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第一学期结束之后,南岑和谢裴去海城玩儿了一趟,临时还拍了套写真。
其中有一张南岑穿白裙子带花环头纱的,细品之下颇有点简易婚纱照的感觉。谢裴很喜欢那张照片,半夜等南岑睡了还偷偷爬起来摸过手机看,然后百八十年头一回发了个朋友圈,才心满意足地睡了。
后面那张照片不知道怎么就传开了,传着传着就传到了晏南川手机里。
看到照片的第一眼,晏南川走心地夸了句俊男靓女。
第二眼,这个女的怎么有点像他妹,不确定,再看看。
第三眼,卧槽就是他妹。
第四眼,等等这个男的怎么也有点眼熟。
第五眼……没有第五眼了,他大骂了声日了狗了把手机扔了。
——三秒后又屁颠颠地捡回来,嘀嘀嘀就拨了他老舅的电话。
“大舅!完了呀大舅!”
“你闺女背着你跟野男人扯了证了都!”
“……”
晏南川一天到晚一惊一乍的,他说的那些鬼话南俞安自然不信,他的闺女他清楚,不是那么没情况的人,更何况户口本什么的都他管着,南岑还真不一定能找得到,不过他把他发过来的照片反复看了,很明显,他家小丫头片子谈恋爱了这事儿肯定是真的。
养了二十多年的小白菜,不是没想过迟早有一天会被别家猪啃,但真等这一天来了——南俞安惆怅地叹口气,觉得从来没这么糟心过。
就这么一个女儿,有时候还傻乎乎的,南俞安担心她被人骗,左思右想不放心,就开始了他的蹲点计划。他让门口保安帮他多注意着点儿,要是哪天看见他家姑娘和别的男生一起出门了,就给他打个电话。
这天南俞安在店里刚吃过午饭,情报就来了,于是他火速关了店回家,守在保安室蹲人。
同小区楼下的张大爷也在,看他来了就调侃了两句:“那小伙儿我刚刚也瞅着了,长得真俊呐,人看着也挺靠谱的,要我说你就别瞎操那个心了。”
“害,做父亲的哪有不操心的?就这一个女儿,可不得宝贝着?”南俞安摆摆手,搬了凳子坐下。
三人就这么唠了一下午的嗑。
差不多到太阳快下山了,南俞安看了眼表,也到饭点了,想着要不今天就先算了,他有点饿了,想先回去做饭,结果才站起来,刚出去买烟的保安回来了,朝他一努嘴,“来了。”
南俞安愣了下,不知怎么忽然有些紧张,咳了声整整衣领往出走,装作一副刚回来的样子。
那时候的小区监控还没那么高级,门口监控能照到的地方也比较局限,一般如果谢裴送她回家的话,南岑只让他送到快到大门侧一点的地方就停了,这个角度不出小区的话基本看不到——也不是刻意要瞒着人吧,只是南岑还没做好让谢裴见家长的准备,因为总感觉见了家长的话下一步就该商量着结婚了,而她老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结婚似乎还是件很遥远的事儿。
所以眼睁睁看着她爸走过来的时候,南岑瞬间就懵了,好在谢裴很快反应过来,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叔叔”。
“哎,你好,”是挺俊哈,南俞安想,点点头应下,故作不知地问南岑,“你朋友?”
“呃……嗯……”南岑有点慌,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谢裴看她一眼,没说话。
“哎,正好,小伙子还没吃饭呢吧,我这正准备做饭呢,来来来,吃完再走。”
“不了叔叔,我家里还有两个小孩儿等着我回去做饭呢,下次吧,谢谢叔叔。”
“哎对对对,他还要赶着回去喂猫呢。”南岑这会儿就真跟那脑袋瘫痪了似的,附和道,一下就拆了她男人的台。
谢裴没忍住,又看她一眼。
果然,下一秒就见南俞安横眉竖起狠狠瞪了她一眼,“喂猫?喂什么猫?那猫晚吃两小时还能饿死不成?”
南岑弱弱举手:“狸花猫……”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爸又是一眼横过来,南岑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声了。
南俞安转头,又是笑眯眯:“走走走,别理她,叔叔回家给你们做好吃的去。”
谢裴就这么被半请半强迫地带回了家,南岑全程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进了门南俞安招呼着他们坐下,就进房间换衣服去了。
南岑这会儿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里,脑子也开始一点点恢复清醒——
她怕什么?一个是她老爸,一个是她认定以后会嫁的人,既然认定了,那或早或晚都要见家长的不是?而且也不是见了家长就立马要结婚啊,她顾虑的东西这两个男人肯定都会为她考虑到的,所以当下要紧张也轮不到她啊!
想通了南岑瞬间就轻松了,转头幸灾乐祸地看谢裴,却见刚刚还三番两次看自己的人这会儿却是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自己。
肯定是计较自己刚刚说他是她朋友呢,那她那会儿不是吓懵了嘛,南岑哼了声,张了张嘴打算说点什么哄哄他,余光却见南俞安正好从房间里走出来了。
“谢——谢裴是吧,有什么忌口不?”他边走边问,倒了杯水。
谢裴诚惶诚恐,站起来接了,“没有没有,您看着做就行,我什么都吃。”
“行,那你们先玩儿,饭一会儿就好。”南俞安笑着点头,往厨房去了。
谢裴第一次上门,哪敢真让他准岳父给他做饭,连忙要跟上去帮忙,被南岑拽住了。
“有你干的呢,急什么?”
她拉着她不让他走,谢裴无奈,只好先陪她坐下。
没过几分钟,厨房里南俞安开始吆喝着让南岑进去帮忙了,南岑应了声,站起来哒哒哒跑进去,没过几分钟又哒哒哒跑回来,怀里抱着一个大铁盆,里边都是要择的菜,手里还握着几颗蒜,走到谢裴跟前就通通往他怀里一塞。
“喏。”她理直气壮地使唤他。
谢裴习以为常,旁边搬了个小凳子坐下挽起袖子就开始干活了。
南岑挂他背上看了会儿,重溜进厨房。
南俞安正焯排骨呢,见她没一会儿就空着手进来了倒也不意外,瞥她一眼没说话,自顾自干着手里的活儿——知女莫若父,他瞅她笑那样儿就已经知道她要干啥了。
“爸,”南俞安走哪儿南岑就跟哪儿,搓着手指思忖着该如何开口,“跟您说个事儿呗。”
“别说,肯定不是啥好事儿,我不想听。”
“好事儿,怎么不是好事儿了?”南岑笑眯眯地挂他胳膊上,清了清嗓子,“那什么,您闺女我处了个对象。”
“……”
“长得贼拉帅,大学霸,上进有责任心,关键还特会疼人,而且……”
“行了行了,”南俞安冷哼一声打断她,“情人眼里出西施——你的话不中肯我不听,而且要我看也就那样儿。”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也不比别人多个啥。
“怎么不中肯了?我就中肯着和您说呢,要不然我都嫌这些词太平庸了呢,”南岑撅起嘴,慢半拍反应过来,震惊地站在原地只眼珠子跟着她老父亲转,结巴道,“不是,您您您……您知道?!”
“哪儿呀,”南俞安不以为然地嗤了声,“我不止知道,我还知道现在就在外边坐着呢。”
南岑彻底呆住了,缓了好半天才问:“您……您怎么知道呀?”
“我知道的还错了?”南俞安瞪她一眼。
“没没没,我不是内意思,本来就计划着这两年跟您说呢……我的意思是,您咋知道的呀?”
“你哥把你两结婚照都发我手机上了我还能不知道不成?”他往出摸手机。
南岑凑过去看了眼,哭笑不得:“这就一普通的写真,啥结婚照呀?……等等,晏南川告诉您的?”
南岑傻眼了,“他又是咋知道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南俞安看她一眼,摇摇头,也没指望自己这傻闺女脑筋这次就能转快一点,问,“处多久了?”
“快三年了。”
“高中同学?”
“……差不多吧,但不是一个班的。”
“嘶……我记起来了,他是不就是那次你搬宿舍来帮忙那小伙儿?我就说人好端端的那么大太阳干嘛屁颠颠出来帮你拿行李。”
“……是他,不过我们是高考完才确定关系的,可没耽误学习!而且我的理综还是他帮我提上去的!”南岑疯狂为谢裴拉分。
“行,我知道了,”南俞安看她一眼,点点头,“你赶紧的把菜给我端进来,我这就要用呢。”
“好嘞,”南岑欢快应下,快走到门口又折回来,眨巴着眼睛求她老父亲,“他性格比较内敛,不怎么会说话,您别刁难他昂。”
“你老爹我是那种人吗?”南俞安铲子一丢,气得吹胡子瞪眼,“还没嫁出去呢这胳膊肘就已经开始往外拐了?你气死我算了。”
“别别别,哪儿能呀,他哪儿能和您比呀,我心里最爱的肯定永远都是您,”眼见着就要给谢裴招黑了,南岑赶忙吹了个彩虹屁,结果没走两步又回来,扒着门框叮嘱,“那什么,他本地人,口味比较淡,您待会儿做饭的时候少放点盐啥的哈。”
南俞安深吸口气,举起锅铲。
“滚滚滚——他娘的小子来和老子抢人,老子给他做饭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吃不惯就让他赶紧滚。”
“吃得惯吃得惯,我就随口一说。”南岑赶紧说,不敢再多嘴,跑了。
客厅里谢裴已经把所有要弄的东西都弄好了,正坐在凳子上看手机。
南岑悄咪咪地走过去往他背后一站,发现他在搜“准女婿第一次上门该说些什么话”。
词条第一个是“新女婿上门贺词62句”,她随便扫了眼都觉得挺搞笑的,他竟然还真点了进去慢慢往下翻。
——“您增福寿也增岁,岁岁年年福无边。”
——“妈,您最近身体还好吗?年纪大了,就别操劳了……”
——“……”
——“真挚的祝愿您:家庭顺治,生活康熙,人品雍正,事业乾隆……”
“……”南岑越看越不对劲儿,明明都是些新年贺词,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上门呢还是拜年呢?”
谢裴手一抖,摁了锁屏键扣下手机,抬眼佯装淡定地看她,耳尖却是极速的爆红。
南岑好长时间没见过他害羞了,乐坏了,揉他的脸,“紧张啊?”
“我有什么好紧张的?”谢裴把她的手拿下来,习惯性的要攥在手里,又忽然想到什么,拍开了,“我就是以朋友的身份过来蹭个饭。”
“啊,这样啊,但我爸好像不这么想哎。”
“……”谢裴反应了一秒,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你……你刚说了?”他咽了口唾沫,喉结轻轻颤着,手足无措。
“没有。”南岑无辜地眨眼。
“?”
南岑看着他难得傻愣的表情忍不住就想笑,问:“你那照片怎么回事?都传到晏南川手里去了。”
“什么照片……”谢裴皱眉,后知后觉他发到朋友圈的那张照片可能被人私下传开了,声音逐渐小下去。
“所以叔叔其实早就知道了?”一个带着颤音的肯定句。
“嗯呐。”
“还是你哥跟他说的?”
“嗯呐。”南岑一脸“凝重”地看着他。
谢裴沉默了,长期泰然的脸崩得厉害。
“赶紧的,先别想这些了,我爸等着要菜呢。”南岑憋着笑拍拍他的肩。
“哦,好。”谢裴就跟那梦游刚被叫醒似的,刷一下站起来,连带着踢翻了脚边的盆儿,把南岑都吓了一跳。
他顾不上狼狈,赶紧捡着菜一股脑丢进盆里端着就往厨房走,途中不小心还被沙发绊了一下。南岑看着他僵硬的背影,莫名又好笑又心疼,反思是不是不应该这么早就跟她老爸摊牌——她应该给他时间让他提前有个心理准备的。
不过半个小时后她就不这么想了。
既然身份都挑明了,南俞安自然不会再和谢裴客气,在厨房里使唤他使唤的跟个孙子似的;谢裴算是正式以准女婿的身份见长辈了,从头到脚连汗毛都是紧张的,拿个调料罐都轻手轻脚的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那个画面,怎么说呢,虽然明知道老的小的内心肯定都没他们表面表现的那么平静,但真的很和谐,也很温馨。
南岑忽然有些后悔,想她其实应该更早就把谢裴介绍给她爸的,这样不管是她爸还是谢裴,都可以早一点再多一个亲人。
……
一顿饭吃完,南俞安把谢裴的底也摸的差不多了,不得不在心里承认一句对这小伙子第一印象还算不错。
饭后南岑洗的碗,谢裴本来要去帮忙,南俞安没让,说他俩再聊聊,谢裴只好重新坐下,跟个小学生似的,腰板都打直得发僵。
但其实一老一少要不是因着南岑的关系那根本就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哪儿那么多话要讲,饭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还能聊两句也不过是因为吃饭才是最主要的,想起来就说一句,而且还有南岑在旁边活跃气氛,现在就不一样了,他两对着那都没开黑屏的电视机干瞪眼,氛围只能用微妙来形容。
南俞安用脚趾抠了抠拖鞋,没那么后悔过让南岑洗碗。
又是一波尬聊结束,客厅再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就在南俞安都快受不了想去厨房赶南岑的时候,门铃响了。
“我去开吧。”谢裴猛地站起来,迈着僵硬地双腿去开门。
“老舅,我妈说让我过来拿点……酸……菜……”乍一开门,晏南川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定睛再一看,好家伙,“鬼子”都打上门了。
“你怎么在这儿?”他瞪着眼睛瞧他。
谢裴身体紧绷也就一瞬间的事儿,下一秒肩一垮,低眉顺眼就叫了声“哥”。
“不是,谁是你哥啊——别乱叫啊,折寿,”门开那么大,晏南川非做作地要贴着门框进,看他也真像看那瘟疫似的生怕挨着他,一进门就开始鬼哭狼嚎,“舅,这谁呀,他怎么在这儿?”
南俞安瞪他一眼,“他谁你不是比我更清楚?”
晏南川沉默了一秒,奔溃了,大喊:“不同意,这门儿婚事我不同意!”
“又不进你家门谁管你同不同意?”南岑刚好洗完碗出来了,闻言翻了个白眼。
“怎么就不进我家门了?甥舅一家亲,打断骨头连着筋——我的南是谁的南?你的南又是谁的南?”晏南川摸着下巴围着南岑转了一圈,狐疑道,“不是,你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吧这就开始挑拨家族关系了,这男的不会给你下降头了吧。”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那话能听不。”眼见他越说越不像话,南俞安一脚踹他大外甥屁股上。
“……”
十分钟后,晏南川使唤着谢裴给他倒了水,坐在沙发上抱着臂二郎腿一翘,架势摆的比南俞安这个真岳父还足。
“有房没?有车没?存款多少?”他瞪着眼抛出致命三问。
谢裴搭在膝盖上的食指倏地收紧,抠着长裤,“现在还没有,但我保证毕业之前……”
“打住,”晏南川五指张开面朝他一举,“没有就没有呗,给我画什么大饼。”
南岑抠了抠手,没忍住怼回去:“你有?你还比他大几个月呢。”
晏南川噎了一下,干瞪她:“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不过提起车不免又让他联想到别的什么,晏南川顿了顿,重转头看谢裴:“我那车是不你改的?”依南岑那脑子怎么可能想得到改车,而且多大费周章还不如重新买一辆,他早就猜到可能是有人给她出了主意,但也就随口一问,毕竟没指望眼前这个“书呆子”还会改车。
但谢裴沉默了,他沉默了!
“真是你改的!”晏南川一拍桌子站起来,脸都绿了。天知道当时他看到他那么酷的山地车被改的粉粉矮矮的时候受到的冲击有多大,感觉心脏都不是自己的了。
“是……是我问过姑姑她说你不要了我才让他改的,而且你当时看了你也没说什么呀。”南岑默默把谢裴挡在身后,底气不足道。
晏南川又噎了一下,他确实跟他妈说过想把那辆车卖了换辆新的,南岑要了也不是没想过要帮她改车,但他要真这么认了那不显得他刚刚没事找事?虽然他本来就是没事想找谢裴的茬儿。
“行,其实这些身外之物的都不算什么,主要他有暴力倾向你知道吧?当初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对着我就是一顿捶——哦对,还嫉妒心重,嫉妒我长得帅专打我脸。”晏南川大声道。
“……”
“哼,”提起这个,南岑才想起来她还没跟她哥算账呢,冷笑一声,“你还有脸说,你跑人家跟前说你是我未婚夫是怎么个回事儿?”
“咳咳……咳咳咳。”晏南川想起这茬儿了——当时是灵光一闪聪明机智,经过时间的沉淀,这会儿从南岑嘴里说出来却变了味道了,莫名臊得慌,臊得他一个不察差点被口水呛死。
“还有,谢裴说你当时和一个女生抱在一起,但我看柯柯给我发的视频没看到什么女生啊……”
“他看错了!”晏南川着急忙慌打断她。虽说当时那个拥抱确实纯洁的不能再纯洁了吧,但谁让他现在不纯洁了呢,所以提起这个不免有些心虚。
南岑:“……?”
谢裴咳了声,适时出来打圆场:“可能角度问题真的看错了吧……我当时确实有点冲动了,抱歉。”
有台阶不下是傻子,晏南川也顾不上继续刁难人家了,顺坡下驴,“……下次注意。”
收完衣服回来的南俞安隐隐察觉气氛有变,但也没把小孩子家那些小打小闹放心里去,随口说了句:“下雨了。”
“哦,那你赶紧回家呀,待会儿下大了就不好了。”晏南川看谢裴,催促道。
南俞安瞥他一眼:“已经下大了。”甚至老天也很配合似的,他话音刚落就是一声巨雷。
晏南川:“……”
他咽了口唾沫,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颤巍巍地抬头看他老舅:“家……家里也没他睡的地儿了呀……”
他老舅也看着他。
三秒后,晏南川窜天猴似的从沙发上跳起来,开始撒泼:“不要!我不要和他睡!”
“你不和他睡那难道让他和岑岑睡?”南俞安瞪他一眼,没注意到南岑和谢裴已经小心翼翼地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晏南川沉默了会儿,试探着问:“……您那床不挺大的?——好了我知道了。”又迅速在他老舅吃人似的眼神中憋屈地改了口。
今天一天的事儿好像都猝不及防,更遑论留宿。
谢裴没有换洗的衣服,南俞安的睡衣他穿不上,倒是有一套晏南川的,但不巧本人今天也在,南岑想了想,把那件“偷”回来的谢裴的球衣翻出来了——大洞她勉强缝起来了,穿这个也总好过穿着紧身的线衣睡。
谢裴看到衣服的时候愣了一下,但印象还在,记忆回笼的那一刻不免失笑。
“这么早。”他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这么早?”
“原来那个时候你就已经喜欢我了。”
“谁说的?”南岑哼了声,翘着无形的尾巴洋洋得意,“还更早呢。”她很早之前就明白过来了,发现心动的那一刻并不一定就是心动的开始。
谢裴轻笑。
“那你呢,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南岑凑过来兴致冲冲地问。
“不知道,”谢裴却摇了摇头,回忆道,“可能比我以为的还要早。”
很多次回忆起初见——他并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会把贴身东西给别人的人,但在见她的第一面却毫不犹豫地就脱了帽子扣她头上——可能有些事,有些人,冥冥之中就已经注定了会发生,会相见,会相知,会相爱吧。
聊起当初两人不免都有些动容,看着对方的眼睛不由自主就越靠越近——
“砰砰砰!”晏南川却会挑时候的这个时间把门拍得震天响。
“睡觉了睡觉了,人呢?!懂不懂避嫌啊大晚上的躲女生房里不出来!”
“……”
剩下的假期里,南岑总算体会到见完家长的好处了,那就是谈恋爱终于不用再藏着掖着了,虽然南俞安有时候还是不大乐意,但到底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这段时间里谢裴上门大事小事帮了他一堆——不管是献殷勤也好,诚心的也好,总归能看出几分对南岑的真心实意来。
假期还没几天的时候,南岑带着一个大大的盒子和前几天南俞安让她和谢裴重新拍的写真去找谢裴。
“什么东西?”谢裴看着那个盒子愣了一下。
“你自己看嘛。”南岑把盒子塞他怀里,一个人趴到沙发上看照片去了。
等把照片全部看完意犹未尽地合上相册时,南岑才忽然发现某人好像很久没动静了。
转头一看,她乐了——
盒子里赫然是一条简单款式的婚纱,而且明显不是她的尺寸——下半段还在盒子里,谢裴正坐在地上捧着上半段出神。
南岑乐呵呵地扑到他背上,调侃说:“嫁衣都给你买好了,看来某人好像终于不用再发愁该怎么才能讨好他岳父让他进门了。”
谢裴也松了口气,但这个礼物实在出乎意料,他一时说不出话,就像前几天拍最后一组照片前,南俞安突然挑出一条裙子让他穿时的心情一样复杂。
“你别多想啊,”南岑忽然正经起来,想了想解释道,“我爸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嗯,这个是有原因的。”
谢裴点头,静静地等她说完。
“听我爸说,我妈怀我的时候情绪波动比较大,有段时间一直想让他穿裙子给她看,但我爸那会儿有些大男子主义,说什么也不穿,后来我妈难产走了,这事儿就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小时候有一次我半夜起来上厕所,路过他房间的时候灯亮着,看见他穿着裙子拿着我妈的照片一边看一边哭,嘴里一直说着对不起——其实当时穿不穿本来就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我妈可能也就随口一说也没怎么太往心里去,但他一直很自责我妈活着的时候没跟他过过好日子,无形之中就放大了那点好像没满足我妈心愿的内疚感,女装就成了他的执念——后来他每次去看我妈的时候都穿着裙子。”
说完这段话两人都有些沉默,可能是因为突然提到了过世的长辈,无形之中就仿佛有一层淡淡的忧伤将他们包围了。
“哦对了,”南岑想到什么,说,“那天我爸让你穿裙子拍照也不是想着要为难你,把他的执念强加在你的身上——他跟我说,那其实是他绞尽脑汁想出来的一个考验你的办法。”她猜测这件婚纱可能也只是为了要让他时时刻刻记得自己的初心。
“怎么说?”
“我爸说,如果你看到裙子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很抗拒,那可能说明你有些大男子主义,且易怒;如果你甚至把怨气带到接下来的拍摄工作中,那么说明你很容易迁怒于人,而迁怒,是一个人最没出息的表现,这样他就更不放心把我交给你了——他主要是想看你面对刁难时应对的态度,所以其实你那时候就算礼貌拒绝了也没关系,但你同意了,这无疑就是一个大大大加分项。”
“这又怎么说?”
“因为这意味着——”南岑坐到他怀里,拿额头抵着他,轻声说,“你爱我,而爱可以让一个人放下身段。”
“……”
“很无厘头对不对?”南岑耸肩,“但这可能也是一个连高中都没念完的父亲好几个晚上没睡好觉才想出来的‘馊主意’。”
谢裴沉默了会儿,轻声说:“叔叔很爱你。”
“当然,”南岑眯着眼睛笑,“我的生日和我妈的忌日是同一天,但爸爸一直分的很清楚,他从来不会觉得我是害死我妈的凶手,相反,他觉得我是我妈留给他唯一的宝贝。”她说完,以为他下一句话会说以后我会比叔叔更爱你之类的话,却听他又默了默,道——
“以后我们可以多回去陪陪他,”谢裴把脑袋埋在她肩头,语气诚恳,“他只有你一个女儿,他舍不得你,所以他给我出再多难题我也觉得合情合理,但结婚并不意味着他的女儿就要离开他去成立一个新的家庭,也可能是让这个家庭不断壮大——他会多一个儿子,多几个外孙,会有更多的人爱他,这都只是时间问题。”
“我会更加爱你,也会学着去孝敬一个父亲。”
南岑心头蓦地一软,悸动良久,摸着他的脑袋轻轻说了声好。
世间的情话再多也不过如此——一个男人认真地和你说他也会爱你的父亲,会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父亲来孝敬。
而且她相信他绝对不止说说而已。
……
大四第一学期快结束的时候,谢裴和他的团队成立的“大树科技公司”已经正式开始运营了,旗下几款无人机销量和评价都很不错,在业界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拍完毕业照回家的第二天,谢裴天刚微微亮就提溜着南岑出门了——他说他们最近新研发出一款专用于航拍的小型无人机,第一次正式试飞他想带着她。
南岑是真起床困难户,想不通什么试飞非要大清晨的去,晚上吃完饭那会儿也挺凉快啊。
她坐在谢裴新买的代步车的副驾上,起床气还没散,看着窗外一句话都没和他讲。
谢裴一路向西,开到郊外,正是太阳冉冉升起的时候。
这里视野辽阔,微微仰头就能看到朝阳,南岑的心情被治愈了那么一丢丢,但陵都因为地理位置离天空比较远,看过来看过去总感觉还差那么点儿意思。
转头,谢裴已经把无人机组装好了,轻车熟路地操控着就飞了起来。
这款可以连手机实时察看拍到的风景,然后南岑就这么看了二十年来最美的一回朝阳——像素很好,就好像触手可及。
无人机越飞越高,将半个被朝霞晕染的城市都俯拍下来,她第一次发现原来陵都可以这么美。
就像她之前说的,越高的风景就越让人震撼,南岑一时说不出话。
“新的一天就要来了,南岑,许个愿吧。”谢裴走到她身边,轻轻地说。
南岑沉默了会儿,笑了,半开玩笑地说:“好啊,我想给谢裴一个家。”
话音刚落,无人机快速飞回,谢裴不知按了什么按钮,机身打开一个小暗门,垂下来一个银链子掉着的小绒盒子。
南岑看着那熟悉的包装,心上一跳。
谢裴收了无人机,取下盒子打开,里面果然是一枚银光闪闪的钻戒。
他拿给她看,笑意盈盈:“满足你的愿望。”
南岑也笑,静静看着他将戒指套在自己的无名指上,好奇:“我要是不说这个那你怎么办?”
“我就说,你许完了,该我了。”
“我的愿望是——”
谢裴单膝跪地,虔诚地吻了吻她带着戒指的手指,说:“请给我一个家。”
哦,那还真是心有灵犀。
……
求过婚的那个年,谢裴跟着南岑回了老家——南俞安说他还没正式见过她的母亲。
去上坟的第二天清晨,两个男人各自从房间里出来看见对方都愣了一下——谢裴想到老丈人可能会穿裙子,但没想到颜色会那么粉嫩;南俞安则是完全没想到他竟然也专门买了条黑色的裙子。
南俞安有经验,穿的就是冬天穿的那种厚实的,下面还能再穿下好几层,谢裴就不一样了,他网上随便买的一条,要御寒完全不够。
南俞安摇摇头轻笑,折身回屋拿出他的军大衣来给他披上,说:“你有心就好。”
吃过年夜饭已经快十点了,南岑一看窗外,雪又下开了,就兴冲冲拉着谢裴出门散步去了。
庭院里他们中午堆的那个雪人还没化,南岑路过的时候把它红帽子上新增的一层雪小心翼翼地拂去。
“其实我好久之前就想着要和你一起看场雪了。”南岑偏过头看他。
谢裴捏了捏她的手指,“现在也不晚。”
“是不晚,”南岑歪着脑袋笑,看见她小时候常爬的那棵树,指给他看,“我想爬树。”
谢裴走上前摸了下树干,有些犹豫,太滑了。
南岑笑笑,也没强求,她不是小孩儿了,当然知道安全最重要。
两人牵着手又往山上走了走,消食消的差不多了就回家,南岑拉着谢裴上楼顶。
“我小时候最爱在这里看烟花了。”虽然离零点的烟花还有段时间,但她已经迫不及待想把这个好地方介绍给他。
陵都虽然禁烟了,但小县城的烟花照旧,年味也照旧。
南岑从兜里掏出一盒刚刚顺上来的仙女棒,摘下手套哈了哈气,伸手朝他要打火机,等谢裴真掏出来放她手心却是一挑眉,质问:“你不是戒烟呢嘛。”
“看见你拿仙女棒了。”谢裴举手“投降”。
南岑咯咯笑,点燃了一根,在手里攥着,伴着噼里啪啦烟花棒燃烧的声音问:“你那年许的愿望实现了吗?”
谢裴转头凝视她,半晌缓缓开口:“实现了。”
“真的有用呀!”南岑也转头,一如几年前一样,昏黄的路灯下眼睛又大又亮,“那——来,再许一个。”
“没有愿望了。”谢裴却轻轻摇头。
“愿望还能没有呀?”南岑皱眉,没一会儿又展开,说,“算了你慢慢想,我先许一个。”
她重新点着一根,闭上眼睛。
谢裴没有转回头去,就在夜色中一直看着她,眼底的情意并不比几年前少,相反要更浓,更炽热。
她不知道,有些事没有变,那年他不知该许什么愿,而此刻也真的没有愿望要许了,因为再想不到比她陪在身边还更美好的事了。
但有些事也变了。
比如说,那年他看着她,他想吻她,却只敢在她睁眼前快速将眼睑垂下,怕她看到自己卑劣的向往,但此刻——
他附身,在她睁眼之前吻住了她。
如果非要许什么愿的话,那——
上天慈悲,愿岁岁年年都似今朝。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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