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班前，同事通知方铭第二天一早去开会，据说这个会非常重要，同事强调了一下，“明早九点半，别记错了，于总特意嘱咐的。”
原来机场集团的郝总经理要来公司考察交流，需要方铭和机场集团的工作人员提前对一下行程。
方铭答应得很好，连会议上要怎样发言都想好了，结果计划被打乱，只能和请了假。
有了上次的经验，方铭不再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医院乱转。他懂得了在哪个平台挂号，没号的话去哪儿找黄牛，或者怎么求医生加号。
儿童医院人满为患，方铭没地方坐，他也不想坐。他抱着牛油果等在诊室外，仿佛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方铭的号排在非常靠后的位置，明明还没轮到他，他却执拗地站在诊室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叫号的电子屏幕，每挪动一个名字，他的心也跟着剧烈地跳一下。
昨天晚上，程云霄在外地过夜。方铭怕他担心，没有把自己的怀疑告诉他。
程云霄到酒店后，照例和方铭视频。屏幕里的人刚洗过澡，正拿着毛巾擦头发，他没穿上衣，往日潜伏在制服下的线条尽数展现。
程云霄最喜欢在这个时候卖弄他的健身成果，但是现在，他显然顾不上了。
“快给我看看牛油果，有没有想我呀？”
方铭不想让他看出端倪，简单聊了几句便挂了，他借口说自己要睡了，其实忐忑得一晚上都没睡着。
程云霄落地后才知道方铭在医院，他衣服也没换，直接赶了过来。
公司有规定，禁止员工在工作场合以外的地方穿着制服。情急之下，程云霄早将那些规定抛之脑后，他推门下车，疾步向门诊楼走去，直到不断有人向他投来惊奇又钦慕的目光，他才想起来自己还穿着制服。
程云霄脚步没停，他一边走一边把短袖衬衫的肩章摘下来，现在上身是白色衬衣，下面是黑色西裤，混在人群里也不算扎眼。
不过他还是被来看病的人当成保安，拦下他问他厕所在哪儿。
“不知道。”程云霄说完，一溜烟跑没影儿了，留下那人在原地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什么态度？我要投诉你！”
程云霄找到方铭时，方铭刚从诊室出来，他好像完全没注意到程云霄来了，目光空洞，怔怔地注视着前方。
“怎么样？”程云霄焦急地问。
方铭还是那副情绪低落的样子，也不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程云霄心底一沉，抓着他的胳膊问：“是……不好吗？”
“哦，不是。”方铭回过神，他呼出一口气，淡淡道，“医生说没什么事。”
他等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听到广播叫到“任安安”。方铭抱着孩子在第一时间冲了进去，医生听了方铭的描述，拿起一支棉签在牛油果的舌头上使劲刮了刮，白斑不见了。
“没什么事。”医生又是那句话。
方铭这才知道，白色的东西不是鹅口疮，是奶垢。
幸好是虚惊一场。
方铭耽误了工作又花了钱，此时却无比轻松，他由此得出一个结论，千万不要用搜索引擎看病。
“好啦，回家吧……”程云霄用手指蹭了蹭牛油果的脸颊，然后从方铭怀里把孩子抱过来，他记得方铭今天要上班，催促道，“你不是要去公司吗？快去吧。”
“不用了。”方铭拿出纸给牛油果擦口水，“我请假了。”
他情绪不高正是因为这件事，在确定牛油果没事后，方铭赶忙给同事打电话，“会议结束了吗？我现在过去？”
同事说：“有人去了，于总说你忙你的，不用你了。”
“……”方铭怔了一瞬，语气没变，仿佛还是那个坐在运控中心中央决策岛从容应对各种特情的方主任，“好，我知道了。”
回想起这几天的经历，方铭终于意识到，牛油果没病，是他病了。他好像惊弓之鸟，脆弱而不堪一击，每天疑神疑鬼的，看什么都觉得不对劲。
这样的肋骨是正常的吗？为什么会这么突出，是不是缺钙？
肚子怎么圆滚滚的，是不是长了什么东西？
怎么有一圈没长头发，是不是营养不良？
体检医生说孩子肌张力高，不会是脑瘫吧？
胸部怎么肉肉的，不会是性早熟吧？会不会是吃的用的里面有激素，他却一点都没有察觉？
还有腿纹不对称，扁平足，自闭症……
那个在工作中条分缕析，仿佛能掌控一切的方铭不见了，他变得胆小、多疑，总是被那些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得不轻，然后疯狂查资料。
就在方铭准备暂时放下疑心病的时候，牛油果又去了医院，这次是真病了。
小家伙有点感冒，伙鼻子不通气，只能靠嘴呼吸。如果放在平常还好，可是吃奶的时候就费劲了，他不能换气，一喝奶就难受得哇哇大哭。
复盘这几天的经历，方铭猛然发现，牛油果之所以会感冒，说不定就是因为频繁进出医院，才感染上了病毒。
他为此后悔不已，这下倒好，原本是想治病，结果没病却弄出病了。
牛油果病好后，机场集团的郝总经理如期而至，他们计划用两天的时间走访在本场设有基地的航空公司，第一站选在易联航空，足见对易联航空的重视。
在正式座谈前，郝总按照之前对好的行程参观了易联航空的几个主要部门，其中的重头戏当属易联航空的运控中心。
电子屏幕前，方铭向郝总一行介绍了运控中心的工作流程和最新设备。这里是他的主场，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里的一砖一瓦，不需要刻意准备，因为过去的每一天都是在为今天准备。
机场也设有运控中心，和航空公司的运控中心功能相似，又有所不同。郝总是抱着学习交流的态度来的，他听得十分认真，时不时提出一些问题。
在交流中，负责接待的于德志垂手而立，始终在一旁静静听着。
最近一段时间，方铭总是请假，之前的会议也缺席了，他器重方铭，却也不能无限纵容，不然怎么管其他人？
按道理说，这次应该让别人上的，也算是给方铭一点教训，可是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今天这样的场合非他不可。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因为这个人是方铭，不管对方提出怎样的问题，都不需要他来操心，也不用他做任何补充。他甚至可以完全放空，想一想今天中午吃什么。
到了最后，郝总不只对他回答的内容十分满意，还理所当然地对方铭本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一直跟在郝总身后的人顺势介绍道：“前两天易联航空的飞机起落架故障，就是他处置的，听说那天晚上事发突然，他抱着孩子还能做到有条不紊，确实让人钦佩。”
“孩子？”郝总感到奇怪，他看向于德志，“你们上班可以带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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