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一个人坐在房檐上,除了他坐的位置,和一身夜行衣,这四周的雪似乎都要将他一起隐藏起来,身边散落的酒壶和血迹让这皑皑白雪的颜色不再纯粹,撒在房檐上的酒是秦岭祭奠郑望予和赵羡庭的痕迹,可此刻早已经凝结成冰,岁桉捧着暖炉在屋里坐着,也算是陪着秦岭,叔侄俩就这样一个房檐上,一个房檐下,虽然虽然不知道二叔为什么忽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可他知道,他不开心……
昨夜的那个人,佩刀薄刃,短剑厚重,虽然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兵刃,可重量材质都是一模一样的,可因为剑柄短狭,刀柄宽厚,他转换的左手力道明显是重于右手的,也就是说,他就是那个左撇子,习武之人都会有惯用手,而惯用手的力道会比另一只手重很多,当年看到郑望予和赵羡庭身上伤痕的时候,第一反应还以为是两个人所为,可后来发现,这是一人所为,这几年他翻过了兄长所有的书信,也听过许多茶楼里的书,可都无从提及这样的一个人,可如果那人是曲云飞的话,似乎一切都说的通了,众人只知晓曲云飞是慕容恺之的义子,却没人和他交过手,自然也无人知道他的实力,可如果杀郑望予和赵羡庭的是曲云飞,那他是受慕容恺之指使的吗?慕容恺之为何要这么做呢?这么大的局?难道仅仅为了他的风头过剩?就因为这个,至于杀了郑望予和赵羡庭吗?那用乐器惑心,又是怎么一回事呢?秦岭想不通,到底是为什么?而昨日那人的模样,并不是他所认识的曲云飞?那他究竟是谁呢?面具吗?还是易容?秦岭自认为自己的观察力足够细微,可他看过那人的脸,没有一丝易容的样子……
这些问题不断在秦岭脑海中反复,曾经的故人也不断在他脑海里出现,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麻痹,秦岭无力的倒在月光下,用手臂遮住双眼,却拦不住眼泪的温度划过他的脸颊···
小时候的无忧无虑青梅竹马,少时的父母亲情论剑学义,舞象年岁的志向远大亲朋相拥,他曾经也是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闪耀的让人触不可及,惩恶扬善,匡扶正义,是他最初的起点,他还记得父亲教过他的,江湖正义,不拘于大小,不拘于形式,护一方安隅,保一人平安,并论时取大,偶遇时取先···江湖人习武,在于路见不平时,可助;在于恃强凌弱时,可惩;英雄之名不求远,只求无畏无愧!
没遇到赵羡庭和郑望予的时候,秦岭只想活到及冠,能在家人的注视下行冠礼,成杰人,或许是他人生最圆满的时刻,可遇到了他们,秦岭觉得,若可成为别人的保护伞,成为父亲口中的英雄,也是一件幸事,可当事情一件一件发生的时候,秦岭后悔了,那一刻,秦岭忽然不想长大了,是不是他不长大,就可以永远停留在16岁···
意外从来没有预兆,就像秦岭被迫要在一夜之间长大,成为岁桉的保护伞时,也从没有问过秦岭一样可不可以,愿不愿意···没有时间,没有过渡,也没有适应过程···逃避是被迫的,成长是被迫的,承受也是被迫的···
酒喝过了,泪哭过了,苦忆过了,甜?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秦岭再次坐起身,靠在烟筒上,合上双眼,趁着风大,准备醒醒酒,思绪已定,有些事还需从长计议……
常逾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只是回来的时候,院中的雪人,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可是他的小狐狸却不见了踪迹,常逾从顾郦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将岁桉安抚好之后,走上了屋顶,站在月光下,将月色下秦岭的影子悉数吞噬,秦岭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也有听不到的时候,或者说,是他脆弱到只能保护自己的时候,常逾蹲在秦岭身边,不言分说坐在秦岭的对面,将他身上的雪掸落。
眼前的秦岭红着眼眶,明显是哭过的痕迹,疲惫感和破碎感交织在他的脸上,碎发掠过脸颊,却没做过多的停留,跟着风,像浮萍一样,虽然有根,却是无处可依,常逾看到他手臂上的伤痕,肿的不成样子,虽然血早就不留了,可一看就是没处理过的样子,常逾知道曲云飞的名字,还是在珺娘给他的信里,虽然常逾并未见过此人,可是自从知道秦岭经历过的事情之后,便知道当年的事,不管他参与了多少,都是推波助澜的一个,常逾并不知道秦岭和曲云飞交手具体发生了什么,可他了解秦岭,他这副样子,一定是先行发现了什么,触动到了心底的那根弦···
秦岭的视线跟着他从站直到蹲下,最后坐在他面前,两人不言半句,或许陪伴便是,你不必抬头看,需要我的时候,我会蹲下来陪着你,不由分说,不论如何……
秦岭这一觉睡的踏实,足足的睡了两日,他已经三日未眠未休了,常逾和宋驰交接之后,便申请入府休沐,顾郦还以为常逾知晓此事后会大发雷霆,可奇怪的是,他就像没事人一样,守在秦岭的房中,顾郦按照常逾的吩咐,将乔林叫了过来,这雪路难行,乔林哪里是走来的,根本就是摔来的,到了常府门口,说什么也走不动了,顾郦怕常逾等得及,对着乔林鞠了个躬,说了句对不住,便将乔林扛到了秦岭的院子,这雪后天气湿寒,乔林早上喝的热汤,都快吐出来了,扶在门框上,止不住的干呕,岁桉本来是在练功的,这雪天路滑,更适合练轻功,可看到乔林这个样子,嫌弃又贴心的把药箱打开。
乔林还以为岁桉打开药箱是为了给他找止吐的药,一脸的欣慰:“还是岁桉懂事些!”
岁桉:“乔叔,你一定对准些,往这里吐,别吐到外面了,走的时候,把药箱带走!”
岁桉想的是,别将院子弄脏了,秦岭才不会收拾,最后这些活都得他一个小孩子干。
此刻的乔林满脸黑线,这好好的孩子,让秦岭带了一年多的时间,怎么便的如此的,哎···
还没等乔林教训岁桉,常逾便开了门,将乔林拉了进来,乔林反应不及,腿跟不上常逾的速度,绊在门槛上,生生的把刚在的吐意咽了下去···这一刻,他后悔了,折磨他的哪里是那些不讲理的医患,又哪里是那些坐地起价的药商,而是眼前的这两个人啊!
“你们···”
乔林还没等说出话,就被常逾捂了嘴,乔林将‘你们两个还是个人了’这话又咽了下去,这次吐意是一点都没有了。
常逾做了一个嘘的表情,指了指床上的秦岭,乔林顺了顺气,径直走到秦岭的床边,没拖沓的号了脉之后,又将被子掖好。
常逾想拉着乔林到正厅去说,不想打扰秦岭,谁知乔林根本不在意。
乔林:“我摔的那么大声,他都没醒,你觉得以咱们两个说话的音量,他能醒吗?”
常逾一想,他说的也并无道理。这才放心的张口:“他手臂上的伤,我处理过,但不知为什么,肿的越来越严重,而且现在连人都昏迷了。”
乔林:“他这不是昏迷,就是太累了,睡饱了,自然就醒了,这伤口太深,有没有及时处理,里面的脓血不放出来,你用再好的药都没用!”
看着常逾紧皱这眉头,乔林紧着说道:“行了,交给我了,你让人打盆清水来吧!”
“他、很怕疼···”
乔林哼笑一声:“那是跟你!”
秦岭的忍耐力,乔林是亲眼见过的,带有倒刺的箭穿肩而过他未喊过一句,夜夜受着狐毒的折磨,他也是咬牙挺着的,他的坚强远胜于那些久经沙场的将士,可乔林也希望他能永远在常逾面前维持自己的那份纯真,因为秦岭只会在他认为亲近的人身上示弱,而常逾是他经历过百家征讨之后,可以敞开心扉相信的第一个人。
乔林处理好之后,在水盆里洗了手,走向坐得笔直,一直盯着他的常逾。
“把衣服脱了吧!”
常逾眼中瞬间惶恐,这是什么要求?不由的吞了一下口水。
乔林翻了个白眼,心里想的是,你也就是在秦岭眼中是个香饽饽。
乔林:“我是个大夫,一打眼就知道你身上有伤,你身上金疮药的味道,冲的要命,这剂量大并不意味着是好药!”
顾郦疾走上前:“大人你受伤怎么不说呢?”
顾郦哪里知道常逾受了伤,常逾也绝口不提,顾郦还以为是因为成功将襄王送入了京中,指挥使特放了他几日休沐的假日呢。
常逾有些尴尬,转过身去,脱了常服,他虽然不像秦岭那样肤白,可也算是正常的小麦色,身上有几条或深或浅的伤疤,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上臂的伤口周围还有些深红色的血痂。
乔林看了一眼:“飞镖伤的?”
“嗯!”
乔林用刮刀的刀背,将血痂刮在绢布上,凑到鼻前,眉头不禁一簇,刚刚一打眼乔林就觉察出不对了,现下一看,果然有毒:“这毒你怎么解的?”
常逾将视线落在秦岭身上,这一镖他是替襄王挡的,虽然他们做了十足的准备,也知道这一路不会有多顺利,可这种见血封喉的毒药,是真的有人想要襄王的命的,不过不管是谁,不外乎是京中那两个亲王,他们都不会对襄王入京善罢甘休的,秦王现在选择蛰伏,可不像是他的作风,本来和慕容山庄的事他就说不清。
常逾看着乔林手上功夫利索,还真觉得将他留在京中的有些屈才了,再看看自己的伤,他之前没想到镖上的毒药是见血封喉,若不是秦岭给他的那瓶‘无恙’,怕是真没命活着回来,宋驰也问过,这是什么解药,常逾不想给秦岭引来无端的猜忌,随口说了一句,这是秦无恙在鬼市买来的,将锅甩给了鬼市,毕竟珺娘手里有什么,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常逾今日去镇抚司处理一些事物,便将秦岭暂时交由顾郦看管,常逾本不想去的,但师命难违,总是要给常骁一些面子的,只是处理之后和常骁打了声招呼便匆忙的回来了,常骁虽然不悦,可毕竟襄王说过,让他好好养伤,常骁也不能强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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