们的性命,只是想让师父快点长进。什么意思啊?”
严都平听到她唤师父,松了松眉:“听这话锋,他大概不只听令于玉帝。”
杨瞳皱眉:“师父,他们真的好烦啊。”
严都平伸手摸她的耳朵:“这么叫,也顺口?”
杨瞳有些害羞,拉过他的手轻咬:“管我怎么叫。”
“嗯,随你。”
天渐渐暗了,屋里烛火晃眼起来,严都平站在柜子前,着手收拾东西:“你看是把衣服物件儿带着,还是把整个屋子收起来?”
“官人看着办呗。”杨瞳盯着桌上的红烛出神,忍不住伸手接了一滴烛泪,结果被烫得直吸气,缩回手直呼,“哎呀,烫死我了!”
严都平赶紧过来捧着她的手,一边吹一边取下凝固的蜡:“犯什么傻呢,不晓得烫啊。”
杨瞳垂着眼,有点委屈:“烛泪看着挺美的,没想到这么烫…我记得以前能接住的,一颗一颗像珍珠一样落在我手上,我还念了凝露咒呢,也没接住。”
严都平接了两个放到她手上:“不错,这么多年没温习,还记得咒语,现在没有灵力嘛,等你开始重新修行,慢慢就好了。”
“所以上回,官人看存神固气论,是为我看的?怎么说看不明白?”
“不能照小时候那套再来一遍,得换个法子练气筑基。”
杨瞳仰头问:“重新开始修行的话,还能叫官人不?难道一会儿叫官人,一会儿叫师父?”
严都平沉思:“还是叫师父吧,叫官人,为夫自己就静不下心。”
“哦,那我知道了,得叫官人才能偷懒,官人教和师父教有什么不一样吗?”
严都平把她抱起来往床边走:“师父不能在床上教,官人可以,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开始?”
“哈哈。”杨瞳笑得开怀,“师父耍赖,以公谋私,我看是你自己想修房中术吧,唔……”
屋里红烛依然晃眼,烛泪滴滴落下,在烛台上挂起来小小的珠帘,两个人的影子映在屏风上,虽不是洞房花烛夜,却一样浓情蜜意。
他二人闹了一阵,杨瞳累了就睡着了,严都平悄悄起身出来,夜已深了,芸娘几个觉少,还远远坐着说话,见杨三郎出来,芸娘走过来问:“姑娘好些吗?”
“睡了,你听着些,要是醒了问我,就说在书房,有客。”
“哎,备茶吗?”
“我自己来,你们玩吧。”
“是。”
严都平往茶房去,他还在烧水的空档,书房的灯就亮了,待他端着茶盘过来,五道已经在里面等了他一会儿,严都平问:“怎么来得这么早?”
五道坐在椅子上冲他笑笑:“怕你这儿出事啊。”
严都平坐下沏茶:“能出什么事儿,他总不会在人间跟我动手。”
“这可难说,玉帝荒唐起来谁比得过。”
“史文业,上极刑,永世不赦。”
“那是自然。没想到凌霄剑还挺厉害的,欧冶子还比回禄厉害了?”
“那老头向来说三分做七分,本事大着呢,不爱和仙界的人交际,了解他的少之又少。”
五道头直点:“难怪都说九重天在没落,有点感觉了。”
严都平问:“是你引瞳儿往那边去的?”
“嗯,她不记起来你不会动,我跟孟婆婆要了一杯茶,想着她喝了多少有点用处,没想到还碰上事儿了,对不住。”
严都平给他沏茶:“自去五殿领三千鞭。”
“知道了知道了。”
罚归罚,严都平却知道怕是有事:“你急什么?”
“庆甲显形了,泰山府现在一团乱,只怕东岳要拿他做文章了,东岳还不知道生灵符已经在我手上,他若知道,第一个怀疑的肯定是你,我怕你没防备。之前听见两个无常鬼议论你,我就觉得不妥,那是被我听见的,要是被别家听了去呢,你也别怪我莽撞,多少还是占点先机比较好。”
严都平冷笑:“先机,我但凡占一点,我瞳儿会伤成这样?从前修炼吃了那么多苦头,现在连一个凝露咒都使不了!”
五道鲜少见他怒容满面:“你动气是好还是不好来着?”
严都平叹气:“你们都说,我把她带大不容易,她跟在我身边,哪里就容易。我从小就教她,自己的性命是最重要的,可是遇上点事情,她还要替我挡着……从前不懂百晨兄,放着好好的紫薇帝不做,到人间转什么轮回,现在有些明白了,我真的,只求瞳儿别再磕了碰了。”
五道撑头听着,想明白却不大明白,听到最后又心惊肉跳:“你别不是也想撂挑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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