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雀崖是去往蛮荒之地漠川的必经之路,一条约莫一丈宽的路挂在山崖中间。此路一面岩石峭壁,一面万丈深渊,时常有过路的马车或行人不慎掉落崖底,惊起崖底丛林中一片鸟雀摇翅扑簌,四散而去,故而得名惊雀崖。
一名绿衣女子从惊雀崖上的山路骑马挥鞭而过,少时又坐在马背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慢悠悠地回来了。
行至这条山路的一处急转弯,她跳下马,环视了一下四周,望了一眼崖底和头上的峭壁,吐出嘴里的草秆:“得,就这儿了吧。”
她把马鞭别在身后,用手狠狠拍了下马屁股:“耿耿,前面等我啊——”
那马儿嘶鸣一声,四蹄翻腾而去。
此处峭壁上有一块凸台,正好可以容纳一人,她飞身而上,盘腿坐下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那女子左手托腮,右手食指百无聊赖地绕着鬓边的头发把玩。
“四十八、四十九、五十……”看着刚才还在自己手臂上耀武扬威吸血的蚊子,此刻扑棱着翅膀掉落到岩石上,蹬着腿垂死挣扎。再一看身边掉落一地的小小尸体,她万般无奈地摇头,这几年她身上的毒性着实越来越狠厉了。
忽然间,远方似是锁链拖地与石子碰撞声传来,让她再次凝聚心神,侧耳倾听。
蜿蜒崎岖的山路上,4名衙役押送着一名青年男子,那男子带着枷锁和脚链赤着脚艰难前行,手腕和脚踝的皮肉均已绽开。身上的囚服血迹斑驳,干涸的和未干的血迹夹杂着尘土,已看不出衣衫的底色。乱糟的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他的面容。
男子虽身形紧实,像是个习武之人,但似乎除了皮肉伤,还身受严重的内伤。走路下盘不稳,脚步虚浮,每走一步似乎都需用尽全身的气力。
走在他前面,牵着绑在他手上的绳子的,是一名颇为瘦小,留着八字胡的衙役李小栓。虽是牵绳,却也不算苦差事,无需费力气拖动,因为一旦牵着的囚犯步子慢些,后面的衙役便会挥鞭,囚犯被抽得疼了,自然不敢慢下来。
李小栓见已到惊雀崖最为险峻之处,便加快两步,赶上最前面大腹便便的班头,凑近他低声耳语:“头儿,这里地势险峻,又不见人烟。要不就此处?”
班头回头看了一眼囚犯,身后那蓬头垢面的男子低着头,艰难地挪动脚步,继续踉跄前行,对他俩低声私语全然未看见一般。
随即他又环视了一下周遭,点头表示赞同,于是停下脚步转身大声喊道:“停!原地休息,稍作整顿!”
后面的两名衙役听到这话,便席地而坐,拿出水囊准备喝水。
这时,班头向他们走来,俯视着他们,偏了偏头示意:“你们,前面去探路!”
“这——”他们站起来:“班头,犯人可不能离开我们的视线呀。”
“废什么话!犯人在我手里还怕跑了不成?”他抬腿给了一脚,踢在其中一名衙役的腿上:“还不快去!”
“是!”二人收拾水囊,拔腿便跑。
不多会儿,两人身形渐远,已不见踪影。班头使了个眼色,李小栓点头会意,拿出自己的水囊,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男子。
他努力舒展自己面部的肌肉,尽量让自己笑得和善些,可是那副天生的尖嘴猴腮和八字胡随着嘴角咧开,莫名凑成一幅诡异的画面:“我说,赶了这么久的路也累了吧,来——喝口水。”
押送犯人流放,不会由一波衙役从一而终执行,每隔一段行程便会交接给另一批衙役继续押送。这是李小栓自交接手续后开口对自己押解的囚犯说的第一句正儿八经的话。
那男子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那挂在枷锁上的双手,置若罔闻。
李小栓也不恼,言辞恳切地说:“三皇子,昔日您征战沙场,避免多少百姓流离失所,这些我们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他打开盖子,把水囊塞进男子的手里。那男子转过脸来,仍是一言不发,只是双眼直愣愣地盯着李小栓看,盯得他心里有些发毛。
他接着说道:“您于大炎有功,我绝不相信您会行那等神怒天诛之事。我也没有什么能帮到您的,这水啊,就权当小的孝敬您的吧。”
听完他的话,男子眉头微蹙,仿佛陷入沉思,又仿若在思忖这话的真假。
虽男子的面色柔和了些,握着水囊的手紧了紧,似是在犹豫。最终,他还是没有喝水。
“三皇子,这趟漠川之行,路途遥远,生死难料。”李小栓说到动情处,甚至用手背抹了把发红的眼睛继续说道:“您务必保重身子呀,来,快喝一口。”
说完,他伸手把水囊从男子的手中抽走,热情地凑上去要喂他。
男子偏过头,拒绝了他的热情。
“快喝一口吧。”李小栓追着他侧过去的方向就绪要喂水。
他无奈往后面挪了挪身子,尽量避免李小栓的触碰。
“给你脸了是吧!”失去耐性的李小栓,瞬间换了一副嘴脸。
“真当你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呢?”
这时,他伸手抓住男子的头发,逼迫他直视自己:“流域非……哈哈哈,你不是厉害得很嘛,今儿不也只是我脚下的蝼蚁,哈哈哈……”
“废话那么多作甚?快动手!”班头面露不悦,催促他。
“哎!”李小栓陪着笑脸,朝着班头点头应和,再一转身,一只手钳住流域非的下巴,一只手拿着水囊往他嘴里灌水。
饶是流域非紧闭双唇,用尽全力回避水囊,挣扎间还是呛进了一大口水。
很快,流域非突然青筋突起,面容扭曲,惊恐地看着李小栓:“你为何杀我?”
“哈哈”李小栓的嘴角咧得更大:“没想到呀没想到,堂堂大炎战神,今日会死在我手里。”
“我并不想杀你。”他摇头。
“欲杀我者何人?”
“哎~我也想让你死个明白呀,可小爷我当真也不知道是何人。”说到此处,让他不由得想到自家床板下藏着的那箱黄金,又开始憧憬事成之后的良田美景,再把城西卖豆腐的芄兰小娘子娶过来,他不禁嘿嘿一笑,接着说道:“拿人钱财,□□。你的死期到啰……”
他话没说完,那流域非已失去神志,似乎昏过去了。
班头走过来:“费什么话,快把他扔下去!”
流域非身量约八尺,又是长年练武之人,班头和李栓两人合力,架着他的双臂,勉强将他往崖边拖动。
“哎哟!”班头突然后颈吃痛,有石子砸在自己后脑勺上。
他转身,看见一身绿色衣衫翻飞,自上而下降落到地面上,来人竟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他松开架着囚犯的手,眉头紧锁,动了怒气,拔刀朝着那少女:“来者何人?”
未曾想那人双手叉腰,一脸轻蔑:“你姑奶奶。”
“大言不惭!”不管来人是谁,见了不该见的,就不能再活着走出这里。
班头拔刀砍向她,女子侧身一闪,让他扑了个空。他快速转动手腕,再次挥刀向身后砍去,不料那女子体态轻盈,脚尖如蜻蜓点水一般,连连精准地避开他的刀锋。几个回合下来,竟连她的衣角也未曾碰到。
而旁边的李小栓见这情形,心想那丫头绝非等闲之辈,保命要紧。他作势要跑,慌乱间竟被倒在地上昏睡的流域非绊倒在地。
他刚想爬起来,不料本该昏迷不醒的人,一个灵活的翻身,整个人压在李小栓的身上。
李小栓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有些发懵,但是很快回过神来:“你不是中毒了吗,你骗我的?”
“哼!小儿伎俩!”
原来自己中了计,但他可从来都不是硬气之人,开始连连求饶:“三皇子,小的知错了!小的见钱眼开不知好歹,小的有眼无珠,小的不识好歹!三皇子饶命呀!”
“说!收买你的人是谁?”
“小的是真的不知道呀!”
听到这话,那人将自己身体往下一沉,又加重了李小栓身上的重量:“快说!不说我要你的脑袋!”
李小栓求饶得更大声了,还夹杂着哭腔,八字胡随着他一抽一抽地也上下起伏:“小的真真不知情,那人从头到尾就没露过面,只留下字条和黄金。”
“还有呢?”
“班头也收到了一样的字条和黄金。”
二人身旁,绿衣女子和班头仍旧缠斗在一起,刀光闪烁却占不到上风。突然间班头觉得头有些晕眩,举刀的手也开始绵软无力,心下暗道,不好,中毒了。
他用力甩头,努力让双眼聚焦,那抹绿色身影在眼前晃动,飘飘忽忽分分合合,总算重叠到了一起,他大喝一声,拼尽全身力气朝着那绿影砍去。
女子一笑,转动脚尖灵巧避开,眼睁睁看着班头扑向崖边。“啊——”刹那间,惊得崖底大群大群鸟雀从茂盛的丛林中窜出,惊恐地扑翅跃起,乌泱乌泱地飞向周遭的山头,场面甚为壮观。
“惊雀崖,果真名不虚传!”
她转身,李小栓和囚犯也早已昏倒在崖边。她走过去,将囚犯从李小栓的背上扒下来,然后抽出身后别着的马鞭,用银制的鞭柄翻动李小栓的衣裳,戳戳找找好一会儿,从他怀里把钥匙挑出来,随后打开倒在他旁边的囚犯身上的枷锁和脚链。
先前离去的两名衙役,此时已经走出了惊雀崖,他们沿着山路向下,走进一片树林。
“你听到了么?”其中一名耳尖的衙役停下脚步,小声说道。
“什么?”
“前面有动静。”
他们寻着声响,小心翼翼地向前方一片灌木丛摸索过去,用刀柄谨慎地拨开枝条一看,竟是一匹长鬃骏马。环顾四周,再无旁人。
其中一人提议:“看这荒山野岭的,怕是谁家的马儿跑丢了吧。要不咱带回去?”
于是二人牵着马,兴高采烈地回到惊雀崖。
“今天运气真是好呀,捡个大便宜。”
“就是就是!咦,那是何人?”遥望过去,一名绿衣女子似乎正在拆解犯人身上的枷锁。
他们赶紧牵着马跑过去,再靠近些,看见李小栓衣衫凌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而他们的班头却不见踪影。
“住手!”他们立刻大声呵斥。
前方那女子年纪不大,面对他们拔刀相向神情却十分沉着,脸上分明还挂着一丝不明意味的笑容,“来得正巧。耿耿,过来——”马儿竟似听懂了人言,立刻要向她走去。他们二人合力竟也拽不动缰绳,只能眼瞅着马儿走过去,用头轻轻地蹭她的手,显示出亲昵的模样。
他二人看到这番景象,有些许发慌,连带着声音不似刚才般洪亮:“来者何人?”
又是这句,这些官府的人也太没新意了些,她笑了笑,双手环胸:“你姑奶奶。”
“大言不惭!”他们挥刀向她砍去,女子右手一挥衣袖,他们便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她抓起地上仍昏迷的犯人,一把扔上马背,自己也翻身上马,转头对着两名倒地不起的衙役说了声:“送马之恩,谢了哈。”
言罢,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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