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霄不太好。
一大早，程华安又来了。程云霄还睡着，方铭去开的门，他看到程华安，客客气气地喊了一声：“叔叔好。”
昨天幸好有程华安在，是他照顾牛油果直到方铭回来。不管程华安怎么看他，在这件事上，他还是很感激程华安能够帮忙的。
“你在啊？”程华安往里面瞧了瞧，没看见程云霄，他猜到他昨天晚上回来得晚，现在还没睡醒，就没打扰他。
程华安和方铭不熟，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好聊了聊工作，“最近工作忙吗？有没有什么困难？”他习惯性地伸出食指，语重心长地说道，“马上就是雷雨季，你们一定要戒骄戒躁，切记要把安全工作放在首要位置，凡是要以‘稳’字为先，稳经营，稳预期。你身为中层干部，要冲在先，做在前，深入一线，靠前指挥……”
方铭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像个听话的好学生，一边听一边点头。
闻声而来的程云霄很是无语，看程华安那个样子，好像来视察的，要不要别人拿个本记一记，再拿个相机拍拍照？
“爸……”程云霄拖长音调，颇为不悦地喊了一声。他穿着t恤短裤，非常宽松的款式，前胸屁股各有一个皮卡丘。
程云霄还没睡醒，头发乱糟糟的，人也有点迷糊，他靠着墙数落：“你能不能别把你那套带回来，方铭又不是你的员工。”
程华安不乐意了，“不是我的员工就不能说两句吗？我不也是易联航空的客户吗？客户不是上帝吗？上帝说两句怎么了？”
“对，叔叔说得对。”方铭在一旁帮腔，“叔叔作为公司的领导核心，主抓生产经营这么多年，走的桥比我们走的路还多，我们应该多和您学习。”
“你听听……”程华安指着方铭，“你也多和人家学学。”
“……”程云霄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撇了撇嘴，又颇为无奈地横了方铭一眼，那样子好像在说，你就惯着他吧。
方铭抿着唇，眼里有藏不住的笑。
刚才的话虽然有开玩笑的成分，但他也是真这么想的。他听程云霄说过程华安的发家史，从建材城的一间小门面到一座现代化的工厂，再到承接各种重点工程成为行业龙头，一路走来确实让人钦佩。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程华安是程云霄的父亲。因为他是程云霄的父亲，方铭也愿意哄着老人家高兴。
他让程华安坐一下，“我去喂奶。”
一听喂奶，程华安非要去帮忙，结果被程云霄结结实实地按了回去。
“你来有事吗？”他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你是不是落东西了？”落东西的话，告诉他一声，他送过去就好了，怎么还专门跑一趟。
程云霄自认为处处为程华安着想，没想到程华安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才落东西，我来看茜茜，不行吗？”
“茜茜？”程云霄一头雾水，听上去像个女人的名字，可是这个家也没有女人，“茜茜是谁？”
“你连茜茜都不知道？”
程云霄想起来了，“茜茜”是程华安给牛油果起的小名，他年轻的时候迷恋过茜茜公主，觉得“茜茜”这个词就是美丽的化身，可是牛油果已经有名字了。
程云霄纠正道：“她叫牛油果。”
程华安不和他计较，只是压低声音问：“方铭不上班吗？”
“他下午去。”
“你呢？你不飞吗？”
程云霄忍不了了，“你到底有什么事？”
程华安说：“我路过公园发现荷花开了，要不要带茜茜去看一下，她还没见过荷花吧？你们要是忙的话，我带她去……”
“老程同志。”程华安的话没说完就被程云霄打断了，他看着他，十分严肃地问，“你老实交代，你的公司是不是倒闭了？”
“你胡说什么，乌鸦嘴！”
程云霄真诚建议：“你要是没事的话，可以去下棋，去打牌，去跳广场舞，去干什么都好。”就是不要总在这里待着。他当然不敢说后面这句话，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程华安有点急了，“我怎么没事？我忙得很，这不是怕你们忙不过来吗？”
程华安没有撒谎，他好像真的有事，因为不断有人打电话过来，似乎在催着他去开会还是什么的，程华安一直让那边的人帮他推了。
“别啊……”程云霄苦口婆心地劝道，“您主抓生产经营这么多年，走的桥比我们走的路还多，您怎么能说不管就不管，大家还等着您主持大局。”
程云霄劝了半天，总算把程华安送走了。他刚想回去补觉，手机响了。有人把旅客发的长微博转发给他，询问他是怎么回事。
程云霄看了那个微博，出乎意料，他居然没有特别生气，甚至还有点想笑。他向对方解释了一下，然而这条还没发出去，更多的消息涌了进来，其中也包括副驾驶的那一条。
程云霄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好友，多年没联系的小学同学，只飞过一班的公司同事，还有根本不记得什么时候加的好友，说过话的，没说过的话，都跑来问视频里的是不是他。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去年在景区划船落水身亡的高中同学也发来了消息。
程云霄魂都吓没了。
咋的，5g信号覆盖到阴间了？
比起澄清事实，他更想问的是，“你不是死了吗？”当同学告诉他对方身故的消息后，他很是难受了一阵，还和方铭感慨过世事无常。
那时的程云霄多么希望他能给自己发一条消息。
现在，消息发来了，程云霄想回又不敢回，后来通过共同好友才知道，那人在景区划船落水是真，身亡是谣传。
不过就算程云霄想回也回不了，他新买不久的手机，号称永远丝滑，就这么卡、卡、卡死了。
奇怪的是，这么多人给他发消息，唯独不见程华安，也不知道他是没有看到，还是……
方铭也收到了不少消息，报社郭记者专门给他打电话，想要联系采访。方铭问程云霄：“你要不要澄清一下？”
“不用！”程云霄回答得十分干脆。他把手机扔到一边，抱着牛油果在阳台上晒太阳。
他在这件事上很坚定，不要说公司有纪律，未经公司允许不能贸然接受采访，就算公司允许，他也不想澄清。程云霄看得很通透，“你不管它，过几天就平息了，真要去澄清，反而引发进一步的讨论。”
程云霄在这件事上问心无愧，自然有清者自清的底气，他也理解这件事为什么会引发大家的讨论，还反过来劝方铭不要在意，“他们延误了这么久，又损失了一个行程，有脾气也很正常，换成是我，我也生气。说到底，他们只是想找个出口宣泄一下，谁让我又帅又有能力，还有几个臭钱，惹人嫉妒也是正常的，我都习惯了，不就是骂两句吗，小意思……”
“……”方铭先是怔了怔，接着颇为无奈地弯了弯唇角。怎么说呢，前面那些话还挺有道理，后面就有些不正经了。
其实他不是不知道这些，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他也会为对方提出这样的建议，可是这个人是程云霄，他总该做点什么，或者说，他不想让程云霄受委屈。
尽管程云霄和易联航空都选择了沉默，事件并没有就此平息，反而因为一条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评论再次将程云霄推上风口浪尖。
那是原视频下的评论，头像是驾驶舱的照片，名字里有一个飞机表情，很明显是易联航空的内部人员，他的话也佐证了这个猜测，他说：“你们不要听信他的一面之词，程大人很好的。”
这条评论刚一发出就淹没在了众多骂声中，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直到一天后，一个大v把这条评论转发出来，同时评论了一句：“什么鬼？程大人？怪不得那么嚣张，动不动就让人滚下飞机，原来作威作福惯了，你们公司里的人跪久了起不来了，我们绝不惯着，这种垃圾公司的飞机谁敢坐？”
原本处在中立的人们也被这个称呼惊呆了，“程大人？难道这就是易联航空的企业文化？拜托，大清亡了，当官的都没你们牛。”
“这是易联航空请的水军吧？洗地的姿势也太难看了？多少钱，带带我。”
“这也叫洗地？你们长没长眼？明明是反装忠。”
“楼上的，我四十米的大刀差点没收住。”
“这么多航空公司，就数易联航空的饭最难吃，有一次坐后排，到我都没的选，那个牛肉面，都把我吃吐了，邻座的小姐姐看我不舒服，给了我一盒代餐，哇，味道真的很好，我坚持吃了一阵，现在瘦了四十多斤。”
“求代餐名字。”
“求代餐名字+1。”
程云霄看到这里，情不自禁地笑出来。
方铭瞥他一眼，眉宇间都是解不开的愁容，“你还笑？”
“你看这个。”程云霄指给他看，“我真以为有人觉得我们公司的饭不好，还想着和航食反馈一下，原来是卖代餐的。”
方铭实在忍不住了，他给大v留言，“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程大’是‘程大队长’的简称，原话应该是‘程大，人很好的’，而不是‘程大人，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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