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将流域非和芄兰推出门外,压低声音对他们说:“你们先去听个曲儿,南山君这边,我想办法说服他。”
说完,便关上了房门,径直走过去,端了张凳子坐在徐半桑的对面。
徐半桑不满地将她的头推到一侧,抱怨道:“让开点,别挡了我欣赏楼下那小娘子。”
林月见重新坐直,再次挡住他的视线。
他伸手,又一次不耐烦地把林月见的头推开。
林月见又重新坐直。
三番五次之后,徐半桑终于放弃了楼下的轻歌曼舞。
他问道:“你为什么要救他?”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你觉得我会信?”徐半桑瞅了她一眼,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细细地品。
“好吧,真实原因是,父命难违。他是我父亲要保的人。”
“哈哈哈……”徐半桑没忍住笑出声来:“你父亲?与我何干?”
“那么木湘湘呢?”
如果可以,她真是不愿再提起这个名字。杏林祖师爷南山君的关门弟子木湘湘,一个已经去世多年,仍是她一生挥之不去的噩梦。
听到这个名字,徐半桑表情立刻严肃起来,问她:“你什么意思?”
“我用她的秘密,换流域非的命。你觉得如何?”此时的林月见,眼神凌厉,沉着而冷静,往日眸中泛着的俏皮的光一扫而光。
“秘密?”徐半桑一脸怀疑的表情看着她:“你能知道什么秘密。”
见他将信将疑,林月见继续说道:“既然我能来找你,就不会全无准备。”
“当年,我父亲将我送到杏林,因木湘湘是你唯一门下女弟子,故而把我托付于她。我曾随她避世于深谷,也随她游历过山川。整整八年随行左右,或许,我比你更了解她。”
当她说到这里,徐半桑仍保持半倚着的姿势,一只手把玩着空酒杯,不以为然地说道:”哦?你比我更了解我亲自教养长大的徒弟?”
林月见那张鹅蛋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她会口口声声称自己是最了解她的人。
“你曾告诉我,若我欲寻你,可每年九月前往石桥镇一叙。”
听到这话,徐半桑双手一摊:“然后呢?”
她接着叙说往事。
木湘湘临死前,满身伤痕,发髻凌乱,躺在幽暗的山洞里,泪水顺着眼角流入发丝。她恨,不甘心,也感伤,拼着最后一口气挤出了一句话:“只可惜……今生无缘……再……再尝一口……闻香下马。”
然后,她的气息耗尽,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砰!”当林月见说到木湘湘临死前的场景,一向潇洒自如的南山君倏尔发力,手里的杯子瞬间化为齑粉。
虽然徐半桑克制着自己,面部表情并未失控,但此时紊乱的呼吸节奏,全然暴露了他的心绪不宁,而这,也恰恰印证了林月见心中的某些猜测。
于是,她继续说道:“闻香下马,乃石桥镇特有。而木湘湘的生辰,正值九月。我想,这其中必有某些联系。”
两人静默片刻,徐半桑开口道:“你是想说,我每年此时过来,年复一年,难道是为了等一个永远也等不到的人?”
“难道不是吗?”林月见反问。
“哈哈哈……”徐半桑突然开始一阵狂笑:“年轻人,我们师徒一场,我来祭奠她,又有何妨?”
林月见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看得他心里头有些发毛。
半晌,她嘴里才蹦出几个字:“真的……只是师徒吗?”
“当然。”
徐半桑语气十分坚定,急于想澄清这段关系,又像是为了说服自己。
“如果木湘湘不这么想呢?”
见徐半桑又咕噜咕噜灌了自己一杯酒,她继续说道:“如果她对你,不仅仅只有师徒之情呢?”
对面之人并未接话,而是自顾自地埋头喝着闷酒,她仔细观察他的表情,避免错过任何的细节,再次对他说:“她的死因,你从来不问,你在怕什么?”
听到她的问话,徐半桑终于有了反应,嘴硬道:“我怕?一把年纪了我怕什么?”
“那么,我用真相,换你出手相助,如何?”
“真相?”
林月见点头,一字一句地对他说:“包你觉得,物……超……所……值。”
那晚,林月见在徐半桑的雅间里聊了很久。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楼下宾客逐渐离去,当觥筹交错即将散场,林月见终于回到了。
当她进门时,还未开口,流域非冲过来拿起她的左手,问道:“怎么回事,他干的?”
芄兰也冲过来,关切地看着她的手。
她看着自己的左手,用白色纱布条整整齐齐地包扎着,隐隐约约有血迹和药粉的颜色渗出。
“无妨。”她抽回自己的手,对他们笑着说。
但是她的笑容勉强,嘴唇苍白,不复往日的红润,脸上毫无血色,一切无不说明此刻她的虚弱。
流域非有些生气,转身欲去寻徐半桑讨个说法。
林月见抓住他的手,脱口而出:“你要干嘛?”
“找他。”
“你的伤,除了他,天底下无人能治。你真的要得罪他吗?”林月见抓着他的手不放。
“如果是以此为代价,那我宁愿不要,总会有其他的法子。”
听到他的话,林月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其实,这是我自己割的。”
“你自己割的?”芄兰惊呼。
林月见放开抓着他的右手,坐了下来:“我的血自小与常人有异,南山君对此甚为感兴趣。”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这是我与他的约定,每年他可以取一瓶血。只是从前,我将我的血寄放在他指定的地方,他着人去取。而这次,是第一次他亲自将血取走。与你的事无关。”
“那公子的伤?”芄兰问道。
“他已经同意了。”
林月见看着流域非,一双明眸弯成月牙:“明天,我们随他启程回杏林。”
那天夜里,一群黑衣人站在镇东头的豆腐坊前,撒上油,一把火点燃。
瞬间火势蔓延,浓烟滚滚。
碰巧一班衙役巡视至此,大声喝道:“尔等何人,竟敢纵火。”
说完,两班人便拔刀相向。
李小栓也在其中,看着熊熊烈火,也顾不上许多,深吸一口气冲进火里。
“芄兰!芄兰!”浓烟迷了眼睛,他咳嗽几声,大声叫着芄兰的名字。
终于,芄兰娇弱的声音传来:“我在这里……救我……救我……”
李小栓寻着声音跑过去,拿手在眼前快速挥动赶走浓烟,总算看到了芄兰。
她缩在角落里,衣衫凌乱,发丝散落,眼含泪水,狼狈不堪。她拿着湿帕子捂住口鼻,身体在瑟瑟发抖。
李小栓向她跑过去:“别怕……我这就来救你。”
此时,屋顶的横梁被烧断,径直掉落,向芄兰砸下来。
“小心!”
李小栓的声音被大火吞没。
火光照亮了整个石桥镇,也惊动了悦来客栈的客人们,他们纷纷跑下来,朝着大火的方向议论纷纷。
林月见在夜色中飞檐走壁,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衙役们死伤惨重,黑衣人早已经不知去向,而芄兰的豆腐坊,已经全部淹没在火海中。人们自发赶过来救火,大家一桶接一桶地提水过来,倒向大火。然而火势依然迅猛,里面的人全无生还的可能。
当流域非乘坐马车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林月见呆呆地站在大火前面,火光一闪一闪地照亮了她的脸庞。她背对着他,所以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从那抹萧瑟的背影,他能感受到她的难过。
他走到她的身旁,与她站在一起,没有说话,静默地陪着她。
整整一夜。
当天光微亮时,火被扑灭了。辛苦救火一晚上的人们,总算松了一口气,四散回家补觉。
林月见仍然站在那片废墟残骸前,抿着唇,看着前方发呆。
流域非侧头看她。由于昨晚失了血,又一夜站在风里,此时的林月见一张脸惨白,泪水早已花了脸。
他想开口安慰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他知道,这时候说任何话,对她而言都是多余。
突然,林月见朝着废墟走去,流域非赶紧拉住她。
“放开。”林月见的声音沙哑。她试图挣脱他的手,但是此时她过于虚弱,挣扎了几次竟然也没有挣脱开来。
流域非没有放开她:“你太虚弱了,你需要休息。”“休息?”她艰难得抬起手,颤颤巍巍得指着焦黑的废墟说道:“我的朋友……她在里面啊……你叫我休息?你告诉我,我要如何休息,嗯?”
她的声音哽咽:“我要去找她。”她继续挣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要去找她。”
说完,她使出全身力气,甩开流域非的禁锢,向废墟跑去。
“林月见!”流域非追过去。
不想,林月见刚跑了两步,体力不支,眼看着要栽倒下去。
流域非及时上去抱住她。
林月见躺在他的怀里,虚弱地转头看了一眼烧得面目全非的断壁残垣,无力地合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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