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霄不是后悔出来面对旅客,而是后悔自己在出来前没去洗手间照照镜子,也不知道自己状态好不好,头发有没有乱,是不是依旧很帅。
他看向手机后面的脸,各个咬牙切齿的,恨不得能将他撕碎,这种情况,他也不指望他们能大发慈悲,给他开个美颜了。
那些人对着程云霄的脸拍还不过瘾,有人上前一步,一把抓住程云霄的证件,大声念出来,“中国民航空勤登机证,姓名……”
他不是不认识程云霄的名字,只是整个人情不自禁地被那张证件照吸引,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有的人真人比照片好看,镜头的畸变抹去了五官原本的线条。
有的人照片比真人好看,特定的角度配合不经意的光影,放大了不曾被人注意的美。
程云霄不一样,真人有真人的好,照片有照片的好。刚才看他从玻璃门里出来,行走间玉树临风,抬眸时风流倜傥,现在看他登机证上的照片,定格的一瞬间不只捕捉到了他的的五官,还将他的一身桀骜悉数珍藏。
证件被人拽了过去,后脖颈一阵刺痛,整个人都在往前倾。被人这样对待,程云霄没有一丝气恼,他耐心向旅客们解释了航班延误的原因。
涉及自己的专业,他可以一刻不停地说上三天三夜,不过现在不是显摆这些的时候,面对高低错落的手机镜头和一张张因为愤怒而狰狞的脸,程云霄用尽量通俗简洁的语言解释了来龙去脉。
“谁要听你说这些!”站在最前面的人粗暴地打断他,“现在说这些有用吗?道歉!”
“对!道歉!”其他人一起喊道。
程云霄能理解他们的心情,计划好的行程被打乱,还要面临不必要的损失,任谁都很难心平气和。
他向旅客们鞠了一躬,这边的人倒是满意了,那边又有人跳出来大喊“不接受”,“你算什么东西,要你们领导出来道歉!”
“……”程云霄当然不可能把领导找来道歉。
好在这时有一个扎着小辫的男人出来打圆场,他劝大家消消气,和和气气地说:“机长也不容易,那么多人还在等,要不就算了?”
“算了?”怎么可能?他们坚持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取得阶段性胜利,现在就这么算了,前面的努力不是白费了?
大家都不同意他的提议,还有人责骂道:“不是你让我们别登机,怎么变卦了?”
原来扎着小辫的男人是旅行团的领队,今天的行程里有一个夜游江景,鉴于航班延误,只能取消。客人们向他退钱,他这边退不了,随即怂恿客人们团结起来向航空公司施压。
旅客们不清楚,他可是门儿清,机长是可以甩客的,他原本只想小闹一下,希望得到点赔偿,万一闹大了,赔偿没拿到,明天的行程也耽误了。
然而点起来的火哪有那么容易扑灭。
程云霄算是明白了,这群人根本没有统一的意见,他们只会把要求一再升级,就算给了赔偿,大概也会嫌少,然后不断提高价码。他看了看表,再这样僵持下去,可能比找行李还要浪费时间。
程云霄再次看向大家,神情逐渐变得肃穆,“真的很抱歉,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飞机上的客人也等了很久,所以只能减客。”
“减客?”众人一脸懵懂,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程云霄解释道:“就是不等你们了,我们马上起飞。”
大家一下子慌了,有人问今天晚上住哪儿?明天的行程怎么办?还有人说:“我们的行李还在飞机上。”
“这个你可以放心。”程云霄早就替他们想到了,他拿起手机,给副驾驶打电话,“你把行李车叫过来,开货舱门,找几个托运行李,对,减客,劝过了,还是不上飞机,我也没办法……”
听到这个消息,那些人立时乱作一团,他们不会真的被甩下吧?
挂断电话,程云霄向落地窗外一指,“看,行李车过来了。”他再次拿出手机,“我让他们仔细一点,别弄错了。”
程云霄走到一边打电话,那些人则把领队围在当中,大家纷纷指责他,“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可以要到赔偿吗?”
“我早就说登机,都是你拦着我们。”
“今天晚上住哪儿?”
“我想回家!”
“退钱!”
领队有口难言,他好不容易从那些人中间挤出来,踉踉跄跄地跑到程云霄面前,央求道:“机长!等一下!”
“还有事吗?”
领队说:“不用找行李了,我们马上登机。”
程云霄一脸不情愿,“我才给他们打了电话要减客,现在又要登机,你让他们怎么想我?”
“……”
程云霄也不是那种油盐不进的人,看他这么可怜,程云霄大度道:“这样吧,你道个歉。”
“我道歉?”领队诧异地反问。可是又有什么办法,谁让机长最牛逼,有最高决策权,想拒载谁就拒载谁。领队暗暗咬牙,“行吧。”
他正要给程云霄道歉,程云霄蓦地弯起唇角,眼睛里闪烁着不灭的光,他伸手一指,说:“不是给我,是给飞机上的旅客。”
程云霄转身,地服在登机口的密码器上刷卡,接着为程云霄打开玻璃门。他在进门前朝领队招手,“我在飞机上等你。”
回到驾驶舱,副驾驶问程云霄结果,“程大,怎么样?”
“解决了。”程云霄在坐下的同时呼出一口气。
副驾驶又惊又喜,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急切地问:“怎么解决的?”
程云霄挥了挥手里的手机,很不在意地说:“也没什么,就打了一个电话。”
副驾驶不敢相信,“真的吗?给谁打电话,这么神奇?”
还能有谁,当然是他这个小傻瓜。
驾驶舱里,鳞次栉比的灯光仿佛洒在漆黑绒布上的宝石,装点了陌生的夜,也照亮了回家的路,程云霄看了副驾驶一眼,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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