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日,丁府蜿蜒曲折的溪流旁,婀娜多姿随风飘摇的柳树下。俊逸倜傥的少年君王真诚的向江月伸出了手:“虽说帝王面南称孤,但我不是薄情寡义冷若冰霜之人。端午夜你醉了,我没有,我的情是真的。”
楚天佑面上不动声色稳如泰山,唯有耳朵尖偷偷的红了,像是通风报信的内鬼。江月怔然的看着眼前人,有些恍惚,端午夜里的一抱一吻,是醉酒纵情,也是暗渡陈仓。
这一个月里,江月的心无时无刻不在被滚油烹着,既怕他将一晌贪欢当成情真意切,又怕他将她那点微弱的真心践踏的粉碎。
此时此刻看着他伸出的手,竟不知该如何反应。他的手和他的人一样的宽厚温暖,她迟疑着犹豫着,缓缓后退了一步。
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江月低头揉着帕子,思衬着脱身之法。正巧此时,不远处响起了女子尖利的呼喊求救声:“来人啊!非礼啊!救命啊!”
“秦娘子……别跑啊,给爷亲一口。”
“救命啊!”
楚天佑眉头一皱,丁府虽不及同生轩有御林军留守,但也家丁护院众多,不至于光天化日发生这种欺辱女子的事。
江月听出这是悦来客栈秦娘子的声音,连忙向她呼喊的方向跑去,挡在她面前质问着欺辱她的恶徒:“你是何人?竟对秦娘子不敬,秦娘子可是百川哥的贵客!”
这名恶徒不是别人,正是丁府家丁天冬。他见自家大小姐来了,刚才的嚣张气焰全无,跪在她面前支支吾吾:“郡主……小人……小人。”
江月从余光中瞟见楚天佑紧跟其后,心生一计,就近从路过侍女的手中抢过一根沾着泥的大白萝卜,劈头盖脸的打在天冬身上,直将天冬打的连连求饶。
“敢调戏百川哥的客人,你吃了熊心豹子胆!”
“哎哟,郡主。小人再也不敢了,您高抬贵手,饶了小的一次吧。”
苦心经营多日的温婉贤淑毁于一旦,江月越打越上瘾,干脆一脚踩在天冬心口上。名门贵女不都是温婉贤淑足不惊尘吗?我偏就做出刁蛮任性的样子给你看,看你喜欢不喜欢。”
“叫小姐。”
天冬跪在地上连连叩首:“小姐,小姐,您就饶了小的吧,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是老爷身边的天冬,前两日,还是小的给你奉的茶呢。”
“天冬?”江月把手中稀巴烂的大白萝卜扔到地上,指着天冬骂道:“打的就是你!就知道跟着百川哥学坏,他精湛的医术你怎么不学学?仗义疏财的良善怎么不学?”
天冬缩着脖子不敢答话,云静风轻寻了可乘之机将她拉开,云静劝道:“小姐,亲自教训家奴,有失您的身份。还是让我来吧,绑了送官还是发卖?”
江月一把将两人甩开,故作刁蛮的颐指气使道:“赶出府,本郡主眼里容不下这种人!”
天冬脸色一变,涌出了眼泪:“小姐,别赶我走,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全靠我的月俸过活。前些日,我儿高烧垂危,要不是太老爷施针赐药,我儿就没了。丁府的恩情我还没报,死也不能走。求小姐高抬贵手,饶过小人这次吧。”
与此同时,丁百川身披棕红色披风滑着溜索从天而降,口中朗朗的喊着:“秦娘子别怕,有我在,无人能伤您分毫。”
百川美滋滋的想着自己的出场是多么的英俊魁梧气宇不凡,定能把湘芸迷的神魂颠倒。凝神一看,河边比他想象的,要喧嚣的多。众人纷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面上皆是了然的神情。
尤其是他的‘好兄弟’楚天佑,此时正站在他的‘妹妹’丁江月身边,玩味的看着他。
“糟了,这么多人?楚老三和江月怎么来了?”百川这么想着,一不留神,腰间绳子断了,他直勾勾的摔了下来,十分尴尬的摔了个狗吃屎。
众人冷眼看着他,楚天佑江月艰难的憋着笑。唯有忠仆天冬膝行了几步将他扶起,百川被天冬从地上薅起来,深觉丢人之余,还不忘关怀着鼻青脸肿的下属:“天冬,谁把你打成这样了?秦娘子呢?”
“我……我……我在这。”
湘芸和百川中间隔着七八个人,艰难的扯出一抹尴尬的笑。百川一看到湘芸,瞬间两眼放光,又想起刚才的丢人现眼,振作的精神萎了一半:“秦娘子,你……没事吧?”
“没事。”
湘蕴摇了摇头,百川心灰意冷,扭头便将矛头指向了叉腰看戏的江月:“丁江月!看你把秦娘子吓成什么样了?让你去秋明山礼佛你不听,跑这里来坏我好事,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江月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讥讽道:“我说你怎么巴巴的给我安排马车和斋饭,还以为百川哥是想喝住持的六安茶。原来……是要强取豪夺啊。”
“什么强取豪夺,这叫英雄救美。”百川气的直跺脚:“要不是你坏了我的好事,我早就得了秦娘子芳心了。”
江月哼了一声:“说的轻巧,万一把秦娘子吓到怎么办?伤着人怎么办?”
百川反问道:“我伤着谁了?谁被我伤着了?”
“哎哟,哎哟,哎哟!”天冬很上道的坐到了地上,抱着腿抑扬顿挫的喊:“老爷,我的腿,好像断了,这是工伤啊老爷,老爷您不能不管我啊!”
百川上前摸了一把,拿出一锭银子塞到了天冬嘴里:“行了,别嚎了,没你事了。”
天冬喜的一蹦三尺高,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健壮的身姿差点没把百川顶一跟头:“多谢爷的赏钱,小的告退。”
百川沉吟片刻,重整旗鼓,从怀中掏出了一根簪子,笑着的走向湘芸,深情款款的说:“秦娘子,您没吓着吧?这是鄙人寻遍京城名匠,亲手为您打的鸳鸯牡丹白玉金簪,正好给您压惊。”
“这……”湘芸迟疑着不敢接。江月一眼看出这是内务府给她的,在她妆匣里躺了好久。气的江月又抄起了一根大萝卜在百川身后高高举起:“好啊,丁百川,偷我首饰追媳妇。”
云静风轻眼疾手快的拦下了她,念念有词的劝道:“郡主郡主,小姐小姐,算了算了,老爷就算有万般不是,也是您哥哥啊。前两天您不小心绊了老爷一下,被他讹了一个月的俸禄,一个月啊!今日这根萝卜要是打下去,不定讹你多少钱呢。”
江月愤愤的把萝卜摔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湘芸没接簪子,施施然对百川福了福身,很是认真的说:“丁大人,这些日子,您千方百计给我送东西,作画写诗,赐金送玉。湘芸明白您的心意。”
“那……你愿意……嫁给我吗?”百川小心的问着,众人也竖起耳朵,等着湘芸回话。
江月觉得此情此景,跟逼婚也差不多了。抢先劝道:“秦娘子,您可要想清楚啊,哪怕被强权压迫,也要遵守自己的本心……”
百川捂住了江月的嘴,笑道:“舍妹言行无状,让秦娘子见笑了。您继续说,是愿呢还是非常愿呢?”
湘芸撇了一眼在场众人,低头不答。百川立刻赶走了围观奴仆,甚至连江月的云静风轻,随行在楚天佑身后的十二名玄衣侍卫也一并赶走了。
湘芸依旧是低着头,绞弄着手中的帕子,极为小声的问:“你……不嫌我是寡妇,是不详之人?”
“不嫌。”
“你不嫌我出身商贾,不能给你的仕途争光添彩?”
“不嫌。”
“你不怕流言是非,人心可畏?”
“不怕。”
百川收起了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答的十分认真。正经的不像他。坚定不移一往无前,一字一句,像春日的霞光,染红了姑娘的芙蓉面。像开山的斧头,劈开了湘芸厚重压抑的心门。
“你不怕……那我……也不怕。”湘芸答的极为小声。百川怕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你这是……同意了?”
湘芸绽开了一个极美的笑,轻轻的点了点头:“嗯。”
百川大喜过望,欢喜的上蹿下跳,像极了那年春游时,峨眉山上的猴子。楚天佑亦是眉开眼笑:“本王听见了,秦娘子,您是抵赖不得了。”
湘芸这才认出他身份,急忙行礼道:“参见陛下,民女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抵赖。”
“嗯。”楚天佑含着笑对远处的宫人招了招手,吩咐着:“去把波斯进贡的并蒂莲花玉如意取来,赐给百川和秦娘子,以贺订婚之喜。”
湘芸喜不自胜,连连谢恩。百川的反应就平常多了,松松垮垮的拱手行礼,笑道:“楚老三,算你给我面子。”
江月笑着拉上了湘芸的手,替她撩了撩额前碎发:“嫂嫂。”
百川挤到姑嫂中间,对着湘芸说:“那咱们都定亲了,我说一件事,你不许……尽量别生气。”
湘芸和江月都提起了一颗心,这个家伙,不会有什么隐疾吧?湘芸狐疑的问:“你说。”
百川不好意思的挠着头:“今天你一来,我就让家丁去悦来客栈下聘了。”
江月松了一口气,问着:“都有什么?”
长贵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说道:“聘雁两只、白银万两、黄金头面十套、金镯二十对、玉镯二十对、银簪百支、珍珠一箱、各色锦缎百匹、玉如意四柄、龙凤呈祥珐琅盘一套、地契三十间、田契百亩……”
“不要念了。”
湘芸目瞪口呆,嗔了百川一眼:“哪有你这样不经人同意就直接下聘的?我要是不答应你,你怎么办?还是你觉得我是水性杨花的人,只要你丁大官人一说,我就会上赶着嫁进来?”
百川指天誓日的说:“绝无此意,我要是有一点轻贱秦娘子的意思,就让我掉水里淹死。如果你不同意,我就一直求,求到你愿意嫁给我为止。”
“你,你,你。”湘芸终究是拿他的没脸没皮没办法:“客栈的院子那么小,怎么容的下那么多东西。”
长贵笑道:“秦娘子放心,小人奉命留了二十名家丁在悦来客栈。”
百川缓缓的牵起了湘芸的手,见她没有反抗,心中狂喜:“湘……湘芸,走,陪我去见父亲,父亲可喜欢你了。我找道士算过,下月十八是吉日,在那天成婚的夫妻,定能白头偕老,恩爱一生。你要是不嫌太急,咱们,就定在下月十八可好。”
湘芸一张俏脸涨的通红,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都听你的。”
目睹了一场求婚闹剧的江月怅然若失的站在原地,百川的爱,热烈又坦率。不仅融化了湘芸的心防,也照出了江月的瞻前顾后如履薄冰。
楚天佑目送着百川和湘芸远去,笑着牵起江月的手,用明黄色的丝帕为她擦拭着手中的泥污。江月有些怔然,刚才手持萝卜打人的样子他明明看在眼里,却一点不嫌她轻狂无礼,反倒为她擦着在萝卜上沾染的污水?
江月扯过丝帕后退了两步:“……多谢陛下,臣女……自己来。”
楚天佑向她走了两步,不由分说的握住了她的手:“月儿,你叫我什么?”
江月心跳如鼓,磕磕绊绊的说:“陛……不……楚……天……天佑哥。”
“我叫您天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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