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100天倒计时的牌子一立,整栋楼的气氛明显就不一样了。大家都肉眼可见的紧张了起来,平时下课总是闹哄哄的走廊基本上也看不见什么人了,大部分人要么呆在教室学习,要么趴在桌子上休息,只有晚自习前的背诵时间才会重新变得热闹而又繁忙起来。
登高楼向东连着致远楼,向西连着一栋空教学楼,唯一的用处就是做考场,平时人很少,南岑和谢裴每天晚自习前就在那边的走廊背书。
谢裴理综是强项,英语弱,南岑恰好相反,所以通常这个时间点谢裴都会背英语,南岑看理化生,遇到想不明白的正好可以互相问一下。
第一学期的时候两人就是这么过来的,等一轮复习结束的时候,谢裴的英语成绩已经能保证次次上三位数了,理综的基础题南岑基本上也不怕了,不过复杂综合一点的还是搞不懂。
13班的物理老师是个女的,虽然平常很和蔼,总是鼓励女生们要加油,但潜移默化之间却老是有种在灌输女生的理科思维到底不如男生的思想,诚然这是种刻板印象,但潜移默化的力量是真的吓人,班里本来物理很好的几个女生后来都不怎么想学物理了,一看见那个老师进来就翻白眼。
南岑就更别说了,她物理本来就成绩平平,老师还那样,一度给自己学不好物理找到了很好的借口开脱,结果被谢裴察觉后挨了好一顿说。
“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思想?”他先是对这种观点嗤之以鼻,然后就板着脸训她,“你觉得她说的对?”
“怎么可能?”南岑怒目圆睁,“就是觉得她说的不对才不喜欢她呀。”
“表面功夫一套一套的,还搞性别歧视,看见她我就烦。”
“然后就上升到学科了?”
“啊?”
“看见物理也烦?”
“还……还好吧,不过每次做物理题不由自主就会想到她,好败兴啊。”
“你不会不想她吗?”
“啊?”
“想我不行吗?”
南岑一时没反应过来,琢磨了会儿想起来眼前这位是物理竞赛拿了金奖的大学霸了,做物理的时候想他……好像还挺合理?不过……
她瞪他一眼,问:“你还让我做题吗?”
想到物理老师顶多就是心理厌恶一下,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还能忍着恶心继续读题,想他?那题读半个小时都读不完好吗?
谢裴轻笑一声,胳膊搭在栏杆上看向远处,眼里波光点点。
“那就什么都别想,”他说,“要实在非得想点什么,就想你自己,想你的未来,想你的书又不是给她念的——她觉得女生学不好理科,你就偏证明给她看,打她的脸,要不然她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不知道以后还要祸害多少届的小姑娘们。”
南岑呆呆地看他,半天憋出一句:“你说话咋和我爸一样?”尤其是那句书又不是给她念的。
谢裴无奈地睨她一眼:“我说正经的呢。”
“我也说正经的呢。”
谢裴有些头疼,但深知她脾性的他也知道真要继续讨论这个问题那肯定绕半天回不来,索性早早地把话题转回来。
“下次考试我要看到你的物理涨十分。”
南岑瞬间蔫了,垂着脑袋不吭声了。
“听见没?”谢裴屈起手指拿指关节敲了敲她的脑袋。
南岑抱着脑袋眼泪汪汪:“可是物理真的好难,我学不懂。”
她眨巴着眼睛看他,想让他通融通融。
谢裴干脆直接偏过头去。
“还没学呢就说学不懂?”他苦口婆心地哄她,“难就更要花时间,你周末有那睡到九十点的时间起来多做几道题……”
后面他说什么南岑一句没听进去,只是瞪大眼睛明显又被别的什么吸引去了,一脸简直了的表情,“你这语气真的和我爸一模一样。”
谢裴只觉太阳穴突突两跳,抿着唇沉默了几秒,知道和她来软的没用了,直接强硬地下命令:“我周末之前给你把所有重要的知识点公式整理出来你给我贴床头每天睡觉之前看两眼。”
南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他继续用眼神打断,“从明天开始我每天给你找两道典型例题。”
他顿了顿,“我要看你的过程,你记得把过程工工整整地给我写在旁边——还有题里考了哪些知识点,每天早自习下了拿给我检查……物理先这样,其他的课等这次考试成绩出来了我再看。”
南岑举起双手抗议:“我每天作业都写不完。”
谢裴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抿着唇笑得一脸温柔地看她:“我辛辛苦苦给你找的题你确定不做吗?”
“……”南岑一咬牙一跺脚,“做。”妈的这人犯规!他用美男计!
“乖,”谢裴嘴角愉悦地翘着,摸摸她的脑袋,“高中物理没你想的那么难,最主要的是要掌握技巧,跟着我一步一步来,别怕。”
南岑咬着唇点点头,忽然有些期待。
她怎么会不知道他是为了她好,比起能早日和他并肩而站,苦点累点又算什么呢?更别说这也关乎着她自己的未来。
她在夕阳下偏头看他的侧脸,心里感慨自己何其有幸。
一方面为了和老师较劲,另一方面也是得益于谢裴毫无保留的指导,等到学期末的时候,南岑的物理成绩还真被提上去了,其他学科也有肉眼可见的进步。
不过最爽的还是——在她的渲染下,班里的女生们都开始好好学物理证明自己,上物理课的时候,老师的口头禅也从“女生本来这方面就弱一点,要好好加油”变成了“男生们要注意了,女生们都超过你们了”。
全班女生都大爽,学习的劲头高了不止一倍,然后在女生的带动下,全班的学习氛围都更浓了。
南岑某天托着脑袋上物理课的时候,盯着那老师,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看过的一句话——
“没有人可以定义你,能定义你的从来都只有你自己。”
女生又怎么样?勇敢,上进,坚强,拥有无限大的力量。
生活也是这样,只要不放弃,就永远有希望,和无限多的可能。
二三轮的时候难度明显上去了,好在南岑一轮复习的基础打得还不错,虽然仍然有些吃力,但跟还是能跟上。
受谢裴的影响,她现在特有钻研精神,以前遇见长一点难一点的题题还没读完呢就想着算了反正肯定做不出来,如今也能沉下心慢慢从里边找关键点,就像老师叮嘱的那样,不管对不对,总之不能空,时间长了,竟然也开始享受挑战难题的乐趣。
有一次数学课上讲了一道函数的题,南岑听得迷迷糊糊,等下课的时候脑子正好处于差一点点就要抓住灵感的那种状态。那节课正好是最后一节课,但她又舍不得这时候停下来,就让蔡星言帮忙给谢裴带了个话,自己留下来继续想题。
最后拨开云雾见月明的喜悦甚至压过了生理的饥饿感,她在大脑过度使用的疲倦里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五月已经开始热了,附中那会儿教室里还没有装空调,只靠头顶两台嘎吱作响的大电风扇勉强缓解燥意。
南岑是被饿醒的,她睁开眼睛,习惯性想去擦脖子里的汗,却摸到一片干爽。
有风从斜后方源源不断地吹来——明显不是来自哪台可怜的风扇,仔细听还能听到细微的纸张扇动的声音。
她愣了一下,转头。
谢裴坐在她后面的位置上,右手拿了本书给她扇着,左手撑着额头,头低着在看什么东西。
南岑看了一眼,是她这次考试理综的答题卡——前天考完试成绩还没出来,但答题卡扫完就发下来了。
谢裴听到椅子挪动的声响,抬头,和她对视上就笑:“醒了?”
南岑呆呆地点头。
“桌子上有我给你带的酱香饼,还有一些关东煮,你先压压饥,还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南岑重新回头,果然看见了他说的那些东西。
都是她喜欢的。
她饿极了,拿了饼就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问:“你没回去啊?”
“你在这儿饿着我回去睡?”谢裴抬了下左眉。
“饿一顿又饿不死。”南岑心里暖暖的,嘴上却不饶人。
“嗯,确实饿不死,”谢裴点头,“但会饿傻。”
他把答题卡面朝她打开,指了几处,敲她脑袋,“又错了。”
那几道题里都有她的易错点,次次做,次次看不出来往火坑里跳。
南岑拿左手揉脑袋,小声嘀咕:“我看我不是饿傻的,是被你敲傻的。”
“嗯?”谢裴挑眉。
“没啥没啥,”她连忙摆手打马虎眼儿,把卷子拿过来毫不客气地指给他看:“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我还是搞不懂。”
谢裴点头,朝她伸手。
“笔。”
进入倒计时后时间好像过得更快了,随着日子的不断逼近,身边陆陆续续有人开始焦虑,南岑比较幸运,有谢裴的陪伴,鼓励和引导,她的高三过的好像没有别人那么痛苦,她以为自己就会这么侥幸捱过最后的两个月了,结果原来不是不会,只是时候未到。
倒计时破三的时候,南岑的情绪起伏明显大了起来,起初她自己还没察觉到,是有一次晚上莫名其妙睡不着想哭的时候,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也开始焦虑了,而且这点焦虑在她发现之后由点变面,甚至有些一发不可收拾。
错题本上写了八百遍的题型依旧会错,数学的最后两道大题她还是不会做,理综的题难一点她就不会了,文言文也不好……就连最拿手的英语,她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等考试的时候就不会失误。
所有的不安都被放大,在大家都在努力的大环境下,她越来越害怕自己好不容易挤进的年纪前一百五,明天就会被别人以更加努力换来的分数挤下去。
忧虑在后面常规进行的一次考试中达到了巅峰——大概是因为心理作用,她真的退步了,退到了两百名开外。
成绩单传到南岑手上的那一刻,她感觉脑子轰的一下,好像就停止了思考,后面怎么浑浑噩噩找老张请的假她记不清了,只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宿舍的床上了,摸了一把枕头也已经湿了。
发泄了一通好像就没那么难受了,南岑吸吸鼻子,不想让自己持续陷在这种消极的情绪里,从床上爬起来打算找点事干。
她把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洗了,然后端着盆子到阳台挂衣服。
身体上的劳累会让心理上有短暂的放空,南岑长出口气,把最后一件也搭上去。
弯腰重新端盆子的时候视线无意识向外扫了一圈,半秒过后,她刷的直起身,直愣愣地看向楼下。
靠近女生宿舍有一个算不上小树林的小树林,有个熟悉的身影抱臂靠在离宿舍楼最近的那棵树上。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那一小片天地似乎变得更为狭小,只有他脚下的影子在被无限地拉长。
谢裴似有所感,又或是站在那里的十几分钟内,他已经习惯了隔一会儿就抬头看一眼,总之他抬起了头。
无形的视线仿佛突然化作有形的火焰,南岑从心底开始着了起来。
起起沉沉了半晚上的心好像忽然就找到了避风的港湾,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本能开始往下跑了,但等真气喘吁吁跑出楼的时候忽然不知怎么又有了些许怯意,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最后停在几步远处踌躇地看他。
目光其实在夜色中并不能十分看清,但视线的交缠却是实实在在。
谢裴先动的,直起身张开双臂,眸间印着揉碎的月色。
“要抱抱吗?”他问。
南岑嘴一瘪,扑进他的怀里。
这是两人之间第一个正儿八经的拥抱,胸膛相撞的那一刻,两颗心产生了共鸣。
人有了靠山就会重新变得脆弱。南岑本来已经自我开导了七七八八了,一看见谢裴,又开始委屈地冒泡泡。
“你怎么来了?”
“我想——某个小笨蛋可能需要我。”谢裴把下巴垫在她的头顶,放在她脑后的右手又顺势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现在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紧迫,南岑本意就没想让谢裴分心,只叮嘱蔡星言放学路过致远楼的时候跟他说一声自己先回去了就好,结果误打误撞谢裴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去找她了,然后就这么提前知道了。
“我没事的,你不用特意来一趟,”南岑松开环着他腰的手,抬头催他,“你赶紧回去吧。”学习要紧。
“我已经请过假了。”
南岑和他对视半晌,最终还是妥协,叹了口气一头砸在他胸口,埋在布料里的声音有些失真,“谢裴。”
“嗯?”
“我是不是好笨啊?”
“能问出这话确实挺笨的。”
南岑还是没忍住直起身锤了他一下,骂:“好好说话。”
谢裴轻笑,良久温柔地叹息:“谁说的,我就怎么看怎么聪明。”他抬手,把她鬓角的发别到耳后。
“……但我总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好。”
“比如?”
“比如这次考理综的时候,第二道物理大题我明明只有一点头绪,还非要和它死磕,结果害的后面的题没时间写了……”理综又是第一门考的,直接影响后面考试的心态。
“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在找借口啊?”南岑说着说着忽然停下,抬头看他。
“不会,”谢裴摇头,“我们不是在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吗?”
“这算问题吗?”
“算啊,嗯……比如说,为什么这次突然就揪着难题不放了,以前一直不都是先把会做的做了,有时间再看那些的吗?”
南岑默了默,忽然有些别扭,“简单的题大家都会做……”年级排名在前面的哪个不是会做难题的?但她能保住自己的排名不过是尽量把不能错的都做对,再加上最近的焦虑,她太想在这次考试中证明自己了,证明自己焦虑的不过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事,结果却是适得其反。
“会做是一回事,但能做对是另一回事,”谢裴微顿,忽然明白了,“细心是你的本事,是你无往而不利的优势和长处,你把它当负担了吗?”
“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那些题明明就是有人能做出来的,我就想不到。”南岑很郁闷。
“我也想不通,为什么那些单词明明都长的一个样,偏偏就有人能一眼认出来。”
南岑垂着脑袋没吭声。
“所以没什么想不通的,你不必去看别人,也不必非要把什么都做到最好,你有你的理想,你的骄傲,你的热血与坚持,所以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
两人并排坐在台沿上,在淡如水的月色中交谈。
南岑抱着膝盖,觉得心里真的好受多了,但还是惆怅。
“谢裴?”
“嗯?”
“我真能考上大学吗?”
“你高考要交白卷吗?”
“怎么可能?”
“那就能。”
“不但能,还能考一个好大学。”
南岑知道他什么意思——按照附中以往的惯例,年纪前200左右基本上都能上211。
“可我已经退出前200了。”南岑把下巴撑在胳膊上,更惆怅了。
“你要用一次的失误去否定掉你先前所有的努力和成功吗?”
“我能吗?”南岑有些迷茫。
“你能吗?”谢裴循循善诱着。
“我不能。”
“对,你不能。”
南岑忽然重新有了动力,猛地直起腰,但转头看了他一眼,瞬间又蔫了下去。
“谢裴。”
“嗯?”
“我应该和你上不了一个大学了。”
谢裴微怔,低头轻笑,抬手狠狠揉了一下她的脑袋。
“终于说出心里话了是不是?嗯?其实这才是你焦虑的根本原因吧,是不是?嗯?”
南岑有些不好意思,好在夜色下看不见她通红的脖颈,她把脑袋重新埋回去,小声地嗯了声。
“南岑。”
“……”南岑微微抬头,只露出眼睛悄咪咪地看他。
“我是不是说过,我不希望我带给你压力。”
“……”
“你不必追逐我……或者用追逐也不对……学校里的这一片天地太小,成绩也并不能说明什么,这个世界太大了,大到其实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只是芸芸众生,我也是。那百分之十的天之骄子可以成为一面认清自己的镜子,作为榜样,转化为要不断努力的信念,但没必要追捧,至于剩下的,人心隔肚皮,很多时候你看到的也不一定就是全部,更多的可能只是你基于他产生的但凌驾于他本身之上虚幻的构想,所以其实也没什么追逐的价值,为了生活和实现价值而努力是人生的常态,仔细想想,其实每个人都在发光。”
他仰头看月亮,再转头看她,实在觉得满天星光也不过如此,可惜她总以他人微茫遮盖自身霞光。
真傻,傻的让人心疼。
他叹口气,继续虔诚地说:“所以,南岑,你往前走,你踏着的影子不必是任何人,而是比昨天更好的自己——你不必伸手寻我,因为我永远会在你身后,旁侧——你所有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会永远陪着你。”
话音落地的那一刻,南岑听见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三下剧烈的跳动过后,好像尘埃落定,终于不必再在雾里浮浮沉沉。
“谢裴?”她轻轻地笑。
“嗯?”
“可以再抱一下吗?”
谢裴没有再说话,扣着她脑袋的手力量十足,以一个拥护者的姿态将她紧紧圈在怀中。
“我……最近状态很糟糕……”南岑有些哽咽。
“没有,”谢裴温柔地摸着她的脑袋,连声音都放得很轻,“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情绪波动,它们甚至不及你付出过的努力的百分之一,哪有那么可怕……我们岑岑已经很棒了。”
岑岑。
“……”南岑沉默片刻,恍惚地叹息,“谢裴。”
“嗯?”
“明天又是充满希望的一天,是吗?”
谢裴环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喉结轻滚:“是。”
我所有学习和生活的动力啊,我原以为自己会在夜色中枯坐,等到大灯亮起,嘈杂声由远及近,等你逆流穿过人群扑进我的怀里,但你早早就发现了我,我们早早就可以相拥。
你点燃了我的希望,亦可点燃我眼中之人的。
你本身即是灯火,又何惧这短暂的大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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