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光之灾
向春白收放,缠绕,触击,将刚柔并济的“流星锤”耍得虎虎生威。
她身姿弹软且迅猛,出击密集,姚仵作只能瞎比划地抵挡,时间一久,就成了单方面的冲杀。
“章门被击中,十有九人亡;太阳和哑门,必然见阎王;断脊无接骨,膝下急亡身。我说的对吗?姚福生,”女人的声音柔糯,“我为了杀你,现学的死|穴|图呢。”
姚仵作全身散架一般,疼得眼前黢黑,只能缩进茅厕,说不出话也哭不出声。
向春白很满意,低头笑了笑,小臂使力再次驱出铜球。
踢、打、摔、拿,在蟾光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无论姚仵作怎么闪避,铜球仿佛长了眼睛,时刻捉住他。
玩够了,向春白肘部一顶,绳索绕过茅厕木梁钳住姚仵作脖颈,向春白沉腰拉紧,姚仵作被提溜着挂起来,她用右脚勾住绳索往下踩,锁链蓦的紧收,她又滑踩一段,只需一刹,姚仵作的脸就憋成了酱红色。
他双腿乱蹬,呼哧喘着,意识被勒得渐渐消弭。
铜球最终砸向他的肾俞穴,姚仵作全身抖搐,半晌后,不动了。
周县令哼着小调从远处负手而来,向春白急忙收势,几番起跃隐入暗处。
周县令踏进茅厕一拉门,便看到一条欣长的身躯离地数尺,姚仵作伸着长舌,在风中摇摆,腰间满是尿骚。
“娘也!”
周县令想撑住姚仵作的髋骨,这一撑,脊柱与盆骨相连之处的裂纹变得骤大,顷刻间碎断。
姚仵作成了两半,腰以下斜插进坑里。
周县令一脸阴黑,大力啐了口痰,“齐赛,齐赛!火盆呐?把火盆点起来跨跨!鸡呢!鸡血鸡血!划脖子淋鸡血啊!娘的又死一个!”
夜阑人静,雾锁云笼。
向春白提着足尖在层层叠叠的房脊上急跃,她找不到自己的主子,满县城飞转了两圈,才在偏离县城的一个村落见到了穆思卿。
穆思卿立在一棵约莫四丈高的榕树下,树冠盘根错节,绿盖如阴,他眸光寡淡,似有什么想不明白。
向春白单膝磕地,躬身抱拳,“侯爷,事已办妥,姚福生已闭口无言。”
“叶子璇,叶子璇,竟是个疯的。”穆思卿显然没听,蹙眉喃喃斟酌。他侧头瞧水井,又看向村口,无法言说刚才那一幕所带来的震撼:
蓬头垢面的疯癫女人张牙舞爪,赤脚狂奔,她双目睁圆,面色灰败,两只手攥着肚子,像在兜着什么,还频频回头,魂飞丧胆的见鬼模样。
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儿声一颤,直接栽倒在地,开始癫痫起来,可全身僵直,只能笨重地战抖,样子有可怖又滑稽。
穆思卿刚要上前,她又突然不动了,断线一样猝然瘫软,约莫片刻,才幽幽转醒。
春白随着穆思卿的视线望去,村口有个摇晃又硕大的黑影,蹒跚前行。打眼仔细一瞧,原来是两个人叠在一起,一个柴瘦女人背着另一个柔弱女子。
卯时晨光熹微。
叶子璇睁开眸子,罗氏就坐在床头,此刻歪身沉睡。叶子璇动了动身子,钝痛不已,像是被套了麻袋狠狠揍了一顿。
脚底火辣辣地疼,她挣扎起身,看到两脚被布条裹成了粽子,从里面溢出了青翠的汁液。罗氏的父亲曾山里的游医,罗氏耳濡目染,从小便会用百草制药。
叶子璇一动,罗氏便兀的惊醒了,两人目光一撞,透着些许尴尬。罗氏拉住叶子璇,“她真的去了神仙去的地方。”
叶子璇轻轻颔首,“我爹娘在我7岁时,死于车马意外,我与叶姑娘在神光洞相遇,她往天上去,我往地府走,可我阳寿未尽,她便说,你没有父母之缘,不如替我孝敬爹娘兄长,我娘是这世上最善良的女子,会如爱我般爱你。”
罗氏泪水滚落。
罗氏没有再询问,叶子璇也没再吭声,虽说因职业属性,她习惯了讹言谎语,化黑为白,但瞎话用在罗氏身上,她却不愿意。
昨儿的梦境似乎给了提示,若她有违规,可能会有惩一警百的危机,有机会可以尝试一番。
虽然腿脚不便,但叶子璇还是一瘸一拐,冒雨入了县城。她去了张媒人家,易容成风流蕴藉的叶状师,今日要购入一些书册笔墨。
县城的雨比村子大许多,天上像被卸了底,喷涌流泻。
刚出甜水巷,一沓冥币洋洋洒洒落在她脚边,片刻后开始下五谷豆子,马车轱辘一路碾压,黑棺材晃晃悠悠。
这是个送殡队伍,打西边来,清一色的黑纱,百花,纸马,金银。
白幡被刮上天,在空中疯狂打转,队里有人捧着五谷,被“龙吸水”嗦上天,再落下来,就成了“五谷雨”。
“要不怎么说当仵作晦气呢,验尸验尸把自己验成了尸。”
“哎呦,我挺张把式说,周县令看到他时吊在了茅厕,刚想把人放下来,咔嚓,上面和下面断喽,两条腿插在粪篓里,浊臭熏天。”
“昨儿上公堂还好好的,那状师还让他去验陈胜洪的伤,好端端一夜,死得这样惨。”
姚仵作死了?
叶子璇目送着棺材滑远,一时有些愣神,回头多看了几眼,便向庐莘斋走去,那里卖笔墨。她按着脑中地图的轮廓,拐过南师街,穿过一长且窄的弄堂。
雨丝卷着槐花趴落门阶,一只白猫缩身擦过她脚边。叶子璇有些感概,穿越千百年跌入时空的缝隙,依旧能闻花闻雨闻浮云朝露闻游戏尘寰。
她笑起来,脚也不觉得痛了,步子盈动起来。
身后的白猫突然呲牙发出低沉气声,仿佛遇上危境,弓背甩尾又炸毛。
叶子璇觉察到动静,连忙回头,电光火石间,一木棍狠狠落在她后脑枕部,叶子璇连惊叫都来不及,两眼一黑,当即昏死过去。
陈胜洪居高临下,带着疯劲儿嘿嘿直笑,他朝着叶子璇的面庞恶毒地碾踩,“婆娘跑了,我婆娘跑了!你个挨千刀的杂碎货!”
叶子璇是个刑事律师,常替多金的财阀集团消除路障,做尾部清扫工作。又或者替穷凶极恶的“屠夫”翻案,她收到过太多的死亡预告与威胁。
她成了善与恶之间的挡箭牌,成了柔弱者拔刀相向的众矢之的。他们高举道德至上的旗帜唾弃她,辱骂她。他们本能地畏惧行凶者,却指控她是恶魔的代言。
你看,人就是这般,吃软怕硬,专捏软柿。
他们甚至跟踪叶子璇的清明节扫墓,在她父母的碑牌上淋狗血,浇油漆,撒泼打滚。叶子璇沉静地立在一侧,冷眸微眯,让人看不透是愤怒还是悲戚。
她有过两次极致的生死体验,一次是在上庭判决后,行凶者因她的辩口利辞,从无期改判为十年有期。受害者家属悲痛欲绝,他们藏起尖刀,等待她走出法院。
那场闹剧最后以警方和谈判专家的介入而终结,叶子璇脖子上敞开了8厘米的刀伤,上半身全是喷溅状血迹,意识已经模糊,在icu躺了三天。
自那以后,她说话粗声粗气,伤痕红肿且扭曲。
她把秋冬季的衣服全换成了高领,又都是黑白灰的寡淡颜色,平日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不苟言笑,看上去是个孤傲不群的斯文败类。
第二次更绝妙,为了阻止她出庭,有人雇凶将她五花大绑扔入山间的废弃仓库。两天一夜,她滴水未进,磨绳子,踹玻璃,撞门……一次次摸索着可逃生的机会。
好不容易出了仓库,又迷失在叠嶂的山峦间,鬼打墙一样,怎么都走不出去,身体因失温而奄奄一息。
要不是被起夜上厕所的女驴友发现,以为林间有爬行的鬼怪,吓得滋哇乱叫,把同伴引来,叶子璇估计当晚就会被献祭山神。她灌了两壶热水,裹着三个毯子,两个女驴友轮番给她拿酒精擦身,男驴友给她泡面,折腾了大半夜,叶子璇才缓过来。
即便煎熬成这样,叶子璇依旧对那案件持之以恒,她有磐石一样的坚硬心肠。在明示检察院和法院后,折日重新上庭,漂漂亮亮赢了官司。
那之后,同事给了她两个绰号:鬼见愁和捅不死。
叶子璇一度以为自己穿越到大周就会杜绝这种情况发生,结果,还是大意了。
等她浑浑噩噩,逐渐有了意识后,眼前黑黢黢,被布条蒙着。
整个身子被凶蛮地拖拽,脑袋在地上滚过沙石,一磕又一磕,疼得太阳穴仿佛被电钻钻孔,恶狠狠钻进脑干,麻木的胀痛混着摘胆剜心的锐痛,叶子璇当即呕出一口血。
可血被堵住了,她满嘴泥泞。
陈胜洪没有用布巾塞她嘴,他用的是泥巴,要不是叶子璇双脚被陈胜洪攥着抬着,整个身体处于一种脚高头低的坡状,她早已被泥汤给噎死了。
她生一会,死一会,拐了几道弯,后脖被扎进尖锐的石子,随着拖行,深深埋|进肉里,疼得叶子璇泪流满脸。
即便这样,她脑中还在排查着现下处境:周围无人,不然会引起窸窣议论;身下是土道,县城多石路,近郊多土路。虫鸣鸟叫此起彼落,要么近水源,要么近林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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