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是这儿?”
晏南川第三次不确定地折回来看她。他没来过这儿,只觉得怪荒凉的,都没几个人。
“你还是跟我去见我朋友吧。”他到底不放心把她一个人扔在这儿。
“哎呀你赶紧走吧,我真有朋友在这儿呢,我已经联系他了,他待会儿就会出来找我的。”南岑推他。
“那好吧,”晏南川重新上了车,单腿支地冲她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随时电话联系,我忙完了就过来接你。”
他顿顿:“你想走的时候也打电话,我来接你。”
“知道啦。”
晏南川最后嗯了声,潇洒离去。
南岑看他走远,转身边寻着记忆往巷子里走边给梁书舟发短信问他家具体在什么方向——
她想给谢裴一个惊喜,就没直接找他。
结果还没等那边回,旁边忽然响起一道急刹车的刺耳声音,吓了她一跳。
南岑转头,对上晏南川那张大脸。
“你怎么又——”
“你出门不是拿了两盒烟花来着?分我一盒呗,”晏南川朝她伸手,叫,“好妹妹。”
南岑一边往出掏一边意味深长地看他,“我就说是见嫂子去的吧。”
“真不是,”晏南川叹气,接过来拍了拍她的脑袋,笑,“保持联系昂。”说完就一踩脚踏走了。
南岑摸着下巴,明显不信——哎不是,关她什么事啊。
她拍拍脑袋看屏幕。
那边已经回了:【学姐去我家干嘛呀(懵逼),我和我爸回老家了呀。】
南岑猛地顿住。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急急打字:【那谢裴呢?他不和你们一起过年吗?】
梁书舟:【我也想和裴哥一起过年,但必须要回来祭祖┭┮﹏┭┮,裴哥又不跟我们回来】
那么……南岑心上一紧。
【所以他每年过年都是一个人】
【啊啊啊啊提起这个我就好难受,恨不得立马飞奔回去陪他[大哭]唉,每年过年都好煎熬啊】
梁书舟:【想裴哥嘤嘤嘤呜呜呜】
南岑呼吸一重。
屏幕长时间未经操作已经暗了下去,她在心里把谢裴骂了个遍,骂完又有些想哭。
这边离市中心有点远,人很少,车也只是偶尔驶过几辆,还基本都是私家车。
南岑站起来茫然地环顾一圈,实在没办法正准备给晏南川打电话时,忽然一辆出租车经过在她面前停下。
“小姑娘打车不?”司机师傅把车窗摇下来问。
“要的,谢谢叔叔。”南岑感激地道过谢,收了手机上车。
师傅把无人的绿色牌子换了,又看她一个小姑娘怪可怜的,就提前打了个预防针:“小姑娘啊,这过年打车要加价噢。”
“没事,您开,我也知道您们不容易。”
“好嘞,感谢理解。”师傅启动了车子,又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问,“是回家吗?这么晚了家里人应该都等急了吧。”
“嗯,所以要赶快去。”南岑笑了下,重新低头给梁书舟回消息。
【没事,今年不会让他一个人了。】
所以要赶快去,不管多少钱,她从没有一刻如此迫切想见到他。
……
公园河边的路灯昏暗,谢裴单手垫着脑袋躺在草坪上,右手一下一下轻轻摸着猫。
今晚的星星很多,他换了条腿曲着,不知想些什么,又或是什么也没想,仅仅是无味地消磨时间。
他一个人过了很多个年,唯独今年竟觉得有些寂寞。谢裴自嘲地勾了勾唇,想起南岑。
好像自她出现就有什么变的不同了,可他想不明白。
谢裴忽然有些烦躁,坐直身子把帽子取下来抓了把头发。
他重新剃了头,有些扎手。
大白因为他忽然的大动作惊了一跳,直起身看了他一眼跑走了。
谢裴任它跑远,撑着地站起来走到灯下,看着脚边那个小鼓包点了支烟。
南岑气喘吁吁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少年侧对着她斜倚在灯柱上,左手插在黑色棉服的口袋里,右边胳膊曲起,指间一点红色。
他低着头,帽檐遮住大半张脸,灰色的烟丝不断向上缭绕,在灯光下晕开,他的脸在烟雾里若隐若现,每一帧都透着颓唐。
片刻,他轻微抬头,用修长的手指夹着烟送到嘴边浅浅吸了一口,却闷了好久才吐出来。
她终于看见了他眉下微敛着的眸子,看见他眼底些微被熏出来的红色。
方圆几里再没有别人,她隔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了名为寂寥的情绪。
南岑喉头发哽。
她本来很生气,都想好了见面要怎么劈头盖脸地把他骂一顿,此刻却什么也不想说了。
她往过走。
谢裴本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声音一点也不敏感,结果忽然从旁边伸过来一只细白的小手轻轻拿走了他的烟。
他一顿,抬头。
南岑极力压下鼻腔里的酸意冲他笑着,开口:“小孩子不可以抽烟哦。”
谢裴哑了声。
他脑子没转过来,呆呆地:“我成年了。”
“那也不行,”南岑听他声音哑着,想来已经抽了不少,气又上来了,鼓着脸瞪他,“成年人更要学会克制。”
“嗯。”谢裴轻咳一声直起身来,想把烟从她手里拿回来掐掉,结果被她转身躲开。
南岑借着火点了根仙女棒塞他手里,说:“大过年的一个人抽烟多没意思,不如和我一起放烟花。”
噼里啪啦那一簇小火花在空中闪着,耀眼又温暖,谢裴一眨不眨地看着,眼睛酸了才转头问她:“你怎么过来了?”
“因为我最讨厌别人骗我,所以知道某些人撒谎的时候肯定要第一时间赶过来找他算账呀。”南岑咬牙切齿。
谢裴愣愣的,好半天才辨过来她说的是他自己一个人过年的事,耳朵红了红,低头闷声道:“对不起。”
南岑本来就不忍心怪他,如今见他这么乖就更不可能对他说重话了。
“骗你的,”她把烟灭了扔进垃圾桶,“我哥要出来,拿我当挡箭牌一起带出来了。”
“哦。”谢裴微敛了眸子。
他极力掩饰着内心的失落,但周身却全是委屈的泡泡,南岑绷不住了,想笑,轻咳一声还是板起了脸。
“你哦什么哦?枉我为了见你不惜和我哥串通起来一起骗我爸他们,你就这么冷淡啊。”
她佯装遗憾地叹口气,转身,“算了,既然你不想见我……”
“我没说,”谢裴拽住她的袖子,强调,“我没说不想见你。”
“那就是想见我喽?”南岑借着夜色狡黠地笑,故意问:“你是不是想我想了一个晚上啊?”
谢裴噎了一下,说不出话——
因为他刚刚真的在想她。
“耳朵怎么那么容易红啊,”南岑叹口气,“好啦,不逗你了。”
“来陪我放烟花。”她从盒子里又抽出来一根塞到他的手里。
“我的烟花可是有魔力的哦,你对着它许的所有愿望都会在明年实现。”
南岑眉眼弯弯,看着他,说:“谢裴,许个愿吧。”
她点燃了自己手里的那根。
谢裴哑然失笑:“你怎么什么东西都有魔力啊。”
“不信拉倒。”南岑撅嘴,把给他的重新夺回来,气呼呼地离他远了点,用手里的烟花棒去逗灯下的飞蛾。
谢裴退回阴影处,手插兜视线追随着她,嘴角无意识一直挂着清浅的笑意。
他其实信的。
南岑一根烟花放完了,“仇”也忘了,回头过来又向他讨打火机。
“谢裴,谢裴,”她一遍遍叫他的名字,歪着头问,“你为什么叫谢裴啊?”
“那你为什么叫南岑?”
“因为我妈妈姓岑,爸爸爱妈妈,他说我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那我和你一样,我爸姓谢我妈姓裴,所以我叫谢裴。”
“那你爸爸也很爱你妈妈喽。”
“不是,”谢裴摇头,“恰恰相反,他不爱她,所以才懒得去想别的名字。”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说:“我不是爱情的结晶,我是本不应该出生的野种。”
“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啊!”南岑生气地拍了他一下,然后严肃地看着他,说:“谢裴才不是野种。”
“他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人。”
“独一无二,只此一个,谁都替代不了。”
还有一句,我只要他。
谢裴低头,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却只是笑:“马屁精。”
“哪有,我明明很认真!”
“非常,特别,十分,格外认真。”
南岑依旧很严肃。
她虽然平常老爱逗他,但这次,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仍然是在开玩笑。
谢裴明明那么好,那么优秀,却还是会自卑,要将自己藏起来,与人群背道而行。他把黑暗当做自己的保护伞,可那原本对外的软刺早不知什么时候转变了方向,全化作对准他自己的利剑。
他没法动,那她就把所有的剑都□□好了。
哪怕那外壳的刺依然会时不时弹出来,但她还是想拥抱他,坚定地告诉他:“谢裴就是最好的。”
谢裴张了张嘴,瞳孔轻颤。
他讷讷地扭头,看灯光之外无尽的夜色,乌黑一片,如果添了白色应该会很好看。
他想起她昨天说的话,喃喃:“你想看雪吗?”
……
谢裴跑上楼从柜子里把那两袋吸水树脂取出来,然后提了桶去接水。
下到二楼的时候忽然又想起她不久前无意提的一句说找到他之前还白跑了一趟他家里,又折回去把半桶水倒掉。
南岑站在楼下院子里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下来。
“这是干吗呀?”她不解。
“呆会儿你就知道了。”谢裴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说了句水还不够就又跑上了楼。
南岑百无聊赖地蹲下来翻他拿下来的那个袋子——
高分子吸水性树脂……嗯?
十分钟后,谢裴敏捷地爬上树,然后让下面的南岑把装着水的桶和盛满了白色粉末的盆递给他,南岑照做了。
“干嘛呀?”她还是搞不明白,问:“那白色的是什么东西呀?”
“雪。”
“哈?”
“你把眼睛闭上。”谢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隔着树叶有些遥远。
南岑闭了。
“大过年的别搞我啊,还有半个小时就零点了你可别……”她哑了声。
有什么松松软软的东西落到头顶,带着几分熟悉的触感。
南岑睁开眼。
眼前尽是白色,一眼万年。
她恍惚半晌,从惊讶中脱身出来下意识伸手去捞。
入手并没有记忆中的清凉感,但她依然为眼前的景象感到震撼。
慢慢的,和着白色,又有了红的,绿的,黄的,各种颜色的“雪”,在她脚边渐渐堆积起来。
南岑半条小腿都埋在里边。
不知过了多久,“雪”停了,谢裴从树上跳下来。
他蹲下来抓了把,颗粒感很明显,他有些失望,叹口气:“假的就是假的。”
“可我好喜欢。”南岑吸了吸鼻子,眼睛红着。
“我好喜欢——谢裴。”
好喜欢“雪”,也好喜欢谢裴。
南岑一瘪嘴,竟真的哭出来,抬起手臂遮住眼睛,肩膀一抽一抽的。
“好了。”谢裴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语气轻柔。
“这就感动了?明明就只是糟糕的替代品。”
“才不是,”南岑捂着脸抽搭,“这是我十几年来收到的最好的新年礼物。”
她说:“谢裴,谢谢你。”
谢裴轻笑着嗯了声,抬头,又有些遗憾:“可惜陵都今年还是没有下雪,比不上你的家乡。”
“下了呀,还是彩色的,在我们那边才看不到呢。”
南岑偏头看他,说:“陵都很好,不是吗?”
虽然不会下雪,但有一个会下彩色的雪的少年。
他明明不爱笑却永远翘着嘴角的微笑唇,他高挺的鼻和总是处变不惊的眼,甚至是他此刻还染着“雪”的又长又密的睫毛,还有他每一次温柔的言语或举动,无论哪一个,都比雪更惊艳她的时光。
谢裴就是最好的谢裴,永远都是。
她笑意盈盈地看他,和他对视,要更放肆地去抓寻他藏在眼底的亘古不变的温柔——
谢裴的电话响了,气氛没了。
城里的烟花恰好放起,南岑看了眼表,还有十分钟今年就要结束了。
她兴致勃勃地看头顶炸开的大片绚丽夺目的烟花。
耳边裴钦阳的声音比爆竹声还响——
“寄给你的东西收到了没?”
谢裴心情很好,放开了也冲那边吼:“谁他妈过年吃月饼?!”
“爱吃不吃啊,给你送就不错了!”
裴钦阳吼:“恭喜你啊谢裴,又苟活过一年!”
“同喜。”
“你别贫啊,有本事就活到八十岁一百岁,让老子好好看看这世界的包容性有多大,什么阿猫阿狗都能……”
“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哎哎哎别啊,”裴钦阳轻咳一声,问:“你今天跑了一圈城里要买的那什么吸水树……嘟——”
谢裴直截了当挂了电话。
他有些不敢转头,但南岑果然看过来了,不过她没问什么吸水树脂的事,只是幸灾乐祸地说:“裴钦阳肯定想拖时间跟你打到零点呢。”
谢裴心惊胆战地嗯了声。
南岑还是没打算提,指了指天上的烟花,神采奕奕地问:“今天可以破例爬一次树吗?”
谢裴有些怀疑她到底听没听到了,点头:“好。”
于是两人先后爬上去,并排坐在粗壮的树枝上。
头顶的烟花依旧大片大片地闪着,南岑自顾自又点了根仙女棒,举到他面前,说:“许个愿吧,谢裴。”
“把所有所有不好的情绪都留在这个冬天,未来的每一天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仙女棒燃完了,她就重新点了一根递给他,然后闭了眼睛又捂住耳朵,说:“我不看也不听。”
谢裴滚了滚喉结。
视线下她的小脸随天上的烟花不断变换着颜色,无一不美丽。
她鬓间的发被吹乱了,几缕扫过眼睫惹得眼睑轻颤。
他的脸隐在树叶的阴翳之下,看着光中她的脸,目光灼灼,炽烈又温柔。
准点报时的手表“叮”的一声响过,南岑睁开眼睛,见他低着头,手里的烟花棒棒身已经变成黑色。
“许完了喔?”她问。
“嗯。”
“那——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嘭。”头顶响起目前为止最响的一发,南岑的兴奋值也达到了最高点。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两只手聚成喇叭状冲着震耳欲聋的烟花喊——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谢裴撑着她防止她摔倒。
他抬头看了眼烟花,又微微偏头去看她快眯成一条缝的大眼睛,心底忽然一瞬间变得通透。
那十秒,没有愿望,脑子甚至一片空白。
他看着她。
他想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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