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说到,严都平为保杨瞳性命,将她送去了灵山,杨瞳为元始天尊所迫,最终还是选择给严都平续命。严都平跌入冥海,有金符之光护得魂魄不损,历经数载,重见天日。
重生的严都平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一个人有了心,又失去,还能怎么活?
好在世上还有一个阿瞒,她是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孩子,世上最爱瞳儿的两个人都还活着,她又怎会彻底消散,再无踪迹可寻。
杨瞒常在人间,寻山问海,拜师求神,在神界,让凡人死而复生并不很难,难在杨瞳是被天火毁了尸灭了魂,在世上一点儿痕迹也找不到,不过杨瞳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凡人,天地血脉,混沌蒙蒙,未必山穷水尽。只要还有力气,他们就会一直找寻。
这些年,杨瞒在梧桐山学艺,她是银杏树重铸的身骨,修不了凤凰灵,学也就是些御风驭火,飞翔幻变的法术。凤凰可涅磐重生,梧桐山上的老前辈告诉她,凤凰烈火焚身时,有翅膀上的一枚羲羽保护灵魄,故而身死心不死,犹如凡人修仙,历劫后得道飞升。凤凰的羲羽虽珍贵,但涅槃后用处就不大了,若能收集羲羽制成羽扇,可召唤因烈火焚烧而受损残破的魂灵。
杨瞒在梧桐山或求或换,收到的羲羽尚不够制扇,于是又转到人间,走走游游,寻寻觅觅。
泰山无王,人间无主。
将军征战,百姓吃苦。
兴何故?亡何故?
乱世里,还是阴曹地府好去处。
入秋,北边来的风一日寒过一日。
濮阳城外,有许多携家带口往南逃难的百姓,树下道边,好些衣衫褴褛,满面沧桑的人歪歪斜斜,但凡有些力气的都支撑着病残可怜的身躯乞讨,城里头,屋无启户,市不开张,好容易找到一处地方能坐下喝口茶,一壶茶,竟要一两纹银。
杨瞒扶着明珠进店,这会儿还早,除了店家,店里没有别的客人,两人随便点了些吃的,坐着喝茶说话。杨瞒略打量了下这间小店,问身边的女子:“珠珠,开德府怎么这样萧条了?”
明珠想摘下风帽,杨瞒扶着她的手不许她摘:“空气污浊得很,你还是戴着好些。”
明珠还是摘了帽子,笑着和她说话:“现在不摘,一会儿吃东西也要摘,当真有浊气,这一层纱也挡不住。”
杨瞒接过她的帽子放好,明珠捏着杯子喝茶,口中道:“南边和北边打仗,澶州也要变成边界前线了,能不萧条嘛。”
杨瞒眉一皱:“南边的皇帝怎么这么无能!”
店家上菜来,听到少年郎这么一句话,吓了一跳,要提醒他小心说话,又看到旁边的女子样貌倾城,心慌意乱间就端歪了托盘,眼看就要掉在地上,明珠不慌不忙地弯腰托住,自己端上来放在桌上,杨瞒看着那小二说:“慌什么呢,这两个盘子也托不住?”
小二定了定心神,先是赔罪:“客官恕罪,恕罪,这位郎君讲话还请小心,小店如今来往多是军爷,招惹不起,您说来无意,听者有心呐。”
明珠谢说:“多谢小哥提醒,我们也是看到城里城外的情形有感而发罢了。”
小二施了一礼要走,想了想又折回来:“在下还有一言。”
“小哥请讲。”
“要提醒二位一句,这兵荒马乱的,流寇横行,官军霸道,在下看娘子貌美,郎君文弱,若不小心,恐遭盘算……这时节,您二位若无要事也不会进城了,所以还请当心。”
明珠又谢他:“多谢小哥提醒,我们一定当心。”
杨瞒一笑,对明珠说:“娘子貌美,恐遭盘算。”
明珠自己也觉得好笑:“哪里就这样无法无天了。”
“难说,难说。”
话音未落,打外头进来十一二个乡兵打扮的人,领头的一个穿着有些不同,应该是这帮人的上司头领,他们人多,动静也大,吵嚷嚷进来,倒把小小的酒家衬得更静了。
店家自然热情招呼,不敢怠慢:“问王将军安,陈爷好,刘爷好,各位爷好,这是刚点过卯吧,赶紧楼上请。”
那位被称作将军的人朝杨瞒二人这边瞥了一眼:“懒得上去,就在楼下吃吧,半夜杀了一窝子流寇,上些烈酒来,给弟兄们去去晦气。”
“哎,哎,各位爷稍坐,这就上酒,这就上酒。”
一群人从杨瞒这桌略过去,二人样貌出众,引得那些男子频频回头,还怪叫着起哄,杨瞒低头喝茶,明珠挪了挪身子,往杨瞒身边靠近一些,那群人拿眼睛瞟着这边,开始说起夜间杀人的事:
“刀用久了是会钝的,昨夜那个匪盗头子,我一刀下去竟没斩干净,脖子上连筋带骨的,滋我一脸血。”
“谁不是一脸血,娘的,那帮崽子,征兵的时候都是缩头乌龟,上了山就成老子了,全是狗屁!”
“怪了,那寨子里头没钱没粮就罢了,怎么一个女人也没有,这他娘的当的什么流寇,怎么不剃头当和尚去。”
众人一阵哄笑,又有一个说:“你不知道,这年头,当和尚还风流了,那些娘们儿看到我们害怕,看到和尚倒亲善得很。”
姓王的将军骂道:“少他娘的放屁,就你这德行,哪个女人肯跟你。”
他举杯喝酒,又拿眼睛瞄了瞄这边,属下会意,牵起这话头:“那是了,我们一个个都是农俗,要说人物,还得是将军这样的,只有您这样能文能武的才配得上美人儿。”
另一个嚷道:“只可惜兵荒马乱,佳人难寻呐。”
“有什么难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
明珠听到,眉头一皱,小声对杨瞒说:“五郎,我们走吧,他们讲话,我听得不舒服。”
杨瞒点头,帮她把帷帽戴上,两人正要起身离开,那桌有两个人举着酒杯过来,拦住她们的去路:“二位请留步。”
杨瞒把明珠护在身后:“军爷有何贵干。”
“二位看着眼生,可是外路来的?”
杨瞒回道:“我夫妇二人从南边来。”
这人转身看了看那边不动声色的将军,继续说:“哦,是夫妇二人呐,郎君好福气,看着年纪不大,娘子真是绝色。”
杨瞒拱手:“军爷谬赞,若无要事,这便告辞了。”
那人伸手揽过杨瞒的肩膀:“哎,别急着走嘛,相逢就是有缘,不如一起坐下喝一杯,来来来,我们将军看你面善,有意结识结识,小郎君赏个脸吧。”
杨瞒有些不耐烦,但只是把那人的手挣开:“我家娘子身体不好,到濮阳城是寻医问药来的,我们未曾得罪过什么人,更加不想惹祸,还请各位军爷,莫要为难我们。”
那位王将军坐不住了,走过来上下打量了杨瞒一番,悠悠开口问:“二位到这儿来,寻哪位医,问哪味药啊?”
杨瞒忍着脾气:“要到梁庄镇去,找一位老先生。”
王将军一笑:“巧了,本将军就是梁庄镇人,从未听说有医术高明的老先生,前方战事紧张,人人避之不及,你倒好,偏偏这种时候来寻医问药,别不是北边儿派来的探子吧……”
他身后一群人喊起来:“绑了绑了,肯定是细作!”
杨瞒抬手按了按眉边的丝竹穴,明珠知道她这是有些生气了,赶紧拉了拉她的胳膊:“还是好好讲道理吧,不要伤人性命。”
王将军听到好笑得不行,满脸不屑地提起杨瞒的衣袖:“小娘子,瞧瞧你郎君这细细的胳膊,若能伤人性命,北契人也打不到澶州城外,绑了!”
杨瞒反手抓住他的手腕,看似轻轻抓住,其实紧扼他的大脉:“王成忠,范县人,怎么又是梁庄镇的了?你一个小小的置押官,还真拿自己当将军了?”
王成忠面上一慌,却抽不出自己的胳膊,杨瞒只是轻轻一推他,他竟退了十步不止,踉踉跄跄撞在桌角上,好容易才扒着桌子站稳了,这才明白面前的人怕是深藏不露,绝非文弱书生,王成忠的一众属下看不过:“呵,还有些身手,看来果真是细作,抓住他!”
十来个人一齐涌过来,杨瞒依然把明珠护在身后,左边一拳右边一掌,抬脚绊倒三四个,手肘扫平余人,她就是不用灵力法术,收拾这起子人也是小菜一碟。她抬手隔空取来桌上的一把筷子,看似随意地扔出去,筷子根根似箭,嗖嗖扎向刚才围攻的那群人,店内顿时哀嚎一片。
杨瞒挑了根筷子走到王成忠面前,按住他的左手,把筷子扎进他手背上所刺的“忠勇”二字之间,王成忠倒没有嚎起来,只是咬着牙瞪住杨瞒,杨瞒拍了拍他的脸:“不错,还算是条汉子。你记住了,德正为忠,气正为勇,从今往后,你和你手下这帮人若是再恃强凌弱,我叫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有这耍横的功夫不如多吃两口饭长长力气,不然上了战场,最先死的就是你们这些人。”
她按住那将军的手,又把筷子拔了出来,地上众人身上扎着的筷子也齐齐掉落在地,原本冒血的伤口竟然自行愈合,也不再疼痛,王将军斜眼看着杨瞒:“你究竟是何人?”
杨瞒轻笑:“你不是说,我是北边来的探子嘛,那就是吧。”
说完搂着明珠的肩膀出了酒家。
那群人追出来,空荡静谧的街巷里起了一阵雾,左右看不到二人的身影,其中一个骂道:“呸,败兴东西,会点把戏就操摆起人来,真刀真枪干一场,打得他不认识娘老子!”他一说完,胳膊上被扎到的地方立时疼起来,“哎呦,疼死我了!”
王成忠看着自己的手背,方才筷子扎进去的疼痛是真实的,现在不那么疼了也还在心慌,回头又看到店里散落一地的筷子复归原位,这他娘的是遇见鬼了?
杨瞒和明珠继续赶路,往梁庄镇去,明珠搂着杨瞒的胳膊,还有些高兴:“我真怕你把他们都杀了,你再杀人,先生要罚你的。”
杨瞒方才打人弄疼了手,揉着手笑说:“姐夫罚的还少嘛,他也不是真心怪我,做做样子罢了。”
“我以为你是害怕先生才不杀他们呢。”
杨瞒轻轻摇了摇头:“这几个人我是真心没想杀,他们是有些歪心,不过打起仗来,出力卖命的也的确是这些人,还没坏到能死在我手上,吃这点教训足够了。”
明珠很是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我们阿瞒,好像懂事了许多。”
“不是我懂事,是这里世道太艰难,我又何必再难为他们,到了别处,我也还是不懂事的。”
明珠道:“去帝喾陵取了羲羽,我们就回蓬莱住一阵子吧,或者去地府,人间有些乱,我不喜欢。”
“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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