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51
回程比来时轻松很多,我们不用骑马赶路,也不用担心人鱼缺盐。变出了双腿的斯科特不用泡在水里,他蜷缩离我最远的车厢角落,有人看他,他就露出一个虚假又戒备的笑容。
一周之后,我们回到了诺拉德城,天空带着空间魔晶的蓝,灰白的云浅浅地在太阳旁边涂抹了几笔,多里安去公会大楼交接任务,我牵着驮着斯科特的马匹,让文森特跟在后面,一同往芬里尔的住处走。
一路上我遇到了不少熟人。可惜我换了脸,他们认不出来我。诺拉德城现在还不是一座悠闲的城市,路上的人行色匆匆,我也不好主动攀谈。遇到唯一相识的人是之前一起做任务的绿毛,我冲他挥手,他瞪大眼睛看了我几秒,又转头看了看马上的斯科特,有些疑惑地问道:“罗兰……导师,你为什么又把货物带回来了?”
我这才注意到,绿毛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人的时候仿佛水怪幼崽,还挺好玩的。为了不让他担心佣金,我解释道:“没有。货物已经交到主人手里了,我只不过是把他的主人收到昏暗之羽当学徒了。”
“好的,”他冲我点点头,眼神有些微的防备,“您先忙吧,罗兰导师。”
我们走出了一段距离,文森特突然问我:“老师,你后悔成为黑巫师吗?”
“没有。为什么问这个?”
“如果,我是说如果,老师您是生命系或者元素系的法师,甚至是教会的圣骑士,您都会获得更高的声誉和地位。”和要命的上司。
文森特的话让我回想起了做汤米时掷果盈车的盛况,我觉得现在比那时的条件好很多了。不过我理解他的意思,类似的话我母亲和老师维多利亚都和我说过。这个时代并不欢迎黑巫师,旁人都会觉得成为黑巫师不是好的选择。如果我早出生几百年,我的生活一定会比现在轻松快乐。我在路上会受到热情洋溢地追捧,至少,在舍命救了前男友之后,他一定不会在重逢时说出“我见到你一定会杀死你”这样的话。
“斯科特。”我突然点名了马背上的人鱼,“你后悔成为人鱼吗?”
他的回答很简单:“从不。”
文森特不仅对黑魔法没有优秀的领悟能力,对我的话也是。他语气恭谦,问题却步步紧逼:“我相信以老师的能力,钻研其他方向也会有不俗的成就。”
我摇摇头:“如果你和我对黑魔法的感受相同,你就会明白,我从来没有选择。我必须成为黑巫师,否则我就不是我了。”我想了想他的处境,难得想安慰他一句,“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有能力总比没有能力好。不管你现在是不是黑巫师,你都不可能成为派鲁德公爵的继承人,但如果你能在我的年纪有我一半的实力,你有可能顶替你的兄长。”
“我并不是……”他的话说到一半,再没了声响。
我回过头,对他笑了笑:“你是这样想的,所有处在你位置上的人或多或少都这么想过。”我很熟悉私生子的想法,这种身份有时候会成为心上一个大洞,怎么样填都不会满足。
文森特听出了我的暗示,问道:“包括老师吗?”
我稳稳地牵着缰绳,回答:“包括我。”
问题宝宝文森特没完没了地提问:“那老师为什么会留着这里呢?”
我的身世和小文森特有一点类似,不过我的贵族父亲完全不在乎我,他甚至不屑于像派鲁德公爵一样给我安排一条能保命的后路。为什么要留在诺拉德城?因为曾经的我我想要的是父爱,而不是权势。我在这里,因为这里是我的家。
这些感性的念头飘来又飘走,我静心一想,还是说些激励的话给新学生比较好。
“因为夺权或者报复他都太轻易了。”我一挥手,天空中出现一只大鸟的阴影,这只亡灵鸟带来了一整片厚重的阴云,在将要激起诺拉德城防御的时候,我再次挥手,它瞬间又掠走了,“当某些事情挥挥手就能做到,要不要真的去做也就不重要了……我们到了。”
我还没敲门,大门就开了,芬里尔露出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想想诺拉德的城规,我后心一凉,即刻后悔刚刚用亡灵鸟充场面的本办法。芬里尔和我寒暄:“埃里克。”
“这是小文森特·派鲁德。”我抓着少年当挡箭牌,“派鲁德公爵的幼子,公爵送他来学习的。”看着芬里尔的眼睛直往马匹上飘,我下意识选用了多里安的说法,“马背上的是小文森特的情人,他非要带过来的。”
“我……”文森特想要说什么,被我抓紧了腰带,瞬间闭了嘴。
看他这么听话,我松开手,替少年介绍:“这是芬里尔,他也是巫师团的长老之一。”
在他们寒暄的时候,我悄悄地松了手,一步一步往后退,试图脚底抹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埃里克,站住。”我还没有走出一米远,就被芬里尔发现了。
我干巴巴地解释:“我刚刚不是故意召唤亡灵鸟的。”
“刚刚是你?”芬里尔皱了一下眉头,很快又恢复了笑脸,“记得交罚款。”我显然弄巧成拙,芬里尔并没有把亡灵鸟的动静算在我头上。“先不说这个,刚刚接到一件紧急任务,你和多里安,再加上纳撒尼尔,你们三个人一起去……你还记得纳撒尼尔吧?”
我点点头,双手攥拳。谁会不记得三岁时候抢过自己糖块的孩子王呢!
我会把今天因为心虚交出去的罚款从纳撒尼尔身上算计回来的!
part52
人鱼斯科特、文森特和我并排坐在芬里尔家的沙发上,他们两个等着被芙罗拉领走,我则等着芬里尔把亚当斯和多里安领回来。事情紧急,芬里尔率先把任务资料给了我,第一页就是纳撒尼尔·亚当斯·谢伯德。芬里尔似乎认准了我记不住这个人,把他的资料写得清清楚楚。其实不用看资料,我也知道上面的大部分内容。
即使我的脑子比大多数人好用,五岁之前的大部分记忆对我来说还是很模糊的,不过,纳撒尼尔抢我糖的事情我记得清清楚楚。纳撒尼尔比我大四岁,和我住在一个街区。在我还是个走不稳路说不清话的三岁孩子的时候,他已经是野狼般健壮的七岁小伙子了。我至今还记得那个黄昏,空中的云朵像棉花糖一样软,我手里拿着一包松子糖,在自家门口晒要落山的太阳,我母亲在和邻居说话,邻居家的大人见他过去,还专门提醒他,“纳撒尼尔,那是罗兰家的埃里克,你比他大,不要欺负他。”
最开始他并没有欺负我,纳撒尼尔像个尽职的小大人,陪我玩了不短的时间,大人们见状放心地走开,纳撒尼尔马上就变脸了,在我的记忆里,天色昏沉,他的眼睛发出幽绿的光芒,话语中都透着凉气,“埃里克,把糖都给我,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你都吃完了,不然……”
回想着,我内心都升腾出一种难以自控的情绪——是恐惧。
“老师。罗兰导师,你的手里有一团火,要把资料点着了。”文森特小心翼翼地出声提醒,吃了上次的教训,他出声的时候还和我多隔出了一个人的距离。
道谢之后,我收起咒火,低头匆匆翻了翻资料,关于纳撒尼尔的新鲜事只有一件,他二十一岁的时候搞了个副业,跟矮人学习铸造去了。我仔细看了看页面上芬里尔的标注,这六年里纳撒尼尔学有所成,随手雕个首饰都能买十个斯科特。铸造不是轻松的活计,锻炼了这么多年,纳撒尼尔一定长成铁塔一样的壮汉了。
敲门声响起,应该是芙罗拉来领人了,我戒备地打开了房门,没有看到芙罗拉的红发。和来人对上视线之后,我整个人都醉在那一双湖水般的翠绿眼眸了。和他对视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林深处静谧的湖,草木的芳香和夜雾的润泽交织,盈溢在他眉下。他的皮肤如同上好的画布,红唇一抹,点在上面恰到好处。我的双手不自觉地捧上了他的脸庞,半路被他反握住了。一个冰凉的小硬块儿被塞进了我的掌心。
“抱歉。”他对我说,“新镜片魅惑的效果似乎好过头了。”
捏着手里的东西,我一个激灵,理智从双手交接处回笼。我倏然抽回双手,把它们攥成拳挡在胸前。我面前俊雅的年轻人冲我微笑:“好久不见,罗兰导师,我是纳撒尼尔·谢伯德。”
我的铁塔壮汉哪儿去了?
“不知道老师还记不记得我,我们曾经有一面之缘。”
“记得。”我手中物品的效果还没有到达唇舌,它们飞速地出卖了我,“在我三岁的时候,你在我家门口抢了我一袋松子糖。”我咽了口唾沫,“我以为你已经不记得了。”
芬里尔的客厅里有四张大沙发,纳撒尼尔坐在最西,中间的沙发上是摊开的任务资料——我不敢过去拿,斯科特和小文森特坐在最东,我站在他们沙发后面,低着头看手里的冰蓝色手链,默不作声。纳撒尼尔今天穿了一身黑衣,几乎要和芬里尔家同色的沙发融为一体,他的手放在腿侧,远远望上去,只剩一截脖子顶着脑袋悬浮在那里。屋子里很安静,也许是因为有陌生人的缘故,纳撒尼尔没有在门廊抓我手时候那么热情,他神色淡然地坐在那里,像一尊……悬浮的象牙半身雕像。我决定了,我要把这个人放进难以战胜的童年阴影里敬而远之,左右我们站在同一个立场上,我很难有与他为敌的机会。
松子糖事件发生在二十年前,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芙罗拉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我的双手狠狠抓着芬里尔沙发的靠背,她要带走的两个学徒戒备地看着远处沙发上正襟危坐的美人,好像对方是什么洪水猛兽。
“尼尔,你回来了。”芙罗拉和纳撒尼尔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她又看向了我,“我的小知更鸟,你在怕什么啊?尼尔现在都只是黑魔法学徒呢。”
如果连芙罗拉都能看出来我在发抖,那就没必要自欺欺人了。我开口为自己辩解:“恐惧是一种原始本能,所谓本能,就是一旦发作我就控制不了了。”没了其他情绪的遮掩,这种恐惧更加锐利,比突然看到死灵时的应激反应还难以克制。
纳撒尼尔显然没有想到我在怕他,说实话,再见到他之前,我自己都想不到。听完我的解释,他无奈地笑了:“我不会伤害你的,埃里克。”
我摇摇头:“我会忍不住伤害你的。”想了想我的松子糖,我加了一句,“毕竟你只是学徒级别的黑巫师。”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就地蹲到沙发后面,恨不得再抓起文森特挡住我的头。
芙罗拉难得好心了一次,没有直接把文森特和斯科特带走,留我一个人瑟瑟发抖。她把沙发上的资料整理好递给我,自己坐到了纳撒尼尔的旁边。我从沙发后探头看了她两眼,又马上蹲下了。只听她说:“你们的任务我有所耳闻,陶德森家的小子负责让你们混进去,虽然他私自去找你差点惹了大祸,但他能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走,做这件事再适合不过了。”
纳撒尼尔塞过来的手链肯定比一袋松子糖值钱,我应该开心的……要是不用看到这个人我会更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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