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东羿:【好说好说。乖儿,你向来知道为父情深又念旧,未免寒夜孤独、寂寞难耐,连你也要打包带走,自然不怕这些旧人。】
419保持微笑:【同样好说,先生。我十分感激您赠送的永久脱离券。为回馈老父亲,我特意从除湿进度05的数据库中,翻出了当年联系潘无咎的密信通道。请问可需要我为您代劳,递一封问候过去?】
余东羿:【还是不劳烦你了,宝贝。若潘公公杀过来,恐我狗头不保。】
就上个攻略周目里,余东羿对潘无咎做过的那起子事……潘公公要知他在此破书院晒书,定会想起当年所受羞辱,派凌霄卫提他进麒麟牢,再将他生吞活剥。
419:【先生您心里有数就好。】
忽然,院外踏进个人来。
人未见而声先至,樊常朗声笑道:“东羿兄啊,听闻你盘了家书院,我樊某人特来恭贺!”
“同喜,”余东羿拍拍旁边的草垛,“蓬门简陋,仁境兄见谅,请坐。”
樊常落落大方,一掀袍子坐草垛上,道:“东羿兄,盘下闹市小院,虽是茅草屋,但恐怕花费不菲吧?莫不是找到了什么开源节流之法?”
余东羿谦虚道:“非也,承蒙余氏荫蔽,我虽不是人家亲生的,但每月还能领二百文钱,凑合着温饱。经年累月,我使劲挤了挤,才勉强混得了这一亩三分地。”
其实他说了谎。
买院子的钱财,来自早年旧情人给的金锭子。
当初余东羿做完任务,怕有人追他到天涯海角,身体挂机也不安全。
思来想去,一不做二不休,他干脆订了口棺材,抬到荒山外野坟堆,躺进去,等419将自己埋好,这才脱离副本。
如今,他从泥巴地里爬出来,刨了刨自个儿留的陪葬。嘿,不多不少,金锭五枚,各重二十两。
有这些钱财在手,即便是坐吃山空,也足以维持他后半生的富贵。
再长话短说,外戚和宦官常年打对垒。余氏家宅里,一直都有潘公公的暗探潜伏。
他今儿去余家账房支领个小二百文,隔日就能纵享麒麟牢豪华单人游套餐。
思及此处,谅是饿到眼冒金星,余东羿也不敢暴|露。
“有家业,自然好。”樊常先夸一句,再道,“说来惭愧,我今日此番前来,除了道喜,还有一事,要与东羿兄商议,就怕耽误了东羿兄生意。”
余东羿一边晒书,一边道:“院里甚闲,但说无妨。”
樊常欣然道:“我家阿妹,贤良淑德,刚过及笄。早前花灯会上,她曾有幸遥遥望过东羿你一眼。这不?芳心暗许!人托我来探探你的意思。”
“虽说此话冒犯,但恕鄙人不得不问,”余东羿甩甩书脊,撂在一边,看他道,“仁境兄,您阿妹莫不是身患眼疾?”
樊常惊诧道:“东羿你身高腿长,相貌堂堂,怎就配不上?”
“我年逾而立,尚且家徒四壁,自打被削官罢职后,更是日日于市井之中游手好闲、隐姓埋名,又怎么称得上是良配呢?”
“可……”
余东羿见樊常欲言又止,慢条斯理道:“再言,你阿妹可曾说过,要寻一个志向广博的男子。不求家财万贯、不求功名利禄,只愿他上进好学、真心待她就好?”
樊常变了脸色,诧异道:“你怎知晓?”
“当年我前妻义无反顾嫁我、与我私奔时,也是这么说的。”其实是他一嘴瞎编,碰巧诈中。
樊常感慨万分,试探问:“没曾想,东羿兄居然还成过婚,不知嫂子如今?”
“是我负了他,”余东羿摆出一副往事不堪回首、悔恨交加的模样,捂胸道,“当年我科举中弟,年少登科,被燕京繁花迷了眼,竟忘与他同享富贵。”
419:【明明是才金榜题名,就一脚踹掉了糟糠妻。】
“可惜,到如今,我虽日思夜想,却不知他身在何处,无法伴他身侧,”余东羿憾叹望天,“我只愿终生不再另娶,还他往日深情。”
419:【邵将军正陈兵于玉门关外,您备妥盘缠,快马加鞭,只需一个月时日,便可与他汇合。】
“竟有人如此重情!”樊常落泪,“东羿兄,嫂子的事,还望你节哀,多保重身体啊。嫂子在天上看到你为她茶饭不思,终生不娶,也会心痛不已的。”
“身体康健,又哪及我念他之心重要?在下心意已决。樊兄莫要再提!”余东羿摆摆手,“至于樊家阿妹的事儿,还望樊兄代我说声抱歉。”
樊常正色,起身拱手道:“东羿兄请放心!我这就速返归家,将情况一五一十与阿妹说清。我阿妹通情达理,定会放弃执念,不叫嫂子在九泉之下误会于你。”
“那就拜托你了,仁境兄。”
余东羿目送樊常出院子。回眸,他神色不改,状似不经意地问:【歪脖子树上那人谁?】
419:【叮!已探查到偷听者身份,乃邵钦麾下收养的孤儿,专任探听密报之职。】
余东羿叹息:【唉,一别经年,傻老婆居然还派人满燕京找我。】
他自认藏得妥帖,除了跟旧友樊仁境多扯了两句闲话、昨日花五贯钱盘了间破烂书院外,再没做出格之事。
不曾想,一个燕京深居简出的落魄百姓,竟也能被塞外威震沙场的血云将军,给寻出踪迹。明明,就连身处都城的金玉帝和九千岁,都还尚未察觉。
419:【此番出坟刚满一旬零一日。恭喜邵将军拔得头筹!】
·
沙场肃穆,玉门关外,大晏军营中。
“哐当!”邵钦赫然起身,带翻了杯盏。他厉声质问道:“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下首跪地之人高声道:“属下不敢妄言!”
“我不信!”邵钦来回踏了两步,站定道,“你再将他的原话,一字不漏地给我复述一遍。”
“报——”
下属要开口,却被帐篷外一声传令打断。
“邵将军,晏主御诏,令您即刻率军返还晏大都,不得延误。”
邵钦认出来人是御前亲信,道:“晏广义派你来,可还有话?”
晏主亲信道:“邵将军。陛下口谕,玉门关易守难攻,您重伤在身,尚未痊愈,还是暂且返还都城养伤,切莫操之过急。”
“还有,”亲信抬首望了邵钦一眼,言辞凿凿道,“陛下命属下转告您——负心人已成过往,莫要再受蒙骗!”
一语点醒梦中人。邵钦凌然一怔,片刻后,沉声道:“我知广义用意,不日便班师回朝。你去复命罢,告知他放心……邵钦已是晏朝子民,自不会留恋一个燕京故人。”
“喏!”
牛皮大帐中,再次只剩一人。塞外疾风渗进,鼓动着篷中布幔,星点烛火摇曳。
不久前,邵钦曾遭匈奴大刀当胸横杀一道,重伤被抬回营中。
还多亏了晏主赏赐给他的老参几根。军医熬煮参汤为他吊命。邵钦卧床三日,才堪堪转醒。
然而,方才他急起踱步,裹伤的布帛,再次洇湿成一片暗红。
于肃廖的寂静里,邵钦捂伤跌坐于榻上。遥望燕京方向,他先是咳嗽,后嗤笑一声道:“终生不娶?哈,他嘴里怎么可能说得出这种话?”
便是说了又如何?不过托辞一二,正如余郎当年搪塞他那般,哪儿有半点真心可言?
·
书院牌匾腐朽已久,一碰就裂成两截。一截大,一截小。
余东羿取大的那截,擦擦灰。小的那截,他则用点力,掰开成了木头条棍。
他将条棍头头烧黑,戳着擦净的板,歪歪扭扭写下了四个大字“破烂书院”。
挂好新牌匾,余东羿拍拍手,对着满院落杂草、枯石头和一口干涸的老井,叹喂道:“这,就是朕的江山!”
419附和:【安贫乐道,余先生超然。】
“善!”余东羿道,“家宅安宁,腹内空空,该去觅食了。”
然后,他转头就被套了麻袋。
·
后颈被砍,人晕过去。这会儿余东羿醒来,还觉得脖子一阵钝痛。
余东羿手脚被捆,眼前一片黑。
耳畔,马蹄交踏声矻蹬蹬作响。
身下,是滚轮转起带着木板颠簸的颤动。
被打晕劫走?小场面。余东羿历过许多回。真要开学堂授课,他连束身就缚时,怎么扭才能睡得更舒坦,都能盘出个经验总结来。
他不慌不忙问:【宝啊,这次哪位?】
419:【不好说。要不您先猜猜?】
余东羿:【这简单。我闻自个儿后脑勺磕着的车板上有木香,乃是小叶紫檀,一等一的昂贵木料。】
余东羿:【马速稍快,车厢震感却较轻,可见底座装了伏兔,车轮包过皮革,此车非凡品。】
余东羿:【至于擒拿我之人,虽不知几个,但他们在捉我前动静全无,捉我后更是沉默寡言、一声不吭,可见其武艺高超、训练有素。】
419:【何如?】
余东羿大叹:【非富即贵!该是与我有旧交之人。他心中牵挂,想即刻亲自见见我,这才不免焦急了些。】
余东羿:【细数故人中,我前妻要么在大晏,要么就玉门关外,山高水长,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至于剩下的嘛……潘公公或许会手粗些。】
余东羿:【但再怎么说,我俩好歹也亲密接触过几番。实在不行,我卖卖|身,或许能苟上一两天,届时好寻求新的转机。】
419不置可否,道了声:【善!】
马车停,一人两手穿过他咯吱窝,另一人扯他腿上的麻绳。
余东羿被裹挟着抬起,又一路被拖拽着,进了某处明堂。
落地,麻袋一摘,眼前一亮。
入目一双黑面金绣龙纹鞋,抬头定睛一看——唇红齿白一少年,正手持鞭柄,嗔目切齿地低头注视着他。
余东羿:【哦豁,猜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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