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宁曼回答, 何母已经站起来,开始往后走了。
“这门后面是什么,哟,原来是有个院子啊, 面积还不小, 你看看你这孩子,就是不会过日子, 养什么花啊, 这么宽的地方,就该种些小葱蒜薹白菜萝卜的,日常做菜也方便, 还有树后这块阴凉地,摆什么桌子椅子啊, 太浪费了,就该样机才对, 家常养上七八只鸡, 太家里人吃鸡吃鸡,也不用去外面买了, 话说回来,这京城的东西可真贵啊,要是天天从外面买来吃, 家里就是有座金山银山, 可也供不起, 比起来,还是我们那地方安逸。”
几句话间,何母已经反客为主,把屋里院外全转悠了一圈, 还将院子的布局点评了一通,并做好了下一步规划,俨然是把自己当主人看了。
当然,在心里何母就是这样觉得的,宁曼是她女儿,那宁曼的,不就合该是她的么。
宁曼静静听着,也不做声,倒是何父有些局促,看了宁曼一眼,又呵斥自家老婆子,“你胡说什么呢,这地方是女儿的,如何规划,也该是她说了算,你指手画脚的作甚?”
何母眼睛一瞪:“你脑袋有问题吧,你都说了是女儿的,怎么我就不能做主了?我可是她娘!”
说完,又用眼来看宁曼,“曼儿,你说呢?”
还没等宁曼回答,她又自己说上了:“不过,这京城虽好,到底不是适合我们呆的地方,还是该卖了房子回去才好,二丫,这房子应该值不少钱吧?”
问这话的时候,她眼睛都在发光。
宁曼笑笑:“京城地价贵,这屋子地段又好,卖上个六七百两银子,应该不成问题。”
何母一瞬间呼吸都急促了,就连何父,也经不住露出震惊之色。
“六七百两银子!我的乖乖,难怪别人说,京城满地都是黄金,他爹啊,我们老家和这差不多的院子,也就十两顶天了吧?我的老天,这要是卖了,够我们下面两三辈人的嚼用了吧?”
何母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真是心跳如擂,笑容都藏不住了,再打量屋子的时候,神情满满都是贪婪,俨然已经是这钱视为囊中物了。
宁曼等了等,就在两人神情越来越兴奋的时候,闲闲的给他们泼了瓢冷水。
“可不是么,不过也就是对我们值钱,对端王府来说,不过是个闲置的看不上的小屋子。”
一开始,何母还在点头,但很快反应过来,她猛地看向宁曼,声音里都透着尖锐,“端王府,怎么,这屋子竟是端王府的么?”
宁曼诧异的看向她:“娘,你想什么呢,这屋子不是端王府的,还能是谁的?”
顿了顿,她恍然大悟的说到:“娘,你该不是以为这屋子是我的吧?你开什么玩笑,六七百两银子的宅子,你女儿一个下人,就算这十年间不吃不喝月钱全存起来,也买不到其中一间屋子啊,您老人家这是在发什么春秋大梦么?”
何母捂着胸,半天没有说话。
若是一开始就知道这屋子是端王府的,何母也不至于这么痛苦,但偏偏在她以为宅子是自己女儿的东西是才得知真相,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要知道,就在刚刚那短短一瞬间,何母甚至都想好卖了房子后的银子要如何安排了。
就算卖六百两好了,其中二十两换个大宅子,四百两置田置地,五十两给大孙女办婚事,剩下的一百三十两,就当成自己的私房钱,死死存着,只要有钱在手,害怕儿子儿媳妇不听话!光是看在钱的份上,他们也得孝顺她,要不然,就一个子也不给他们!
然而,这个想法才刚刚成形,宁曼却告诉她,房子并不是自家的,那一瞬间,何母是真的感到胸口一阵窒息的疼。
看到何父何母脸色都不好看,宁曼很满意,但面上却露出忧色来,扶了两人去院子里石桌前坐下,又去厨房倒了两杯热水来,才问:“对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们呢,你们怎么会想起来京城的?”
她着实是有点好奇,何父何母都是土生土长的乡里人,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附近的州府,怎么会有胆子来京城呢?而且原生上辈子的记忆里,何父何母也是一辈子都没去过京城的。
因此,对于两人居然会出现这里,宁曼着实有些好奇。
何父和何母对看一眼,最后,还是何母回答了宁曼的疑问:“嗨,这不是两个月前你就该满二十五岁了么,我们想着你也该回来了,于是就提前给你寻摸了门亲事,结果左等右等你也不回来,一看两个月都过去了,还不见你的踪影,我们就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事,于是就赶来京城看看。”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我们去了端王府,结果那里的人说你早走了,具体去了哪里,他们也说不清,后来还是一个好心人告诉我们你在这边坊市做生意,我们这才找过来的。”
若是只听这段话,定会以为何父何母是一等一的好父母,一对老实巴交的农民,为了女儿的安危,不畏艰难险阻来到京城,对女儿是何等浓烈的关爱啊。
只可惜,事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这些年风调雨顺,何家日子过得不错,若非原身时不时的寄钱和东西回去,何家人早把宁曼这个卖出去的女儿忘到脑后了,但就算这样,何家人也根本没把宁曼放在心上,连她就快到年龄要被放出来了都没想起。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两个月前,何父何母的大孙子何虎眼看就要十五了,在乡下已经是该说亲的年纪,何家人到处寻摸亲事,何虎却看上当地最漂亮的一个女娃,闹着非她不娶,何家人上门求亲,结果那家人狮子大开口,放话要给二十两彩礼才肯嫁女儿,乡下人结亲,体面一点的三五两银子,穷的几百文的都有,何父何母有心另寻旁人,却奈何大孙子在家里要死要活,没办法,只能咬牙想办法凑彩礼。
这个时候,他们就想起宁曼了。
宁曼马上就要二十五了,眼看就要回来,而她既然是从宫里放出来的,身上多少也该有点钱,再不济,也能把她嫁出去,换一笔不错的彩礼。
何母越想越觉得可行,宁曼虽然大一点,但还是个黄花闺女,又是从宫里出来见过世面的,就算不能嫁给年轻小伙子,找个殷实人家做续弦,想必是有人愿意的,到时候把彩礼一收,人嫁出去,又解了大孙子的燃眉之急,又不用看这碍眼的丫头,且非两全其美四角俱全?
何母拿定了主意,就找媒人上门,托对方帮她找合适的人,年龄长相一概不重要,唯一重要的,就是要给得起大笔的彩礼,媒婆在十里半乡寻摸了半个月,总算在隔壁县找到个合适的人选,是一个带着两个儿子的鳏夫,家里是开肉铺的,家境殷实,就想寻摸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女人,帮他操持家务带孩子。
听说宁曼是从宫里出来的,鳏夫还加了点彩礼,一共三十两银子,一个便宜女儿能有这么高的彩礼,何母简直是笑开了花。
何家和男方约好了,等到宁曼一回家就办喜事,结果到了预计的日子,宁曼却没有回来,他们又等了一个多月,依旧还是没有音讯。
男方开始催促,让何家要不交人要不还钱,何母当然不愿意,就在这个时候,刚好有个时常来往京城做生意的同乡,带回了有关宁曼的消息。“
“据说在京城开了店做生意呢,生意还红火的不得了。”
但更多的,就说不出来了,男方逼得急,加上何母对那人说的宁曼生意红火的事很感兴趣,于是何父何母一番商量后,就相携来了京城,他们运气也好,端王府看门人虽没有透露宁曼的消息,但是从一个小厮口里,还是知道了宁曼在长顺坊的事情,就找了过来。
原本何母想的只是把宁曼弄回去嫁人,但看了宁曼的铺子后,心思却活络起来,这么大的铺面,后面还带着院子,只怕值不少钱,改天把房契哄到手卖了,想必这辈子也不用忧心了。
宁曼不知道何母的盘算,但只看她滴溜溜的眼神,就猜到对方在想什么。
她笑了笑,说到:“父亲母亲,你们怎么也不给我来封信就给我定了亲呢?只不知那男方是什么人?”
何母立刻眉飞色舞:“男方是我们那边有名的富户,家里有房子有地,还开着一个铺子,生意很好,且家里父母已经去世了,你要是嫁过去,立刻就能当家做主,可不比那些有公婆妯娌掣肘的好,可是一桩难得的好亲事!要不是我和那媒婆交情好,这门亲事,也落不到你身上。”
宁曼笑着看她:“哦?竟这般好,那真是辛苦娘了,只是身家这些都是旁的,这人自身如何?多大年纪?之前可有过婚配?若是有,可有子女?之前那位又是如何不在的?”
何母就有些扭捏起来:“年纪呢,大约比你大六七岁的样子,不过这种才好呢,大一点,才知道疼人,再说,以你这年纪,想要嫁个少年郎也是不成的呢,至于他前头的婆娘,却是去年病死的,那人有两个儿子,大的十来岁小的也有六七岁,都是能自理的,不会花费你多少精神照顾,你想想,什么都不费白的两个儿子,多好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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