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玥宁不知道是昨日的星夜太过舒朗清宁,同太子漫步回去时的晚风太舒缓温婉,连不知名的虫鸣都带着令人安心的节奏。
亦或是终于通过换新马甲,拉回粮食和帮忙赈灾的短工,解决了她心底的重担。令她一晚睡得格外香甜。
以至于她看到门外黑着脸的陈武侍,都下意识地扬起了唇角。
可江玥宁本就生得极为好看,即便是伪装出万人嫌的嚣张神色,都能吸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更何况是这发自内心的笑意,像是融化了天边的朝霞,伴着摇摇晃晃的奶黄色阳光,漾起温煦曙光的暖意。令人想下意识地放轻声调,不忍打破这一瞬的韶华。
原本气势汹汹赶来的陈武侍,也下意识地怔了一瞬,粗粝的声线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量:“陈某奉太子命令,前来照顾世子。”
可江玥宁听完却也懵了。
照顾她?
那她还怎么换新马甲,指挥雇佣来的短工救灾,当一个做好事不能留名的万人嫌。又怎么用两个身份左右互搏,给她拉续命的厌恶值啊?
但想着昨晚陈武侍难看的脸色,江玥宁决定还是要再相信对方一次。
便故技重施地指派陈武侍去找水、找食物,还特地要求对方给她把食物做得温软好吃点。毕竟她上次就是用类似激将法,支开了性情直爽的陈武侍,争取到三天外出卖画换粮食的时间。
然而这一次,陈武侍却硬是坚持下来了,不管江玥宁又补充了什么繁琐的要求,全部都一一照做。没有流露出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实际上,被太子提点了一句的陈武侍,在意识到世子上次的指派是调虎离山之计时,便对江玥宁有所改观。今天这轮番的指令,也不过是在进一步验证太子先前的推断。
所以,被江玥宁激起胜负欲的陈武侍,早就下定决心将太子命令贯彻到底,展示出太子武侍精妙绝伦的护卫能力。
江玥宁看着干劲十足的陈武侍却沉默了,对方这越战越勇的表情是什么情况,难道被她指派干活,就是件如此开心的事吗?
于是她试探性吩咐道:“陈武侍,你去帮忙修建河堤吧,那边正需要你这样力气大的人才。”
可双手递来热粥的陈武侍,当即十分感动地表示:“多谢世子的认可。但恕在下无法完成这道指令,今日一切行动都以护卫您为先,将您全须全尾带回皇城。”
事到如今,江玥宁看着斗志勃发的陈武侍,以及渐渐减少的续命厌恶值。
哪还能不明白,对方想通了某些事后,已经将跟随她当成某种执念,甚至是证明对方某种能力的象征。简单的激将法,已经不足以动摇对方护卫她的决心了。
江玥宁看着山洪已退,却依旧受困于泥淖中的眙江县,决定还是以救灾为先,将收集厌恶值续命的事放在一边。
先去看看短工们净水、处理掉动物腐尸等,防止疫病滋生的项目进展如何,再继续考虑下一步要怎么做。
只是等她一路走到眙江边,就惊讶地发现,她新马甲安排的所有项目进展——就是毫无进展。因为她从临县雇来的短工们,全都不见了。
手握短工们年契的江玥宁,倒是不担心雇佣的碎银打了水漂。只是她出面找回这些人,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迟一步赶来的陈武侍,看着江玥宁惊诧的眼眸顿了顿。以为世子是对这汹涌奔流的眙江有些怕,便出声安慰道:
“眙江灾情已经有所好转。昨夜太子殿下送您回木屋后,休息了一个半时辰,便又连夜带人去疏通山顶冲下来的淤沙。眙江暴涨也会渐渐控制住的。”
“嗯,好。”江玥宁点点头领了陈武侍的好意,没有出声解释她用「墨霖」马甲做的那些好事。
只是借着“四处转转”的借口,先确定她卖画换来的粮食都在,甚至在停靠一旁的驴车上,找到不少短工的水囊。排除掉这些短工不辞而别的可能后。
便径直朝着临时搭建的棚屋走去。她隐隐有种预感,这些短工可能遇到了什么麻烦。
果不其然,当她走到了第五间棚屋,便发现消失的那群短工们,正被几人推搡斥责着。
眉弓高高隆起的短眉老人,指着地上瘦成竹竿的老头愤然喊道:
“我大哥壮得像头牛,如今喝完你们给的热水,就开始上吐下泻,浑身打摆子。今天你们这些害人精不解决这事,就别想走!”
江玥宁看着骨瘦如柴的老人:“……”对方怕是对牛有什么误解。
老妇人眼见短工们都闷不吭声,围观的街坊邻居似乎都站在她这边,便越发理直气壮起来:“把你们那个主事的墨霖叫来,让他来看看自己做了什么事!要怎样赔偿我们。”
就在满脸愤慨的短工们有口难言,解释他们和墨霖先生只是好心来送水。却被老妇人诬陷为别有用心的狡辩,被几个老人推打又不能还手时。
“找墨霖要赔偿?难道不应该找个大夫来看病,再检查下水有什么问题吗?”大概理清整个事件发展的江玥宁,在围观人群后排,温和地提出了解决办法。
可偏偏对面的老妇人并不领情,眉眼中流露出被冒犯的神色。确认过近两天,没在太子身边见过江玥宁。
便连珠炮般地质问道:“你谁啊?用你来多管闲事吗?没看到我家老头都病倒在地了吗?说明这水肯定被下了药,老妇还不能找那个害人精要赔偿吗?”
原本还在考虑去哪请大夫的江玥宁,凝着语调尖锐的老妇人,低头笑了起来。
虽然,现在事情真相还不明朗,双方各执一词。
可看看对方这含糊带过最关键的水质问题,不急着送老人看病,却一口咬定索赔的模样。也让江玥宁意识到老妇人的来势汹汹。
不过很遗憾,她根本不怕这一套。
先不说,她本来就需要厌恶值续命,根本不需要介意他人的目光,做任何好事都是随心而为。
她一明一暗的两个身份,也可以帮她拿下这场风口浪尖中的先机。她完全可以用两个身份互相配合,慢慢查出真相,解决掉眼前的麻烦。
还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的老妇人,以为对面的江玥宁自知理亏才不回话,便继续蛮不讲理地纠缠着:“老婆子我见多了你这种人,认不清自己姓甚名谁,就……”
眉头紧皱的陈武侍此时也听不下去了,直接开口解释道:“这位是颢王的独子,安宁世子。老人家也可以叫他小王爷。”说完还取出武侍令牌与专属佩刀,证明了两人的身份。
原本还咄咄逼人的老妇人,在看到证据确凿的身份证明,直接就傻眼了。显然是没想到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世子,居然会跑来她们的棚屋。
搭配着还没来得及收起的刻薄表情,显得颇有些滑稽可笑。
前一瞬还嚣张教训人的老妇人,如今哆嗦着嘴皮子想说些什么,却像是梗了一口气般的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拘谨地弯下腰身,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江玥宁脸上的表情。
待众人齐齐行礼后,才像是打定什么一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放开嗓门哭嚎着:“世子大人您总算来了。那个没良心的墨霖,派人把民妇家的老头子药倒了,才让民妇一时失了智,还请大人出面给民妇做主啊。”
不得不说,老妇人变脸速度一流。若江玥宁不是被坑的受害者,看不到持续增长的厌恶值,可能还会想办法帮忙到底。
不过如今……
江玥宁垂眸凝着躺在地上的老人,声音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不管有什么问题,安全都是第一位的,还是先找大夫来救人吧。”
老妇人神色一顿,似乎有些意外江玥宁居然如此好说话。
浑浊的眼底闪过一道精光,躬身感谢道:“那就多谢世子大人好意。”
“但看病的诊金需要你们自己支付,这没什么问题吧。”
按常理来说,看病付钱天经地义,可一脸吃定江玥宁神情的老妇人,却躺在地上哀嚎起来:
“民妇所有家底都被洪水冲走了,实在是拿不出诊金。世子大人您人好心善,就替我们老两口垫付吧。”
“人好心善啊。”感觉到被道德绑架的江玥宁,却轻笑起来,“恭喜你,猜错了。本世子为什么要白给你银子。”
毕竟她作为一个万人嫌,根本不存在被道德绑架的可能。因为她根本不需要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而她刚才看着老妇人蛮不讲理的模样,突然生出了一种大胆的想法。虽然这事的难度很大,但她还是愿意试一下。
迎着众人惊诧的眼神,江玥宁慢悠悠地走到老人身边:“本世子刚才有一瞬间的怀疑,你们真是两口子吗?怎么你一点都不担心这位老爷子的病情,还口口声声都是银子的事…”
就在老妇人表情大变之际,明显准备开口说什么时。
江玥宁却话锋一转:“莫非你是不好意思借钱给你家老头子看病,才用这种方式筹款?如果你诚心打欠条借钱,本世子也可以考虑通融下。”
这番话落下后,众人看向两人的眼神都变了。原本被情绪裹挟的围观者,似乎也渐渐冷静下来,不再围堵着短工们离开的退路。
江玥宁感受到了众人的情绪变化,但她却没指望几句话就能解决问题。
毕竟老妇人年龄和厌恶值摆在那,即便会因为她的身份而收敛些,却不会被她三言两语说动。
不过,这只是她行动的第一步。先请大夫来悬脉诊断病情,慢慢拼凑出事情真情,再确定下一步要怎么做。
果然面色一沉的老妇人,在围观众人奇怪的眼神中,沉默下来。似乎在一番激烈的权衡后,开口同意先给上吐下泻的老头子找个大夫,将索要赔款的事放在一边。
不过老妇人还是发挥了一贯的精明,反复确认世子的借款没利息后,才磨磨蹭蹭地用泥水为墨,在手帕中签下借条,按上手印。
江玥宁看着心机算尽的老妇人,没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谨慎地收好刚签下的字据,便按约定派陈武侍去请大夫了。
继而闲聊般地问了些细节,比如:送来的热水都有谁喝了,这些天都吃了些什么,等等。
用这些看似不太重要的证据,透过各执一词的论调,试图慢慢探索出整件事的真相。
然后江玥宁就沉默了,因为这个真相实在是……有些难以评价。
·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
被陈武侍请来的大夫,从容抚平太子侍卫府的皱褶。有条不紊地望闻问切后,沉吟道:“病患吐泻交作乃食滞、夜宿受风所致,定时按揉合谷、内庭、足三里,便可有所好转。”
“这怎么可能?”满眼精明算计的老妇人,显然是难以接受她家老头吃撑、着凉,才导致上吐下泻,嗓门也不自觉地拔高,“大夫,你是不是弄错了,我家老头子是喝完这些人的热水,才变成这样的。”
面容疲惫的清秀男人皱了皱眉,面对老妇人的胡搅蛮缠,不卑不亢解释道:
“在下不才,是宫中御医的嫡孙,太子左宗卫疾医。自幼便学医号脉,还不至于认不出霍乱腹泄的脉象。如今病患受寒湿之邪,就不宜让他再躺在地上草席了。”
原本强词夺理的老妇人,此刻也说不出什么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围观看热闹的老人也憋不住了,聚在一起小声议论起来:
“乖乖,居然请来了御医嫡孙,太子左宗卫的行医?”
“这有什么奇怪的,人家世子是未来的王爷,请个御医传人来看病有什么难的。”
“本以为这贵人挺抠,这种时候还要打借条,没想到做事还挺仗义的,居然给刘老头请来了御医传人。”
“这事够刘老头以后吹一辈子了,生病还有小王爷借钱给他看病。”
当然,更多的声音是在评价老妇人做事不厚道。
“刘老头家婆娘也是的,急冲冲地喊人来给她评理,也不说先找个大夫来治病。真不知道他们一家怎么想的。”
“狗咬吕洞宾呗,人家好心来送水,还要被他们一家子诬陷。”
“幸好今天有世子请大夫来号脉,要不然这些送水的小伙子就要被冤枉了。”
原先那些给老妇人帮腔的人,看着事态发展到这种程度,更是尴尬到脑门冒汗。小心翼翼地看了江玥宁一眼,讪讪地附和吹捧着:
“是啊,多亏世子请来大夫,找出真相。要不然我们就要被刘老头婆娘蒙在鼓里了。”
“世子英明。”
要是江玥宁知道部分人夸她的心理,只是想与她攀上关系,一定会解释:大可不必,她这种万人嫌承受不来这些。
但如今,为了挽救这岌岌可危的续命厌恶值,江玥宁只能绷起一张小脸:“你们谢错人了,这都是疾医的功劳,与偶然路过的本世子无关。”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复杂起来,有崇敬,也有看向淡泊名利者的恍惚。
但所有人都不可否认的是,世子的这种行为很有格局。
然后众人就看到格局拉满的安宁世子,取出老妇人立下的借条,铿锵有力地补充道:
“记得还钱。”
说完就潇洒地离开了棚屋,只留下一群人,看着江玥宁的背影陷入了深思。
·
勉强稳住万人嫌设定的江玥宁,自然是要赶去换马甲,指挥短工们去救灾,制定免费送水的新规则。
毕竟在这种情况下,她世子的身份太容易引起众人的好感度。为了活下去,她必须换上新马甲,谨慎地做好事不留真名。
至于支开陈武侍的过程,则是出乎她预料的顺利。
或许是她刚才铁公鸡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神情复杂的陈武侍,也没再坚持不离开的行事作风。而是按照她的吩咐,将同样震惊的疾医送了回去。
只是江玥宁不知道的是,陈武侍两人回去的方向,正是太子云星回所在的位置。而听话离开的陈武侍,也会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如实汇报出去。
·
约莫半盏茶时间后。
当江玥宁换好「墨霖」马甲的穿着,折返回棚屋时,发现之前围观看热闹的人已经散了。
只剩下老妇人躺在地上,半威胁半哀求着短工们帮她一起还诊金,否则就一直缠着他们。
不过,江玥宁对老妇人的行为也并不意外。
毕竟,普通人也做不出送水之恩,用碰瓷相报。
但她现在已经有了足够解决对方的准备,却还是压下了头上的草帽,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墨霖先生您终于来了。”被老妇人缠得进退不得的短工头领,闻言重重松了一口气,露出了找到主心骨的热切笑容。主动将事情来龙去脉复述一遍,包括他们好心送水,却反被老妇人讹上的。
可被揭露出真面目的老妇人,却像是咬准了这群人心软,不会丢下她不管,依然躺在地上卖可怜:
“墨霖先生,我们老两口知道错了。但这也是缺衣少粮下,不得已的行为,众人都知道您最心善了。见不得我们受苦。还请您帮忙把诊金出了吧,救救我们老两口吧,要不然老婆子我可真是活不下去了。”
“是吗?”江玥宁看着道德绑架的老妇人,轻轻笑了起来。
可能在对方眼里,毫无锋芒的善良与软弱无异,慷慨大方的善意则是可以肆意利用的筹码。宛若不被沙漠特别重视的阳光,在漫无边际的黑暗极夜中,才能绽放出最大的价值。
故而,在面对这些人的时候,有条件的善良才会被善待,不讨好每份恶意才是最应该做的。
于是,黑纱蒙面的江玥宁轻轻笑了起来:“赔偿诊金是你自己的事,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生活负责。”
苦老妇人道德绑架久矣的短工们,听到这话终于爽了。毕竟他们也碍于情面,怕给雇主「墨霖」丢人,忍了这老婆子撒泼打人很久了。
可被拒绝的老妇人,却恼羞成怒起来,口不择言地斥责着江玥宁和短工们是虚伪小人,恶意揣测着他们免费送水的用心。
江玥宁看着气急败坏的老妇人,却根本不生气。
反而用一种慢条斯理的口吻,抛出她那个大胆想法的最后一环:“原来,老人家是这样看待的墨某吗?本来还准备为您提供个赚钱的差事,看来现在是不需要了。”
这样欲擒故纵的手法,不算是太深奥,却异常有效。
刚才还破口大骂的老妇人,瞬间变脸投靠过来:
“老婆子现在年纪大,脑子也糊涂了,平时说话会胡言乱语几句。希望您大人有大量,原谅老婆子这张兜不住的嘴。对了,您刚才……说那赚钱的差事是什么啊?”
老妇人变脸的速度,也令其他人都彻底惊了。短工们都开始阻拦墨霖先生不要这样好心,以免再度上演「农夫与蛇」的戏码。
可江玥宁却没着急表态,学着太子平日捉摸不透的态度,淡淡应了几声。
直到吊足了老妇人的胃口,对方做出了各种承诺,江玥宁才将原来的打算托盘而出:“墨某想请婆婆出面,解决那些来找麻烦的人,至于酬劳什么的都好商量。”
用道德绑架的魔法打败魔法,就是她突然冒出的大胆想法。
未来再遇到这种情况,老妇人能吵赢对方,就是为她节约了解决麻烦时间。
老妇人要是吵不赢,就让对方也亲身体会一次被道德绑架的感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而千辛万苦打动江玥宁的老妇人,此刻也没了当初的盛气凌人,很快就签下了江玥宁递来的年契。
·
江玥宁成功解决掉老妇人这个插曲后,自然也没忘记给短工们分发粮食,作为给几人的心理安慰。
紧接着,便是制定出更细致的净水步骤,用绢布过滤杂质,虹吸法滤水、反复沉淀、阳光暴晒以及煮沸。提高净水的标准,避免发生类似的问题。
当然,更重要的是,与县民们签下送水免责书。避免再出现类似好心送水反被误会的事。
而在用新方法提炼出第一桶干净水后,江玥宁还是在短工们的提议下,将这桶水送给了忙着赈灾的太子。
这样做一是因为民心所向;二是人情世故,扔着前来赈灾的储君忍饥挨饿,也实在不太合适。
只是当她穿过泥泞的碎石路,沿着初见雏形的河堤,走到了迎风而立的太子身旁。
便发现眉眼染上倦怠青色,却依然无损俊美的太子,在安静倾听完她的来意。
清冷地看了眼她手中的水桶,颇有分寸感的点头道谢后,就继续从容淡定地指挥着众人救灾。
可江玥宁却忍不住多看了眼太子的背影。
刚才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太子的眸光落在她手指上的时间有点久。
但她换马甲时伪装做了全套,特地将手指涂抹的枯黄又粗糙,应该不会被太子发现什么端倪吧。
而且,对方面对她新马甲的疏离态度,与昨晚护送她安宁世子马甲的模样也完全不同。
所以,她应该还没有掉马吧……
与太子清冷态度相反的是。
近侍柏舟对她马甲「墨霖」的态度十分热切,不仅再三表达了送水的感谢,还颇为热情地解释着:
“这样处理过的水果然清透,墨霖先生真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劳驾您专门前来送水了。而殿下寡言是因为心系赈灾,对您这样的义士,还是非常欣赏的,希望您不要挂怀。”
江玥宁明白太子一贯的清冷秉性,自然也不会将这个放在心上,维持着新马甲温润人设,随和回道:“墨某明白殿下的重担,柏近侍也辛苦了。”
而这番温润有礼的回复,自然又收获了柏舟的新一波认可的目光,与亲自送行一段的待遇。
看着这样的柏舟,江玥宁也彻底将掉马的担忧放回肚子里了。
·
是夜。
卸下「墨霖」马甲伪装的江玥宁,却在当晚的干粮中,意外发现了一只草编的小兔子。
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小耳朵,与草团揉出来的大眼睛,将小兔子装点的灵动又可爱。
江玥宁抬眸看着,送餐人陈武侍肃穆绷直的脸颊,紧攥在一起的拳头。脑海中响起的却是另一个清冷高大的人影。
但她很快就打消了这种大胆的想法,毕竟编织小兔子这样活,根本不像是两人能做出来的事。
这大概只是煮粥的侍卫,不小心弄进去的吧。
于是,她默契地没有问陈武侍什么,只是安静地吃下了送来的干粮和清香的米粥。积蓄体力准备着之后的救灾事项。
——
救灾的时间过得飞快,两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随着眙江新县令走马上任,几乎日夜不修忙碌的太子,在这里的赈灾也告一段落。
当储君离别的消息散开后,无数收到恩惠的百姓自发地前来送行。
这些面容迥异、年龄不同的人,脸上却露出相同的动容与不舍。面对将他们拉出泥泞的救赎者,他们只能折下一截柳枝,表达他们最诚挚的送行祝福,惜别怀远。
而这汇聚下来的祝福,便是给县里的柳树们都换了个新鲜的光头造型。将原本用来拉粮食的马车,也都塞满了沉甸甸的柳枝。
在不舍的送行声中,近侍柏舟还颇为真情实感地叹息了一声:“只可惜墨霖先生淡泊明志,不和我们一起回皇城。否则,这样的义士将会造福多少百姓啊。”
而与送行百姓挥手告别后的太子云星回,在这暑气初升的初夏时节,即便眼底挂着一片青黑,也依然保持着清冷卓绝的神色。
只是他眸光淡淡掠过满脸可惜的柏舟后,便向抱着小包裹的江玥宁清冷喊道:“走了。”
但在来时迫不及待的江玥宁,看着两步外等待的太子,却忍不住纠结起来。
这倒不是她不想走,或是对太子有什么意见。
而是纯粹因为她的月事快来了。与太子同坐一辆马车回皇城,可能会很不方便。
之前两次月事,她都是用受伤掩饰身上的味道。
想到这里,江玥宁凝视着手臂上的绢布,算了算小日子的到来的规律……这应该够她撑到回皇城的时间吧。
于是,她终究还是在太子无声凝望过来的目光中,慢吞吞地走上了马车。
·
宽敞的太子专属车厢内,车帘悉数拉紧。
身高腿长的太子依靠在车厢壁上,眼睑轻阖,敛住了那双好看又清冷的眼眸。
修长有力的手指轻抵在太阳穴上,轻缓而有节奏地按揉着。
在光线有些昏沉的车厢内,意外呈现出一种朦胧而慵懒的味道。仿若浓稠的色彩慷慨铺洒在画面上,晕染开一种令人沉迷的质感。
可江玥宁看了眼矜贵而清闲的太子,却抱着小包裹安静地缩在另一个角落,尽量降低着她的存在感。
心底暗暗期待马车赶紧走,能让她早点回皇城处理个人卫生。
但事与愿违的是,送行的百姓实在是太多了,受地动影响的道路状况还不太好。马车夫耗费了两个时辰,才总算离开了眙江县。
如今唯一让她有点欣慰的是,安静垂眸都存在感极强的太子,并没有说什么,仿若来时那般安静地养精蓄锐着。
·
不过,这份沉默也没有持续太久,在马车外狂野的劲风,将枝叶吹出“沙沙”响动后。
半步之遥的男音轻哑响起:
“安宁。”
语调是一贯的清冷舒缓又低哑,好听而清沉。
可因为月事而有些心不在焉的江玥宁,直到名字重复喊到第二遍,才温吞地回过神。
抬眸望去,置身在朦胧光线中的太子,纯粹的黑眸直直地凝望过来。昏暗的光彩让她隐约感觉,对方比记忆中的锋芒更多点。
只是,当她仔细深究其中的光彩时,太子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矜贵模样。抬指轻揉着太阳穴的姿态,都优雅地像是在拨弄琴弦。仿若与这沉浮的晦暗光芒无关。
迎着安静等待的目光,江玥宁认真地点点头:“嗯,安宁在。”
眸光交错另一端的云星回,看着注意力回笼的小世子,抵在太阳穴长指轻慢地收回。掠过被纤长手指揉皱的小包裹。轻缓问道:“想家了?”
“啊?”抱着一包绢布的江玥宁,有些意外清冷卓绝的太子,也会主动聊这些。
但想着她特别的家世来说,聊到颢王的话题也不算出格,便顺着太子的意思继续往下说道,“嗯,想家了。”
朦胧光影另一端的太子,漆黑的眼睫微垂,清冷的脸上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神色。
须臾后,却抬手搭在青色的眼底上,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眼眶的方向轻轻按压着。
江玥宁看着状似疲倦至极的太子,顿时也收回了关心三连大礼包「殿下也想家了吗」、「累了吗」、「要不要多睡会」。
懂事地结束了这短暂的对话,安静地扶着受伤的手臂坐好,力图营造出一个好的休息环境。即便他们表面上因为救灾太忙,已经有两个月没说过一句话。
然后就莫名感觉到,马车内的氛围似乎沉凝了一瞬。
根据往常的经验,江玥宁心底很快就浮现出一个人选。
便顺着猜想望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了近侍柏舟耷拉着一张黑脸,正不满地看着她。
没进一步观察太子脸色的江玥宁,对柏舟孜孜不倦提供续命厌恶值的状态很满意,便投过去了一个再接再厉的鼓励眼神。
对面自觉受到眼神挑衅的近侍柏舟,迫于某种原因嘴上不能说什么。继而瞪了江玥宁的鞋子一眼,留下了一个不满的头顶。
就在这有些微妙的氛围中。
太子清沉的声音舒朗响起:“柏舟,止血药膏。”
“殿下稍等片刻,车内的药膏用完了。”恭谨点头应是的柏舟,在下马车前,还防备地瞥了江玥宁一样,似乎在用眼神警告她不要再蠢蠢欲动地搞事。
然而江玥宁却完全没分过去一点眼神,只是静静梳理着这两个月的得到消息。可她想了许久,也没想到太子是什么时候受过伤。
便只能求证地扬眸看向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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