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都平笑笑:“我若撒手不管,定会有后继者撑起来,你我于宇宙乾坤,何足挂齿,说天说地,到头来还是为自己。”
“谁说不是呢,我扪心自问,若东岳清明能干,我是否依然想要泰山?当然想,泰山该当是我的,凭何相让?”
两人都沉默了半晌,严都平问他:“泰山还有几处地牢在用?”
“只有日观峰下面的通幽地牢在用,没什么犯人要关。”
“几年前我拿昆仑镜照过,蒿里山能藏东西,其他暗处未必没有,你回去时多转转,莫要掉以轻心。”
“嗯,那庆甲呢?”
“开封府的债我还没收完,这不正好派上用场。”
五道想了一下:“一个北斗星君,够用吗?”
“再加一个蝠妖,应该够了。”
“蝠妖?谁?”
“有那么回事儿。”
两个人正说着,书房里灯影晃起来,外头起了一阵风,听声音就知道不寻常,五道起身开窗往外看:“是玉帝来了?不应该这么快啊。”
屋外敲门声响起,道喜站在门外说话:“从天上下来一阵寒风,被我挡回去了,瞧着不寻常,是不是有事儿?”
五道动了动唇问:“谁啊?”
严都平先对道喜说:“你去告诉芸娘,我们天一亮就离开,有什么一定要带着的赶紧收拾一下。”
“知道了。”
五道回身又坐下:“谁啊?”
“风伯的徒弟,祁山待不住,跑出来玩的。”
“祁山还能跑出人来?奇了,他们那儿管得严不是出了名的嘛。”
严都平道:“跑出人不稀奇,没人往出跑才奇怪吧。”
五道笑了两声:“通透还是你通透。”
“今儿你回去,把他带上,让他去镇魂塔和陶陶见一面。”
五道明白过来:“是他啊,那难怪。行,我领他去。你们打算去哪儿?”
“蓬莱。”
五道点头:“去蓬莱好,去蓬莱好,要不要我送你们一截儿?拖家带口的,阿罗和阿旁也不在,方便不方便?”
“就是等他俩。”
“那我就待到他们来吧。”
严都平起身:“厨房有五味粥和梅花包子,你不如吃点儿,我进屋去收拾收拾东西,回头再和你说话。”
五道斜眼看他:“要去瞧人就直说,还拿吃的堵我的嘴。”
“从前的事儿才全记起来,睡不稳,我不放心,你自便吧。”
“去吧去吧,天大地大,娘子最大。”
严都平从书房出来,芸娘和恍恍在这边守着。他进屋看瞳儿睡得还算安稳,这才放心些,一挥手将要带走的东西都拢在袖中,柜子里就只剩下一把伞,严都平握着伞发愣,好几回雨天,瞳儿看到这把伞就说眼熟,每回都只看看又放回去,从来不问伞是哪儿来的,怎么放在这里,也不会用,就这么收着。严都平把伞也放进袖中收好,明天要下雨的,她大约肯定要问。
又看了看,再没什么可收拾,严都平才回书房继续和五道说话。
鬼寻卫死了个头儿,自然要选人补上,严都平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就让五道看着办。这几年阿旁他们杀了不少不听话的鬼王,九重天也没闲着,这边杀一个他们就从欲界再挑一个送下来,反正那儿成天闲着没事的散仙零怪很多,随便给些好处拿些把柄就能驱使,容易得很。
阿罗他们也不是一味只杀,策反虽难却大有用处,这里头有不少狡猾的,赚两头好处,阿旁主张杀了了事,后头的才不敢来,阿罗觉得应该记下,暗里防着,不然换一个又要查,那才费事,从前这样的事情当然是问了殿下再定,现在不能找殿下,他两个也有办法——问佛。
在佛祖面前求个签,签上怎么说就怎么办,五道讲给严都平听,严都平觉得好笑:“佛祖还能许他们杀人”
五道也笑:“我见过一回,谁摇到上签听谁的,一样就再摇,他们久在天清寺,有事才出去一趟呢,也是没意思得很,倒敢拿佛祖取乐。”
严都平摇头:“他们是打定主意一辈子不上灵山呢,胆子比我都大,我是管不住了。”
“有什么好管的,他们两个够趁手的了,地府有几个比他们能干,我就没你的福气,劳碌命。”
“你哪儿是劳碌命,你是劳碌病,看人一看一个准,却不敢重用,累死也是活该。”
五道苦笑:“我听过人间一句俗话,三岁定终生,我若是像你一样生在北方,一开始能杀几个自己做王,现在或许能大气些,偏偏我降在泰山,生下来就和东岳那老狐狸斗来斗去,要不是你接手地府往泰山来,我恐怕就被东岳暗里整死了,那时候才知道身边称兄道弟的全是东岳的下属,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敢信谁?”
严都平又给他倒茶:“你既跟我共事,我肯定让你当上真正的泰山王,快了。”
五道歪着身子靠在椅子上:“哎呦呦,我要是女人就好了,我要是女人肯定嫁给你,还有老三什么事儿。”
严都平从茶案上拿起一个包子砸他,五道吃着包子咯咯直笑,看到他书房里有棋盘,就提议下会儿棋,没想到一下就是半宿。
阿罗和阿旁来时,外头才微微泛起些晨色,还灰蒙蒙的,五道没觉得累,严都平毕竟是凡人身骨,这一夜没睡,哈欠连连,眼中直泛泪:“早睡早起惯了,难得熬一夜,真是难受。”
五道扔下棋子儿,起来动了动手脚:“你这是上了年纪了,我们年轻人,睡觉那都是想起来才睡一睡呢,你呀,得服老。”
“去你的。我出去看看。”
五道笑他:“你一夜出去几趟了?伺候人就说伺候人去,还看看。”
严都平抬手:“你是来讨打的吧。”
五道求饶:“玩笑,玩笑,我看老三一眼就走,我得跟她道个歉,前儿那事怨我,我跟她讲一声。”
严都平看着他,五道谄笑着又解释:“长大了我还没见过呢,那天碰到齐月,她追着我问,我帮她看一眼。”
“你和齐月还有话?瞧不上碧霞,倒喜欢齐月?”
五道咂嘴:“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什么风流鬼一样,何曾瞧不上碧霞,没那想法罢了,齐月是在云梦楼偶然遇上的,向我问你们来着,你要说喜欢,那我还是喜欢你。”
严都平终于还是没忍住,踢了他一脚:“恶不恶心。”
“哈哈哈,你家早上吃什么?那种包子还有吗?”
严都平抬脚往外走:“滚蛋,少浪费我家粮食。”
“你家厨子不错,本地人?”
严都平挑眉:“是个女的,给你介绍介绍?”
“多大了?好看吗?”
“也就五十几,比你可小多了,好看不好看的,你自己去相一相。”
“原来你也爱贫。”
两人走到正房前,杨瞳已经起来,在院里和阿罗阿旁说话,她一手拉着阿罗的袖子一手拉着阿旁的手,站在中间哭得梨花带雨:“我觉得好对不起你们,这么多年,我自己在这儿过好日子,都没想过你们,你们,你们不要怪我……嘤…”
阿罗抬了抬手又放下:“姑娘,别哭了,我们挺好的。”
杨瞳哪里忍得住,眼泪漱漱往下掉,抽抽噎噎地说:“我昨儿才记起来,你们今天就来了,我真高兴,好像这些年我们都没有分开一样,真好。”
阿罗只是笑,阿旁抬袖子给她擦泪:“我求你别哭了行不行,丑死了。”
杨瞳吸了吸鼻子:“很丑吗?”
阿罗还是笑:“有点儿。”
杨瞳破涕为笑:“那我不哭了。”
严都平和五道两个站在廊下,只远远看到杨瞳的侧脸,她青丝及腰,晨风中有几缕头发扬起来,一身白衣,在灰蒙蒙的天色中泛着盈盈玉光,柔柔的哭声,轻轻的说话声,看不到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还是很美的,五道不禁嘀咕:“几年不见,越发出尘了,老三是不是还有个妹妹?”
严都平瞪了他一眼:“要滚蛋赶紧的。”
严都平过来给瞳儿递帕子,五道笑嘻嘻跟过来,阿罗和阿旁两个见了礼,杨瞳也颔首打招呼:“将军怎么有空过来?”
五道拱手:“云梦楼的事情实在是我安排得不够妥当,向夫人赔罪。”
杨瞳点点头:“我还以为将军的本意是借刀杀人。”
五道连忙摆手:“不敢不敢,纯粹是意外。”他赶紧岔开话头,“齐月公主问你好呢,你们怎么认识的?”
“月姐姐还记得我呢,官人,下次再往地府去,能不能找月姐姐玩儿?”
严都平抬手,抹去她下巴上没擦到的泪痕:“还想再去?不怕吗?”
“不怕,吓人的地方我都没去。”
严都平点点头:“等你内丹练好,带你去玩。”
严都平让道喜跟着五道下去,就拉着杨瞳进屋,给她洗脸:“你说你,有什么好哭的,脸都哭花了。”
杨瞳抚着领口弯腰站着:“我也不想哭,本来好好的,一看到他们俩,好多事情一下子涌上来,想到开心的事情难过,难过的事情更难过。”
“那你看到阿瞒还得了,不是不许你掉泪,只是你内伤重,实在不宜过喜过悲,自己收着点儿,静心咒多念念。”
杨瞳睁开眼:“看到阿瞒我就不哭了,让她哭。”
“她也像你爱哭?”
杨瞳摇头:“阿瞒不哭,她出生的时候就没哭,睦儿还是哥哥呢,哭得比她都多,有一回他们两个把爹爹收藏的一个邢窑白瓷罐打碎了,”杨瞳抬手指了指贴墙放的百宝架,“就摆在那样的架子上,上头的物件都是爹爹很喜欢的,天天得看,他可生气了,小四和小五都被打了二十板子,睦儿从头哭到尾,阿瞒一点都不怕,也没哭,可把我娘愁坏了,还以为阿瞒是个傻孩子呢。”
“真不傻吗?”
杨瞳猛得直起腰:“当然不傻!我们阿瞒可聪明了!”
严都平看她急了,笑道:“我知道我知道,闯了祸也不怕,这样的孩子很难得。”
“或许和官人投缘,官人也收她做徒弟吗?”
严都平一手扶着她后脑勺一手给她擦脸:“有你就够了,哪儿还有心思再教一个,再说她在师娘和三姐身边,蓬莱洲遍地的师父,我教不教无所谓。”
杨瞳点头:“我只求她健健康康的长大。”
“你可千万别担心她,她现在比你都逍遥。”
“哈哈,也不知道阿瞒和我像不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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