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书院地处偏处,堂中桌椅书砚摆放的整齐,看着都是些旧物,却不染尘灰,女子熄了炉鼎里的沉香木,举手投足都是名门贵女的姿态,可这身上的衣着却是普通的流裙,她似乎并不想掩饰自己女子的身份,却又不想暴露自己的出身,编发钗摇都是极为普通的装扮和银饰,不似那般张扬夺目,却有一种沁人心脾的韵味,书卷之气不席自来,女夫子款款而立,四目相对之际,有意外,亦有惊喜···
算是故人,也算是生死相交,本以为会再也不见,或是相忘于际,却不曾想是命运使然···
倪孜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书卷,警示了孩童今后不可再带生人进来后,便先让孩童先回家去,引了常逾和秦岭二人入堂。
清茶沸水,茶香肆意,没有醇厚的留香,也没有令人为之神魂的清苦。堂中的桌椅不少,这意味着,在这念书的孩子起码有几十个,屋中的炭火已经燃尽,只是余温未散,还不算冷。
倪孜忙着去提碳,怕冻着常逾他们二人,可常逾一进来就看出来了,屋子里除了书,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想必这钱都花在了刀刃儿上,便也不想浪费这几块碳。
常逾:“不必了倪姑娘,只是好奇而来,一杯热茶足以!”
倪孜听出来常逾并不打算在次久坐,便也没再去燃火,毕竟这腊月冬日,炭火总是些金贵之物。
倪孜捧着热茶道:“听闻殿下的元庆府,如今已是绿荫遍山,稻香如阳了,律定无侵,商道有序,不再是曾经的荒夷之所了!”
常逾知道倪孜忽然提及元庆府绝不是简简单单的恭维自己,这样聪慧的女子,就算秦王妃走前没有与其详说,想必她也猜得到这元庆府不输此地的书声琅琅,定是她那挚友秦王妃的杰作。
常逾:“我也没想到,这人人口中称赞的女夫子,竟然是倪家二小姐!倒是与元庆府的易先生成东西之映了!”
秦岭看着他们二人,不是旧相识吗?不叙旧就罢了,这怎么还互相恭维上了呢?直觉告诉秦岭,衙门两个绝对不想看起来这么简单。
倪孜在得知秦王妃安全之后,也露出了欣慰的笑,浅笑魂兮,嫣然巧兮便是如此模样了吧。
倪孜:“敢问殿下,为何选择了元庆府?”
常逾:“你是想问我,这么多的封地,我为何偏偏选了一个最差的吧,又为何在刚得了些功绩便选择去了封地?倪姑娘这么聪明,我倒想听听倪姑娘的看法!”
倪孜:“我一个姑娘家,哪里懂得这些!”
常逾:“倪姑娘现在谦逊就有些欲盖弥彰了吧,能撑起一个书院,需要的不仅仅是博览群书的底蕴,还要有结合实事,明辨是非之能力!”
倪孜笑着,这话算是对他的称赞,现在要是再装便是不诚了。
倪孜:“殿下的身份虽然是不抵荣王他们,可单单赐你封地,便证明圣上心里是认可殿下的,知进退、懂得失确实是明智之举,襄王风头正盛,若是换做我,也会想个方法出去躲清闲,可我总觉得,殿下选择了元庆府,似乎早就想好了要为此处寻一个未来,若说殿下想要功绩,那以循序渐进最为稳妥,选一个不上不下的地方,不是更好发挥吗?”
常逾倒是钦佩眼前这个女子的聪慧,可也总不能告诉她,元庆府这地方是他与唐衍交易来的吧。也不能告诉她,最开始答应唐衍,是因为要救身边的秦岭吧。
常逾:“这世上锦上添花的事不足为奇,可雪中送炭才是实打实的解决问题,我想要这大齐的子民没有贫富贵贱之分,便要解决温饱,再兴农商!我想要这律法自在人心,因善不为,而不是因惩而畏!”
或许最初选择元庆府是交易而来,可后来的常逾,是真的想为百姓做些事情,否则也不会冒着危险去鸡鸣山请车澈先生。
倪孜:“你我所行虽不同路,可目的却是相同!人的贪念与所求皆因得失而定,我希望以我之见识可扩途这些孩子的眼界,日后读书或为官或为民,同那些官宦子弟并立之时,心中无落差,无卑微,便无妄念,无违伦之所为!”
常逾忽然觉得,她与秦王妃有所同也有所不同,不过这两个姑娘的勇敢与无畏更让常逾钦佩,常逾倒是好奇,想见一见这个方家主了,天下儒生,方家传半,能将两个姑娘教习至此,方家确实是有些能力的。
常逾:“姑娘心胸,常逾佩服!”
倪孜也不想听这恭维的话,起身看了看这个书堂,常逾的一千两,倪孜没贪墨半分,都砸在了这个书堂里,这里对于那些孩子是希望的火苗,对于倪孜,又何尝不是一个救赎的地方呢?
倪孜:“要说这书堂,还要感谢殿下呢!若不是那一千两,这些孩子怕是无书可读了!”
常逾当初并不知道倪孜要这钱是做什么,不过无所谓,他也不是掏不起,只是没想到眼前这个女子,哪怕在贵女圈子里是众人嗤笑的对象,可依旧在外面,给那些孩子们撑起了一片天。
倪孜见茶水渐凉,也没在留常逾和秦岭二人!
倪孜:“我于此处别名无妄先生!今日殿下不曾见过倪孜,我也不曾叨扰过殿下!”
常逾和秦岭相视一眼,这是在下逐客令了,也对,闺门未嫁的女子抛头露面,就算做的是传授之美,也不会有人念及她的好。
可常逾确实心中对其有些敬意,不管是对于曾经的出手相助还是勇于承担,甚至是现在的举措,都是心中怀有大义之人。
常逾:“若有需要,尽可到鄞成王府来,本王定会相助!”
倪孜颔首,没有应承,她并不想与常逾有更多的瓜葛,秦王的事就当是最后一次了。
秦岭大半夜的起来,钻到厨房,和面切菜,折腾了一夜,从天黑到天亮,暮月融熙,合落而晨,黑夜与黎明的起止之间,也有少年落于尘世,不再受万人敬仰,众人高呼,而是烟火之气正浓,眼前的水雾尽散···
赵婶现在都习惯了,看着一片狼藉的厨房,也不再觉得是闹了贼了。
赵婶挽着袖子,看着厨房被折腾成这个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哪下手:“你这是又睡不着了?”
狐狸脸上不仅仅挂着笑,还有些面粉和黑炭,像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一样:“我要给阿逾做长寿面!”
赵婶:“殿下的生辰不是过了吗?”
秦岭和着水稀稀的面:“过了又怎样,这个世界啊,如果有重逢就不怕错过,有些重逢时伤天注定,有些重逢啊,是人在努力,虽然阿逾生辰的时候我们在路上,没来得及,可我一直都没忘记!而且今日阿逾要进宫禀报,要是不出意外,颖妃娘娘也一定会给他补办生辰的,所以今日吃长寿面最好!”
秦岭和常逾从不是一厢情愿,他们二人的势均力敌,相互付出,早就没有多少之分了。
赵婶:“你还挺有心,来,婶子教你!”
秦岭:“没事的,赵婶,你不用担心我,我可以的!”
赵婶:“谁担心你了?我是心疼我这堆面!你瞧瞧火去吧,我都担心一会你把我这厨房炸了!”
秦岭灵光一闪:“那我是不是应该放点大米进去,一会就成爆米花了!”
赵婶看了看手中的面,将秦岭推回原位:“你还是和面吧!”
毕竟相比浪费些面来说,保住厨房更为重要,这孩子爱吃,保不齐因为想吃爆米花,就真的将厨房炸了呢!
折腾了半晌,秦岭终于在赵婶的指导下做出了一碗像样的面条,等常逾到了用早膳的时候,秦岭特意让赵婶端了上去,常逾看了半晌,一看这都不是赵婶的手艺。
常逾:“出来吧!”
秦岭浑身挂着面粉,一副可不是我做的模样,不过就他这个样子,不瞎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顾郦要陪常逾今日进宫,所以起的也早些,哈欠传染的秦岭都有些困了,平日里他们都是在一起吃饭的,可今日桌子上就一碗面,顾郦有些不悦:“怎么,就一碗啊!”
秦岭:“你又不过生辰!”
顾郦瞬间精神了,屋子里不就他们几个吗?谁过生辰啊:“生辰?谁的生辰!”
秦岭掐着腰,一脸求表扬的喜悦:“这是我给阿逾补过的生辰!”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前几日是常逾的生辰,说到这里,常逾更加心生愧意,之前秦岭的生辰他没有相伴,后来又忙于秦王叛乱之事,虽说办了及冠礼,可这也没有来得及给他补过一个生辰。
秦岭坐在常逾对面,将长寿面推到他的面前:“我也没什么礼物送你,就算买了,也是你的钱,就这面做的还算拿得出手!”
顾郦看了看那面,上面的青菜好像也没烫熟,面条里好像还藏着几块面疙瘩,甚至那肉酱的颜色都比平时重了许多:“你管这叫拿得出手?”
秦岭:“嘿?怎么就拿不出手了!?你给我等着!”
秦岭说完便去厨房取了之前自己煮烂的两碗端了过来,一屁股坐在旁边,将顾郦和文青山按在座位上,故作凶狠的模样命令道:“吃!”
顾郦看着眼前这乱糟糟的面糊汤,简直是视觉冲击,更别提胃口了,不吐出来就不错了。
文青山朝着顾郦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就你嘴欠!”
文青山悄悄的将手伸向了常逾面前的那碗。
常逾:“吃你自己的!”
常逾倒是毫不嫌弃的大快朵颐了起来,赵婶看着算是舒了一口气,总算是不辜负秦岭险些炸了她的厨房。不过顾郦和文青山就没那么幸运了,相互威逼利诱的吃完了这一碗面糊,险些因为抢夺少的那一碗打起来。
秦岭摊开手笑盈盈的看着常逾:“你过话说,阿逾,礼物呢?”
常逾觉得不可思议:“我生辰,不应该是你给我礼物吗?”
秦岭:“礼物你不都吃完了吗?看你吃得这么开心,我的奖赏呢!不用多,你书房里那件衣裳就成!”
常逾一愣:“你知道?”
秦岭嘿嘿一笑:“我不仅知道,还跑到你房里偷偷试过!”
常逾:“本就是你的,随时都可以拿走!”
那件衣服本来是送给秦岭的生辰礼,可后来错过了,及冠礼穿橘色又有些不太稳妥,后来他们去元庆府,便一直也没有来得及送给秦岭,只是没想到秦岭早就知晓了。
秦岭:“那就先挂着吧,我等过年的时候穿!”
顾郦:“过年穿?不冻死你!”
顾郦说完就感觉不对:“哦,对,你自带火炉!”
常逾:“今日我要去宫中报禀!估计回来的会晚一些,你若是没意思,可以去找乔林玩!”
秦岭垂下头,一副不悦的模样,常逾也知道他的小狐狸不开心了,便解释道:“你放心,我一定尽快回来!”
秦岭噘着嘴,不屑的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看着秦岭转身的功夫,顾郦和文青山忙着将那碗面糊放下,只是还没落桌,便听到秦岭呵斥:“不许浪费!”
二人的脸拧成了苦瓜,这都是哪里来的飞来横祸啊!
文青山看着顾郦还在盯着秦岭的脚步,眼疾手快,将碗里的面糊倒在了顾郦的碗中:“你昨日给我的账本我还没看,我先走了!”
顾郦看着满满一碗的面糊,险些没将之前吞进去的半碗吐出来,朝着常逾投出了投向的眼神,谁知常逾根本不吃这一套,一副不能浪费的模样,让顾郦叫苦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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