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青折是大家闺秀,教养摆得同道德一样高,但终归也是在家族权利争夺里脱颖而出的胜者。
她面孔拧动几下,终于没忍住扬声道:“自小便是我两家老人定下的婚约,我姜青折一向尊重长辈安排,说嫁就嫁。”
“虽然欲家主拒不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但婚约之事非儿戏。就算我姜家退婚也要退得堂堂正正,不至于欲家主连商议都不同我商议。”
“若是我姜青折样貌丑陋、行径粗鄙,自然认配不上欲家主,但我姜青折形貌端正,家底清白。”
“欲家主不喜欢我而退婚,我认了。”
“但你欲厌钦要是纵容插足我们感情的第三者而退婚,我姜青折就算不孝不雅,退婚之前都要给我写个清清楚楚。”
她声音不大,目视前方,字字铿锵,不像是养在深闺中的烂漫大小姐。
管家低着头,满身是汗。
姜青折的话很重,但并不算造谣。
娃娃亲是很小时候就定下的,照她这么说,欲厌钦长这么大来养的一切莺莺燕燕都算是“第三者”。
这些花花公子和小姐一般都不会拿各自的混账事计较。
但这确实是很恶毒的名号。
她话里话外的不服输,都隐约示意着自己的要求。
要姜家退婚可以,不愿意迎娶这位等了欲家主好几年的大小姐也可以。
媒体公屏报道,欲厌钦养的金丝雀、是插足他们感情的第三者——遭万人唾弃。
“姜小姐,您这样大声,会吵醒京先生的。”管家不高兴地直立起来,“相信姜小姐,不会想承受欲先生的怒火。”
没人能逼迫欲厌钦。
他一直容忍到今时,严格算来是对已故父母事项安排的尊重和退步处理。
但以此做文章的。
管家不敢想他那位家主发起疯来会做什么。
“多谢提醒。”姜青折气得不轻,手抄在兜里离开了欲家。
谁都不是没脾气的羔羊,她倒要看看谁能把谁逼急。
京宥在飞机上写好最后一封卡纸,又熟练地叠成小兔子,还特意掰了掰它的耳朵。
“就这么多好了,再写估计他要看不过来了。”
林雯悦一次也没偷看他写的内容,只是帮人倒水:“等手术结束后,京小先生回到京家就能见到这个传闻中的小朋友了。”
“像相识很久的笔友见面,很激动吧?”
被她若有若无的乐观感染,京宥倒没前几日那样丧气,只是规整放好笔:“激动说不上。”
“倒是想知道究竟是多可爱一个孩子。”
“说来我也没见过京家的小孩儿呢,怎么会有孩子这么喜欢您呢?”林雯悦把玻璃杯放在他身前。
“您好招小朋友喜欢呀。”
“听说是我母亲的小粉丝,我也觉得奇怪……连我都不清楚的歌星,这位小粉丝还热衷。”京宥把小兔子们都装在袋子里。
透明的袋子有彩色的拉环,在光的映照下折得色彩到处都是。
林雯悦坐在他对面:“是因为家里有大人提到吧,京宛漓小姐当年在全国不怎么出名,但在云京还是备受热议的。”
“您完美继承了父母的优点啊。”
京宥扣好胶袋,手指勾起拉环,来回晃荡了两下,不置可否。
下飞机来到医院的时候,还没能和祁秘书撞上,腿上先被粘了个团子。
团团今天身后跟的又是黑西装。
团团熟练地抱上他一只腿,下巴放在他胯上,仰头可怜兮兮:“呜呜,人偶哥哥,我还以为你跑了。”
“团团这几天来都没有看见人偶哥哥。”
京宥惊奇:“团团这几天都在吗?”
小朋友身后的黑西装无情地揪住团团的衣领,把他从青年身上撕下来:“失礼了,小家伙实在跑太快。”
京宥绕回病房,身后却跟着一堆人。
他换好病服后放宽心把孩子放进来。
“为什么这几天都在呀?”京宥掐了掐小朋友的脸蛋。
团团话糯叽叽:“因为哥哥要做手术啦!”
“嗯?”京宥一瞬没反应过来。
“是说团团的那位哥哥吗?”
那个孩子找到合适的肾源了?
“是哦,真聪明!”团团明显比前次来更活泼,“团团可开心啦,只要哥哥做了手术,就又可以陪团团打球了!”
“那真是太好了。”京宥笑道。
“要多谢人偶哥哥哦!”小朋友跳起来,动作太欢脱,一拳头差点打上京宥的脸。
京宥侧头去,险险避开他的蹦跳,对他没逻辑的话感到无奈:“谢我做什么。”
黑西装见他又不老实,两三下抓住孩子的手臂,一个捞月捞到怀里抱好。
这次换了他开口:“要多谢先生在这里对团团的照顾,他心情比前几个周好太多。”
小孩子不服气,龇牙咧嘴,毒手抓上了黑西装的短发:“嚯呀,嚯呀!阻止我找人偶哥哥的大坏蛋!”
“没有没有,我完全没帮上什么忙。”京宥被两个人连着谢,受之惊恐。
林雯悦把祁秘书和吕医生带了进来,为了保证病人环境安静,团团被带回了他哥哥的病房。
祁秘书一眼看见他枕边的透明袋子,把怀里抱着的马蹄莲搁置在原先向日葵的位置,回头来笑意盈盈:“小先生又用心写了这么多啊。”
京宥脸微红,总觉得自己和小孩子认真写这些太尴尬:“反正好像每次回信的内容都对不上,不如一次性多写一点。”
他也不是每次来医院都能见到祁秘书。
“我听说了您的意愿,实在让我们团队的人心宽不少。”吕医生还是抄着板子。
他把头发剪短了,虽然更显虚胖,但终归显年轻几岁。
“作为病人,我肯定是相信自己的医生的。”京宥道,“更何况,各位都是权威,我一个还没出茅庐的医学生根本没有资格去怀疑。”
“您自谦了,我了解过您的课业,学得可比我们这些老家伙那个时候要厉害聪慧得多。”吕医生聊了会儿闲,坐到他身边。
“既然该走的程序都走清楚了,咱们也别再拖延,手术时间是后天,今天开始就停药配合调整吧。”
京宥看了看那两个从欲家跟来的医生,有些忐忑:“检查这么多项目,是没问题的吧?”
在云京省医来来回回绕了这么多遍,京宥精神状态不好,究竟做了多少检查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
“只要您最近一个月是严格控制饮食的,就完全没有问题。”吕医生翻开板子,确认流程,“不要太紧张了。”
“这个手术现在还算小众手术,不过我们的医生在国外进修的时候做过很多次了。”
“我更是主刀无数,极少有失败率。”
“不是怀疑你们能力的意思。”京宥见他说话振振,赶紧解释,“是我自己紧张。”
不知道为什么,支持的人越多,他越感到不安。
“手术太大,您紧张也是正常的事。”吕医生确认完成,签上名字。
“但没关系,没来得及做好准备也可以,您就当睡了一觉,再醒来时一切都会好的。”
京宥抿了抿嘴唇,点头。
他扭转视线,放在那盆不算瑰丽的马蹄莲上。月白的花瓣包裹着红蕊,仰着面对天空。
是……期盼新生吗?
祁秘书赶人:“既然问题定下来了,我们先来聊点高兴的事情。”
吕医生给她让位,去忙别的事情。
女人做了漂亮又规整的指甲,勾住那彩色袋口,一个个拨弄里面的折纸兔:“我听了林医生的话,也了解到您可能想回京家看一眼的意思。”
京宥:“这么晚才说,希望没有带来什么困扰。”
“哪里的话。”祁秘书将袋子拢在胸前,“京老爷子可是念叨了不止一次把您接回京家……”
“祁秘书。”京宥打断她。
他很少做这样失礼的举动:“我并不是为了被接回京家和老爷子见面的。”
林雯悦在后面揉了揉太阳穴,心底没来由烦躁。
“您是?”祁秘书眉一上扬。
“我只是想见见老爷子,见见我……母亲的家族。”京宥并不改动话里的意思,“我不打算回京家。”
“手术这桩事情,我很感激京家,但以我的绵薄之力,除了感激之心,也只能做到如此。”
祁秘书的笑意淡了些。
她听懂了。
青年没有把治病的事情当成回京家的一条橄榄枝,而是当做京宛漓在赎罪。
赎京家不顾养、一意孤行、抛弃他如此多年,视若弃鬼的罪。
她的细边眼睛牢牢地卡在鼻梁上。
“您的意思,我会代为传达的。”
这番话同林雯悦说,和同祁秘书说是完全两个概念。
林雯悦可以只当他还在迷茫不确定中坚持本心,但和祁秘书说得这么清楚。
那就是娇嫩的玫瑰花真的不愿意回到皇室。
祁秘书关上病房的门,朝走廊走,手指在文件上扣得发寒。
被拔掉尖锐的玫瑰,就算只能任人宰割,那生而孤傲也还是能伤人。
小看他了啊。
“祁姐姐,这些是什么呀?”团团软糯的声线突然打断女人的沉思。
祁秘书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病房外转角处的垃圾桶最上方,零零散散铺满着五颜六色。
团团就要趴上去,被黑西装眼疾手快捞走。
小朋友眼睛尖:“哇,是小兔子诶——”
女人笑着哄:“你看错了,那是垃圾桶里的口罩,快回房间吧。”
窗外的阳光折进来,打在垃圾桶的金属边缘上。
那五颜六色本躺在透明垃圾袋里的折纸兔被层层叠倒。
它们手尾交叉,混了来往病人吐的浓痰,无力地倒靠在一起。
像是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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