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僵持不下,却听陆高咳了一声,似乎是呛到了。顾景行趁机把山药夹走,塞回顾如山碗里。
顾知棠本能地提起茶壶,想了想最终没能起身。照着陆高的自恋,若是她这样关心他,他又要夸夸其谈自己对他多么好了。明明她只是在履行最基本的礼仪。
翠玉茶壶的手柄被顾知棠的小手捂得温热,正犹豫要不要松手,对面一只大手伸了过来。
抬眸,宁皓明亮的眸光射来,往茶壶上一扫。
拎起茶壶递过去,顾知棠随即垂眸。水声淙淙,将她心中的不安,疑虑,杂乱通通洗濯,只剩一片美好。
等陆高平复好,顾知棠端起碗筷,正要开吃。
一直在扒饭的顾如山突然清了下嗓子,让她拿壶酒来。顾知棠虽然饿,但还是照他的吩咐去拿了。
回来的时候,徐叔手里拎着一个大号的食盒,慌慌张张从里头出来。远远地看到顾知棠,他犹豫一瞬,便装作没看见,逃也似的往边上的小路走过去了。
想着赶紧把酒送去,顾知棠也顾不上多想,径直往后堂走去。
屋里的四个男人,相谈甚欢,她在外头都能听见陆高的笑声。
只听顾如山说道,“让贤侄见笑了。小女自那次祸事醒来后,突然对厨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奈何,她并不是太有天分。”
“所以每每下厨,都是老徐在一旁指导。她一直对自己的厨艺这么自信,殊不知,那都是老徐的功劳。”
“那为何今日不让老徐在一旁指导了?”陆高笑声渐歇,好奇地追问。
顾景行叹了口气答道,“还不是为了你啊?”
“我?”
不理会陆高,顾景行高声抱怨道,“爹,你为何今日特意嘱咐老徐别给妹子帮忙啊?不但让陆怀远遭了罪,还让宁指挥使见笑。”
“顾大人真是用心良苦。顾大人放心,羽林卫不缺庖厨。”
宁皓话音甫歇,空气一度陷入凝滞。
门外,顾知棠扣紧了手中的托盘。
原来,她的厨艺根本不好!他们一直合起伙来哄她!
难怪刚刚老徐神色慌张,如果她没猜错,他手里的食盒中装着的,就是她今天做的那些菜。
经过短暂的羞恼,顾知棠泪目。为了照顾她的自尊心,让她产生成就感,他们竟然这样装了三年。一个人,原来可以被这样呵护着啊。
随即,她马上想明白,为了让羽林卫见识她的真实厨艺,断送她混进羽林卫的任何一丝机会,今天爹爹故意没让老徐帮忙。
里头,陆高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棠儿怎么还没来?”
闻言,顾知棠随即整理好仪容,微笑着走进去。她厨艺这么差,又没别的特长,简直算不得什么贤妻良母。陆高这种轻浮子弟,应该不会再对她那么执着了吧?
见她走来,陆高腾地起身,要过来迎她。
顾知棠尴尬地垂下头。她又想错了。
就坐后,顾知棠装作吃惊的样子看着空无一物的桌面,问顾如山,“爹?我的饭呢?你们都吃饱了,我还一口没吃呢!”
顾如山“哦”了一声,连忙惊恐地看着顾景行。
顾景行接收到信号,连忙解释,“我们都吃好了。你要是很饿,就让徐叔再给你做点吃的来。”
“那就多做点吧。你们光喝酒,没有下酒菜,岂不是很扫兴?”
“嗯,乖女说的是。”顾如山一脸喜色,忙不迭又将徐叔喊来吩咐。
顾知棠抿嘴垂眸。他们为她做了那么多,该换她来了。
酒过三巡,外面传来悠扬的笛声,常年流连风月场所的陆高立即放下碗筷,竖起耳朵聆听。
一曲罢,陆高摇头晃脑感慨,“妙哉,妙哉!往之,你家隐居此地还带了伶人,果然风雅!”
“风雅什么风雅!我们家除了妹子有个丫鬟,再加一个徐叔,外加几个粗实杂吏,旁的可是一个都没有了。”
陆高一脸惊异,“那会是何人?”
“这样的妙人,我必须要亲自一见!”再次开口,他早已离席。
比起看热闹,顾知棠更关心自己吃没吃饱。
夹起一口菜正要吃,外头传来一声尖叫,接着乒乒乓乓的刀剑声也跟着传来。
顾景行连忙夺去顾知棠的筷子,老母鸡似的将她护在身后:“一会儿再吃。”
这当口,宁皓俊逸的背影早已飞了出去,如疾风穿堂,未及细看,已消失不见。
“有他在,想必不会出什么乱子。”顾如山目光从门外收回,端起一杯茶送到嘴边,像平日里那样吹去浮沫。
“爹爹,他很厉害吗?”顾知棠推开顾景行护着她的手,一脸期待地问。
看到自己爹都那么淡定,顾景行也不紧张了,给妹子满上茶:“羽林卫指挥使,你觉得呢?”
悠悠品了一口,顾如山把着茶杯,看着里头清澈的茶水,久久不答。
顾知棠撑着下巴,心想,这么厉害的人物,打起架来,一定很帅很威风吧?
她要看。
既然爹爹都说没有危险,顾景行也没多阻拦,顾知棠小跑着来到屋外。
刀剑声已歇,空气里也没有寻见预想的血腥味。
迎着夕阳,顾知棠一眼便寻到宁皓的身影。他侧身对着她,昂首挺立。阳光给他紫色的衣裳镀上一层金纱,衣襟随风飘扬,更衬出它高贵轻盈的质感。
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干戈已解。果然如爹爹所说。
兀自注视着面前威风凛凛的英雄,却听陆高的喊声传来,“宁大人,何不救我?”
“陆小公爷并无危险。”
直到这时,顾知棠才注意到一个身材纤细的蒙面人,一手持软鞭柄,另一手抓着鞭身,将陆高牢牢控制其中。他身后,五六个训练有素的侍卫,站得笔直。
蒙面人一双英俊的凤眼在宁皓身上上下打量一番,
“这位大人,身手不错。”
顾知棠也跟着把视线挪到宁皓身上,眼里的星星让暮色都下沉得慢了些。
忽而,想起蒙面人的声音有些耳熟。
目光落在那条软光洁如新的镶金软鞭上,顾知棠试探道,“卿卿?”
被认出来,蒙面人洒脱地拉下黑色面罩,露出她傲然却不失美丽的容颜。
见挟持他的人原来是青梅竹马的白卿卿,陆高这才放松下来,随即小心翼翼地看着横在脖子上的软鞭,“卿妹,你这是作甚?”
“哼!”白卿卿勒紧软鞭,嗔道,“你还有脸问我?你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是棠儿的生辰啊。”陆高说完,赶紧一脸讨好补充道,“也是卿妹你的生辰。我已经特地让人送去礼物,你可收到?”
“既然是我的生辰,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瑟缩在白卿卿怀中的陆高扯着嘴角,显然想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想起来。
白卿卿拧着眉毛,没好气提醒,“去年你答应过我,今年生辰要陪我去狩猎的!”
顾知棠:
果然是将门之女,兴趣爱好都这么不同凡响。谈恋爱的方式更是非同一般。
顾白高三家世交,白卿卿和顾知棠还在娘胎的时候,长辈们就曾约定,若将来生出来是男孩,孩子们就以兄弟相称;若是女子,三家正好互为嫁娶。
后来,情况果然如长辈们所愿,白家和顾家生下来的,都是女娃。这下,两人都许给陆高为平妻,三家更是亲上加亲。
可谁知原身还没及笄,顾知棠这个现代人便穿越过来,将这美好愿景一举打破。
虽然白卿卿不说,顾知棠也明白,今日白卿卿来绑陆高,表面上是为了让他兑现诺言,陪她狩猎;其实更是在帮着自己躲开陆高这个烦人精。
白卿卿就是这样一个骄傲美人。就算帮你,她也要装成不是在帮你,而是为了她自己。
好姐妹盛情难却啊!
顾知棠看着两人,甚至都不客气一下,“既然高哥哥已经答应过卿卿,那你们就赶紧出发吧!”
“啊?”陆高语气里,是一万个不情愿。奈何此地,没有一个人愿意搭救他。
他只好拼了命地挣扎,企图自救,“我不去!”
“我偏要你去!”
不容抗拒的高亢嗓音,如军令一般,四下里连声鸟叫都听不见。
陆高张了张嘴,最终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白卿卿轻嗤,微勾的嘴角,更显出她的神气。眨眼的功夫,她已经用软鞭将陆高缚住,拽起就走,就像在拽一个奴隶。随从适时牵来一匹马,她不由分说将他整个人扔上马背。
陆高身子吃痛,面容扭曲,□□道:“哎哟——”
“老实点!让你食言,看我怎么收拾你!”
话音未落,白卿卿已在马上,朝着陆高的臀部就是一巴掌。
看着他龇牙咧嘴的样子,她越发得意,一抖缰绳,不多时,两人一马消失在了顾知棠的视线中。侍从们紧随其后。
没想到今天最大的难题就这么轻轻松松化解了。顾知棠如释重负,笑眼盈盈,转头去寻宁皓。
目光在门前的平地上扫视一圈,最终无处着落。
玲珑的小鼻子上,急出了薄汗,上扬的嘴角也收敛回去。她不安,失落,仿佛上一刻的欣喜从未存在过。他已经走了吗?世界之大,她还会再见到他吗?
“小姐,小姐!”
肉肉急切的喊声,让顾知棠暂时从心不在焉的状态中解脱出来。
她答应得有气无力,“怎么了?”
“徐叔做了吃的,让我来喊你呢。”
“我知道了。”
“快些去呀小姐,那位大人还在等着呢!”
那位大人?还在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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