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苏玥在炉火前守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把第三剂药汤给熬了出来。
药材都是之前收集好的,切下花生米粒大点的龙骨石,再混上同比例的虎骨和鹿角,三者一齐磨成细粉,后搭配五味子、芡实、沙苑子,全部倒进盐水汤里熬煮,就算成了。
苏玥端着装有汤罐和剩余小半块龙骨石的托盘,在楚阳犹亮着烛火的帐前,规规矩矩地走了通报后得允的流程,才压着视线进去的。
说她怕了楚阳难得一次的发火嘛,可以是可以,但不够准确。
主要还是……
“主子,药熬好了,您趁热喝了吧。”
楚阳闻言只是下巴一点,眼睛未抬,手下也未动。
苏玥把托盘放了,起身作势要走,嘴上说,“那我回去睡觉咯,主子你记得喝,凉了就不灵了。”
楚阳这回连下巴都懒得点了,就保持着那一个姿势,只是攥着书卷的手握得更紧了。
一旁的苏玥看得分明,人都作势退出帐外了,又一个埋头猛冲,风风火火地冲回楚阳身边,还胆大包天地挨着人坐了。
楚阳被蹭地胳膊肘一歪,书卷从手中脱落,索性就不看了,转头对上苏玥笑眯眯的视线,神情就算再想强硬也强硬不起来。
苏玥仿佛就看准他这一点,笑容越发灿烂,嘴里软软糯糯地撒着娇,“主子,往后您回了宫,咱可有段时间见不上了,您就别看书了,来,看看我,咱们说会儿话呀~”
楚阳忍不住剐了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苏玥一眼,心说原来你还知道。
知道见不上了为何还执意分开行动,明明等他回宫处理完了眼前的事务,还是可以一起出发的。
找药材的事没那么紧急,六年他都扛下来了,也不介意再多扛一会儿。
再者,找药材路途艰险,阴阳果、蛇头花,哪一样都不是随随便便摘回来的,哪怕这一小块龙骨石,也是费劲拿南楚的国宝换的。
就算再怎么相信苏玥化险为夷的本事,该担心还是会担心的。
楚阳有一堆话想说,偏偏说不出来,只能不住地拿眼睛去盯。
可往常跟他心有灵犀的苏玥,这会儿却没头没脑地只顾说着自己的话。
她说,“主子,你看,龙骨石还多出来这么些,不过这玩意儿多了也没用,用它强身健体还不如吃上一颗去了毒性的阴阳果来得内力充沛。而且这东西还有点迷情的副作用,也就变态的东林皇室拿它当茶泡。”
又说,“主子,你也不用怕涮了东林老皇帝没法交代,他若是找你要另外半张藏宝图,实在不行你给他就是,反正图上画得不准,确切的位置我标过了,等我回头验证完了就画给你。”
苏玥催着楚阳把药给喝了,眼尖瞅见楚阳摆在一边的酒盅,嘴上数落着吃了药可不能喝酒,自己却贼兮兮地把酒盅挪过来赶紧倒上一杯。
也不知道是不是说多了口渴,倒头就往嘴里灌,那酒水竟是一股桂花香,好喝还不醉人,忍不住就一杯接着一杯了。
几杯下肚,面上微醺,口齿还是清晰的,只是说出口的话,越发得不着边际了。
在她口中,楚阳的南楚帝位唾手可得,而东林看似强大,却也不是没有破绽。
东林皇帝自视甚高且素有一统天下的志愿,这天大的功绩他只会揽在自己身上。
也就是说,东林皇帝迟早会在他在位时期发动战争,国力较弱的南楚和北韩暂时入不了他的眼,和西秦却是迟早都有一战。
东林为了开战,势必会拉拢南楚为他提供经济支持,直接吞并不太可能,南楚还没有弱到这个地步,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
楚阳就可以一边对东林虚与委蛇,一边对外挑拨东林与西秦的关系,对内挑拨东林皇帝和他家太子的关系。
前面说过,东林皇帝是个自视甚高的人,做他的太子可不轻松。既不能太过没用,也不能功高盖主,更不能表露出一点想尽快上位的意思。
之前废掉的两位东林太子已经足够说明这一点,所以要挑拨东林皇帝并没有那么难。
至于东林太子林卓远,苏玥在原先的设定中对他印象并不深,接触之后能判断出他比东林皇帝难对付得多,只是不太能理解他和楚阳之间敌对的渊源从何而来。
也许有什么东西被她遗漏掉了,不过好几次谈起东林太子时观察楚阳神色,似乎两人的敌对早在他们进入东林皇城之前就有了,兴许楚阳会知道些什么。
但苏玥借酒劲谈了那么多对天下局势的分析和预判,原本都该是意在谋取天下的楚阳会感兴趣的东西,楚阳却几次欲伸手打断不愿听她再说。
知苏玥要来,楚阳早已摒退左右,若是苏玥拒绝和他交流,他便没有办法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她知道。
他一点都不想听苏玥交代后事般告诉他日后该如何如何,世事多变,走一步就得看一步,哪是一下子说得清的?
楚阳拦下苏玥还想再伸向酒盅的手,看她一双眼睛醉意朦胧的,看哪就是不往他脸上看,心里火气蹭蹭地往上冒,恨不能掰过苏玥的脸叫她不得不面对着自己。
事实上,他也确实那么做了,还比他预想的要多做了那么一步。
楚阳一手攫着苏玥的肩膀将人拉近了,一手扣住苏玥的下巴面朝自己固定住。
看她双眼仍是迷离,嘴里喋喋不休照旧,脑子一热,便低头堵了上去。
唇瓣相贴的触感仅是一瞬,却好像就在那瞬间,有双无形的手一左一右同时照着楚阳和苏玥的脑门拍了张休止符。
楚阳被拍得睁了眼,猛然后撤,转而正坐低头,脑子里乱成一团。
他想多半是那龙骨石的副作用了,他明明只是想堵住苏玥的嘴不叫她再说,却也没打算要用这种方法的。
可事情既已发生,他不是个会逃避的性子,也有点想看看苏玥的反应,就强作镇定地扭头回望了过去。
苏玥初时是被拍得一脸懵,整个人像是被定格住了,唯有眼睛还能眨巴两下。
可紧接着,人就开始疯癫了。先是以手捂脸,低下头作害羞状,可捂又捂不全,挑眉咧嘴偷瞄的小动作都被一览无余,相比羞怯,根本就是得意窃喜的劲头占了十成十。
随后,像是自觉要冷静,不能再这么疯癫下去,苏玥一脑门磕上桌,两手交叠,把脸埋进去。
来来回回蹭了好几十下,才好歹止住疯癫,转过半边通红的脸对上楚阳,大着舌头就跟酒劲刚上来似的说,“主子,你真好……”
楚阳眉梢微挑,有些吃惊地想,他刚才那样做了,算好吗?
不过片刻,他便从苏玥口中听到了答案,原来人家一句话还没说完,完整说下来应该是,“主子,你真好……真好看!”
顿时便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回复了,合着他在苏玥眼里,就只留了这么个印象?
忍不住就想咬牙,再把人捞起来质问,什么叫就一张脸好看,这个答案不好,换一个重说!
终归是作罢了,抽来一张薄毯盖在睡死过去的苏玥身上,又隔着毯子将人抱上自己营帐内的床,人则回到桌边坐下。
为镇定心神而强迫自己挑灯夜读的楚阳没有发现,床上人在挺尸躺了一会儿之后,又转过身透过毯子褶皱的缝隙悄悄地注视着他。
其实苏玥的那句,原本就可以拆成两个意思,好看是真的,好也是真的。
可再好,都不是自己的。
我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
几天后,依计送楚阳他们去南都稳定局势的苏玥回来后,马不停蹄地携林栋踏上了寻找月精花的路途。
按照她地图上所标,以及随行火焰鸡幼崽的指引,他们止步于距龙虎山不远一处深山峡谷中。
二人在其间绕了许久,整座峡谷始终空空荡荡,该有不该有的统统找不见。
苏玥耗了几天,把附近都转遍了,确信自己没找错,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峡谷外设了一道或人工或天然的屏障,就好比祁连山上那条只出不进能隔绝空间的魔鬼桥。
通常来说,这种屏障都是设给凡人看的。
因为不论你看不看得见,它都是存在的。
实在找不出击破点的时候,就需要上帝视角了。
“喂,林栋,你能用你的轻功飞到天上去俯瞰这座峡谷吗?”
“哈,我只会轻功,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在天上飞来飞去!”
苏玥撇了撇嘴,叹息道,“唉,真没用。”
这话说得小声,本不该被听到的,可林栋被她嘲惯了,又是跟随楚阳看了多年唇语的,不可能看不懂,当下就要暴躁。
苏玥没去理睬,只扬了扬缠了一卷红丝带的手腕,对着说道,“那,小怪物,你有办法带我们飞上去看看嘛?”
小怪物是她随口取的名字,确切点应该叫百变怪的,但苏玥嫌说起来拗口,也不够亲切,就只取了个怪字。
那红丝带抖抖身子自发从她腕上脱落,一会儿扭曲一会儿缠紧地变换形态,最终化成一把土得掉渣的扫帚漂浮在半空中。
苏玥虽稍稍汗颜,还是翻身爬了上去。
她也不想搞出这种西方魔法扫帚,但想想御剑飞行看起来飘逸潇洒,实际站上去怕是会摔吧,一定会的吧?
这么比较下来,还是惜命点好。
林栋看到头顶上这把破扫帚,脸上的表情则是一言难尽,但苏玥百般催促,只能硬着头皮先跨上去。
不过这扫帚说它破可真不冤枉,大概没计算好重量吧,林栋一上去,它就狠狠地往下坠了坠,差点没把两个人全掀翻出去。
就连苏玥也越发觉得这形态非但坐起来不舒服,飞起来估计也不会太靠谱,忙琢磨着给它换个样式。
然后两个人身下的坐骑,就从扫帚开始变换来变换去,一会儿飞马,一会儿飞鸟的,连飞毯都冒出来了。
在空中被抛了几次的林栋脑门上当场爆了青筋,大吼警告,“苏玥!!!”
才总算消停。
然而,当林栋意识到被他们当坐骑踩在脚下的,变成了一条身形硕大威风凛凛的巨龙,且浑身散发着不可亵渎的金色光芒,头皮又开始了另一种层面上的发麻。
金龙喷了喷鼻息,似乎对这个形态相当满意,跃跃欲试地想一展身手。
被抓着它龙角的苏玥稍一拍龙脑袋,立刻摆摆尾巴窜上了天,完全不管身上人坐不坐得稳。
结果,人是飞上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的惨叫却留在地上盘旋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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