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带来的消息还没完全给京宥放在心上,放学掉过头来没走两步,在教室门口就被人堵住了。
四男两女黑西装,堵在门口的排场属实有点大。
京宥扯了半天还是没能把笑扯得自然。
“那个……”顾添伸手没能把他揽回去,就见人被四个男人围得严严实实。
戴着金边眼镜的女人不动声色地隔开这两人:“不好意思,先生,是家事。”
京宥朝顾添笑着点点头,又很快把头转回去,连背都没怂一下,安静地跟着这群不速之客离开了学校。
顾添望着他们的背影,只是笑着挥了挥手。
“京小先生要比我们想象得更加不意外啊,这份定力,不像是汤恕家养出来的小孩。”金边眼睛的女人在他对面坐下。
女人的手修长笔直,可惜应当是上了年纪,指关节间的皮肤皱起来,显得尤其枯瘦。
她把身前的咖啡杯往京宥那方推,还有位男士站在京宥座椅身后,其余人被留在了外面。
京宥望着窗外看了许久,闻声才收回视线。
他礼貌接过,把杯子旋了个头:“您过奖了。”
应该猜得到的,就凭汤岳鸣这种小孩子怎么可能拨得开欲家的迷雾,翻得出他在琼大医学院。
小孩子长大了啊。
会说谎了。
“看来小先生是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女人抽出身后的文件资料,朝着他的方向翻开第一页。
“初次见面,有些失礼,我是京老爷子的秘书,姓祁。”
京宥礼貌道:“你好,祁秘书,我是京宥。”
这回话有点意思。
他忽然想起,小孩子前两天来找他的时候说,来的是他外公家的人。
那为什么是京老爷子?
京宥把视线往第一页上面落,第一大面那白纸黑字上烙的,就是他从前在汤家极受委屈的时候,做梦都想弄清楚的东西。
现在答案毫无征兆地摆在眼前,他甚至心中毫无期待。
所以,原来他的父亲是入赘到京家的。
他是跟着母亲姓的。
“我们为了找您还真是花费了一番功夫,看来京小先生现在过得不错。”祁秘书把手肘往桌面上一抬平。
“承蒙他人错爱,衣食无忧。”京宥坐直,还是忍不住往那黑壳资料上看。
“您母亲的名字是京宛漓,您应该有所耳闻。”祁秘书见他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听了这名字却瞬时把头抬了起来。
“京宛漓?”京宥反问。
这名字他不陌生。
二十多年前初露矛头在大陆展现出惊人天赋的歌坛女神,或许有人没听过她的歌,但都知道一桩关于她的事。
京宛漓是家中起火和丈夫孩子一起身亡,不过后来风向把这个意外引导成了抑郁自焚离世。
据说当年掀起了不小的热议。
“我没有小时候的记忆,但我不会杀人。”京宥首先否认。
他不会和这些人打交道,哪怕跟在欲厌钦身边这么多年,也一直轮不到他和黑衣服的大人物说话。
“噗呲。”金边眼睛轻笑了一声。
“京小先生还真是有些敏感。”祁秘书有些为难地单手揉了揉太阳穴,“让我猜猜。”
“会是谁给京小先生带来的消息,说您是杀人犯呢?”祁秘书问,“是汤恕家养的那个孩子吧,找到过您,并且断章取义传达了错误的消息?”
京宥冷了脸色。
不知道是讨厌别人诋毁汤岳鸣,还是他内心不愿意承认。那个单纯的大男孩可能已经在他不存在的生命里悄然长大了。
“是这样的,关于身世这么大的问题突然找到您,我也知道很突兀。”
祁秘书推了推镜片,那大概只有三十岁的脸上却浮现出四五十岁的眼角纹。
“请容许我从头给您介绍一下吧。”
“二十六年前,您的母亲不顾家里反对,和在云京求学的一位医生相爱,且面向歌坛隐婚,两年后有了您。”
“您的父亲天生隐疾,精神不稳定,为此也一直潜心研究该方面的医学,但成果平平。而且该隐疾有遗传,您应该小时候就有这种病……”
“据我们已知,这极有可能是一种罕见的伴y染色体的遗传病,当时的医学界还没有人能够拿出对应的有效方案。”
“后来您的父亲把它归为精神分裂的一种,易怒、冲动、妄想……”
京宥呼吸一滞,心跳没来由加快起来。
浓烈的不安感开始击打身侧,奇怪的喧嚣声从左耳灌入右耳,好像是有恶鬼在撕咬他的双臂,几乎要扯开咀嚼。
“……小先生?”
“京小先生?”
“您有在听我说话吗?”
眼前的青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两只手臂明明撑在座位上,却还是轻微颤动。
一边站着的男士皱了皱眉,侧走两步,刚想伸出手去触碰青年的身体,就被夺门而入的身影活生生抑制在了原地。
都说了,这家咖啡厅老板的朋友,和欲家关系匪浅。
嗯……奇怪,他什么时候说的呢?
青年围着围巾坐在靠大门这一侧,有客人进入咖啡厅便会触动吊在门檐上的大铃。
还没来得及意识到窗外步履匆匆推门而入的身影是谁,那古早设计的大铃先响得有些晃脑门儿。
欲厌钦刚才在外面吸烟的时候就看见他了。
他那在家里也不怎么说话的小金丝雀隔着玻璃窗正安静地坐在靠背沙发上,发尾垂下来,把脸遮了个百分百。
乖得不可思议。
女人抬头看着来客。
欲厌钦嘴上叼着烟,一只手掀开玻璃门,另一只手抓住朝京宥伸手的男人。
他含着烟,没灭,只粗略地给了人三个字:“滚出去。”
他可没有小洁癖那种心理,欲厌钦抓住人的手臂就把他朝后抵。
霸总并不像在发布会的镜头前那样绅士有礼,他披着深蓝色的西装外套,里面的白衬衫皱褶从男人胸肌的位置一直滑到皮带上。
男人食指同中指夹烟,眯着眼吸了口,随即拿下来往门外丢。
像个流氓。
欲厌钦觉得自己耐心要耗尽了,他歪着肩,口带烟气看了眼整个咖啡厅的人。对在一旁穿着半截式围裙见惯不惯的老板道:
“都请出去。”
那位男士的脸被他摁在门把手上,见金边眼睛点头才堪堪举了举双手,弯着腰走了出去。
门口站着跟着欲厌钦的七八个人,自觉给欲厌钦捡烟头,跟着把这位先生请回了他们自己的车上。
咖啡厅里本就没几个人,大都是认识欲大少的,很给面子地离开了厅堂。
欲厌钦把身上的西装外套扯下来,一只手往口袋里伸。
老板反手把咖啡厅的吊牌一翻,给这桌端了杯热水,乐呵呵躲回楼上去了。
欲厌钦把荷包里的药拿出来,一屁股坐到京宥的旁边,往桌外翘了个二郎腿。
他连眼神都没往女人身上放,手掌侧着把桌面上的资料推开,开始给小金丝雀配药。
霸总裹着浓重的烟味:“和脑子不清晰的病人谈什么,和我谈。”
京宥呆着看了会儿他们,被欲厌钦的大手糊到脸上的时候瞳孔都还是涣散的。
乱七八糟的药被对方的掌心带到口腔里,随即手中塞了个热水玻璃杯。
药在口腔中散的速度太快了,京宥眉还没来得及拧,身体的惯性已经把双手捧着的热水往嘴里送了。
啊,他说忘了什么。
换做平时,放学就被欲厌钦接走,他的药是得准时在车上吃的。
精神有疾,他还没好到能够不依赖药物生活。
祁秘书并没有因为他们这样奇怪的举动有类似惊异的表情,她显得比京宥还镇定。
“久仰大名,欲先生,我姓祁。”
她站起来微向前倾斜,一只手规矩地放在包臀裙前,另一只手伸出来放在欲厌钦眼前。
京宥双手捧着杯子,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嗯,果然,这个疯子根本不给人家脸面。
欲厌钦一边把西装外套往沙发背上挎,一边挥了挥手散烟味,根本没理会女人。
祁秘书也不尴尬,收回手重新坐回去。
“你刚才说到哪儿,继续说。”欲厌钦把身体往后一靠,手肘挎上沙发背,另一只手腕抵在桌边上,手指夹着药板对着桌子敲。
京宥悄悄瞟了他一眼,又快速收回视线,放下水杯。
女人特有的细声继续道:“我说京小先生的父亲在幼年时给京小先生做过前额叶切除手术,所以造成他失去了一到六岁的记忆。”
什……么手术?
京宥难以聚焦的神情总算被调动起来,兴许是心理作用,他觉得刚才的药比往前几天的都要管用。
“手术后京小先生的情况并不好,曾送往给京老爷子寄养过大概一年时间,后来京小姐,也就是京宛漓女士,把小先生带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两个月后,京小姐把小先生送给了以前家里的佣人,且自己计划了同丈夫一起因煤气泄漏引燃自焚的自杀案。”
“您的父亲是您母亲杀的,和您没有关系。”女人似乎根本没察觉到这件事情对“京小先生”会产生多大影响似的,转头对京宥笑了笑。
“所以您完全没必要担心,也许您的病症这些年被控制得很良好。”
青年吸收信息的能力一向比别人弱很多。
他眨了眨眼,那坚毅的神情从茫然里摘出来,尚有惊人心魄的破碎感。
“什么……手术?”他好像还在上一个存档。
“前额叶切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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