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太久，地上积聚的雨水汇成了大小不一的水洼，道路泥泞难行。
银白色的长发紧贴在左黎背后，单薄的衣衫透出肉色，近乎要与他融为一体，根本无法抵挡雨势。
豆大的雨滴密密麻麻落在左黎身上，所及之处刺痛泛红，也熬不过渐渐攀扯在他神经末梢的冷意，一点一点的麻痹着他的意识。
左黎咬了咬舌，强压了过去。
但骤减的体温仍令他的四肢麻木迟缓。
左黎很久没感到这么冷了。
他上一次尝到被刺骨寒意侵吞的感觉，还是在第一居民区的那块永恒冻土上为别人刨尸的时候。
左黎很清楚，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停下脚步。
没有风，却有树叶抖动，沙沙作响。
这声响区别于雨声，虽轻微，也极好区分。
——有情况。
左黎不得不驻足，精灵耳警觉地跃动两下，周遭的声音悉数纳入耳内。
层叠繁茂的枝叶如浪涛翻涌，竟合上雨滴杂乱无章的频率。
这声音萦绕林间，宛若魔鬼的低吟，森然可怖。
左黎等了几秒，没见树顶上兴风作浪的东西露面。
他手头又没武器，没兴趣招惹，迈步继续往前。
虽不打算招惹了，也应当保有戒备。
除了盯着异动处，左黎的余光也在附近一带搜索着有无趁手的家伙。
一根结实的木棍，与他而言，就足够了。
迈过积水，踩尽落叶，地面仅有朽断的枯枝。
左黎稍用两分力气就搓成了粉末，溶于水中，化为黑泥。
目力用到极致，他眼眸里盈着的白色流光，蓦地凝实了三分，所见之景变得更为透亮。
左黎福至心灵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属性面板。
精灵之眼升到了二级，技能描述细化出一条分支。
[精灵之眼lv2]
1洞悉黑暗（启用中）
2破除恶念
他理解得不错的话。
这是技能效果二选一？
左黎长按词条小字，并没触发更进一步的说明。
依字面意思简单推测了一番“破除恶念”的词条效果，左黎决定赌上一把。
他累了。
想脱离这个梦境了。
如他所想，两个技能词条确实只能触发一种。
“洞悉黑暗”一关，左黎眼前便陷入黑暗。不同于人族那次，短时记忆已足够他在脑内补全眼前的画面，凭借精灵敏锐的听觉，他还能行动自如。
左黎锁定异动点，望去。
白色蜡笔肆意涂抹般的线条正密密麻麻的相叠穿插，在这浑然天成的黑色画布上快速蠕动，纠缠不休。
凝视着这些线条，左黎瞳仁里的墨色潮退，化为空洞的纯白。
“铮——”
有弦断声破空漾开。
白色蜡线应声从正中崩裂成两段，难解难分的场面忽而就静如止水。
左黎的耳内响起一道温柔的吟诵声，那是一种他听不懂，却觉神圣的调子。他也被洗涤了一番，除了繁多杂念，眉心舒张，彻底冷静下来。
停止蠕动的线条各自拢作一团，回归本位后，左黎看清了它们的模样。
一群拳头大小的蝙蝠，以及一只少说半米长的蜘蛛。
下一秒，左黎眼前跳出许多透明浮窗。
名称：吸血蝙蝠
等级：1
血量：5/100
名称：吸血蝙蝠
等级：3
血量：15/100
……
名称：鳄蛛
等级：9
血量：599/9000
技能效果消失，左黎重回白昼，一切不过两三秒的功夫。
左黎揉按了两下太阳穴，抹了一把脸。
属性面板上的魔力值几乎清空，仅剩几点。
虽然消耗颇多，确是给了他意想不到的惊喜。
左黎有了提升等级的动力。
此前，他需要先补满魔力值。
安奈林送的那壶牛奶就有补充魔力的描述。
左黎撂下藤篮，拎出玻璃壶，拔下软木塞，痛饮了四分之一，魔力值才回满。
雨势终于有所收敛，寒意减弱。
左黎拧掉短衫下摆的水，卷起裤腿，将玻璃壶抵在腿间，借着巧劲儿一掌劈下壶口，随即迅速将余下的大半截塞回了背包。
那只鳄蛛等级虽高，但怕水，暂时不需理会。
而知道那群蝙蝠都是吸血蝙蝠了，他倒是正好有勾引的诱饵。先前采的蝙蝠花就生长于夜明砂上，依精灵手札记载，蝙蝠花算是吸血蝙蝠的自给药库。
经过一场鏖战，它没理由不被蝙蝠花吸引。
而铺在藤篮顶部的那层吸饱水分的蘑菇，溢出了色泽粉嫩的汁液，看着十分诱人。
左黎用破口的玻璃壶挑出了埋在藤篮底部的蝙蝠花，让它们淋上粉色的汁液。
“吱吱——”
吸血蝙蝠发出细弱的叫唤声，树枝颤动。
“啪唧——”
黑乎乎的一团从树上掉下来，在积水中耸动着翻身，迅速扑腾的翅膀飞起。
它携着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睛，状似猎犬的模样，朝左黎的方向急速掠来，深谙猎食者的准则，迅猛凶狠。
左黎也已瞄准目标，攥着壶口的十指发白。
距离越拉越近，这只吸血蝙蝠也注意了左黎，呲牙咧嘴的伸长舌头，作出威吓，像是不想与他发生冲突。
小东西还有点智商。
左黎果断瑟缩退后两步，将手背到身后。
吸血蝙蝠睥睨他一眼，放心的倒挂在细窄的藤编提手上，它的背部一个个形似针眼的伤口正在向外冒黑血。它急吼吼的将篮里的蘑菇逐一拱出，才开始享用蝙蝠花。
一朵巴掌大褐色蝶形花刚完整在篮内展开，就遭蝙蝠的长舌卷进口中，吞咽入腹。
蝙蝠花的药效很快，吸血蝙蝠的血转瞬就给净化到了正常的颜色。
但它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没有离去的意思。
这只吸血蝙蝠意犹未尽的探长舌尖，继续在篮里寻觅，试图再找出一株。
左黎正在此时向前跨出一步，玻璃破口扎进它的脑袋。
“吱——”
吸血蝙蝠凄厉的嚎叫半道拐了个弯，突然哑声。
被左黎拎起时，它的一双眼睛已失去神采，眼里两颗红宝石都褪去颜色，舌头伸长僵硬朽化，口吐白沫。
是先被毒死的。
销声匿迹的系统提示音在这时忽地冒了出来。
【系统：恭喜玩家击杀一只吸血蝙蝠，经验+1。】
啧，经验加得真少。
因蝙蝠花能止血排毒，左黎背包里还有不少存货，且品质都在刚刚那株蝙蝠花之上。要是一朵花只能换1点经验值，就不划算了。
左黎咬了咬唇，舌尖舔了舔后槽牙，想到那群蝙蝠都是残血，打算换套思路。
扔开蝙蝠尸体，他从背包里取出了一朵极品蝙蝠花。
蝶形花瓣大了一倍，泛着薄薄一层红光，垂出万千条红丝，穿过雨幕，成圈散开。
“簌簌——”
沉寂了好一会儿的树梢立时有了骚动。
“吱！”
“吱吱！”
细若蚊吟的叫声受到刺激，变得尖锐而刺耳。
集聚成团的蝙蝠同时破开林叶涌出，也似吸饱了雨水般氤氲散开，片刻就铺张成一幅巨型黑幕，向着左黎急速飞扑而来。
左黎撕碎花瓣，扔入篮中，稍微搅合一下，连同篮子一脚踢了过去。
“黑幕”被藤篮撕开一道口子，速度有所减缓。
藤篮翻覆，花瓣碎屑纷纷扬扬洒下，蝙蝠争相疯抢。
不到几秒，就有蝙蝠三三两两的坠落在地，一如之前的蝙蝠一样失去生机，尸体朽化，被榨干所有的水分般，变得干瘪。
【系统：恭喜玩家击杀一只吸血蝙蝠，经验+1。】
【系统：恭喜玩家击杀一只吸血蝙蝠，经验+1。】
【系统：恭喜……】
毒死的蝙蝠其实不多，更多是它们自相残杀。
左黎趁机补了几刀。
不想他补刀的几只蝙蝠竟给他带来了2点经验。
如斯往复，左黎很快就升级了。
【系统：恭喜玩家等级提升，自由属性点+4，请玩家自行分配。】
左黎愣了愣。
当初做功课的时候，其他玩家提及自由属性点都很懊恼。
说不知道每升1级只能加1点属性，想走平衡加点，被高级怪虐惨了，不得不自杀重来。
那他现在这算什么情况？
左黎梳理了进入《万族》以来的所有细节，脑海里自然而然的浮现出了，之前杀死他的人的声音。
“他今天没机会再登录游戏了……”
再联系事后系统做出的解答。
难道又是精神力？
以他的精神力等级，非要如此类比，也说得通。
目前等级只提升了1级，左黎不清楚之后是否也能会获得4点。
总归他现在有多的，有精灵之眼这个消耗魔力值的大头，他短时间也不会再去学习魔法。
于是，这4个点都被他加到力量属性上。
力量上涨，左黎震得酥麻虎口得到缓解，手肘处夸张浮上青紫也淡化了些许。
余下的蝙蝠清理起来快了很多。
吸血蝙蝠群的体量逐渐缩小，脑容量再小的蝙蝠也察觉到了不对，仓皇逃窜。
彼时，左黎已经升到了3级。
唯一令他可惜的是，后来升的2级都只给了1个属性点。
这两点他正常加到了智力和灵巧上。
属性面板有所变化。
姓名：左黎
种族：黑暗精灵/精灵
等级：3（56/100）
称号：暂无
血量：463/463
体力：90/130
魔力：518/520
力量：6
智力：10
敏捷：9
灵巧：6
体质：7
耐力：7
幸运：隐藏
技能：精灵之眼lv2
状态：[健康][精灵之眼][精灵印象]
看看属性涨幅，左黎估摸着，他现在跟那只9级的鳄蛛也有了一拼之力了。
而雨也停了。
“咝~”
半米长的鳄蛛坠在粗如麻绳的蛛丝上，缓缓爬下。
左黎再次拎起壶口，他的心跳声忽而在耳内放大。
“扑通——扑通——”
他的心脏蓦地一阵绞痛，他摸着心口，晃了晃脑袋，眼前的景象同收讯不良的投影画面一般，黑白闪烁。
鳄蛛缓缓移动过来，眼看他们间的距离一点点缩短。
左黎却渐渐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在手上的玻璃壶口落地之前，他先掷了出去。
“咝！”
鳄蛛抬高起细长的前腿，吐出一口蛛丝，黏住壶口，不急不徐的放下，继续爬来。
左黎耳边多了一道声音，急促地喊着他的名字。
“阿黎？阿黎……阿黎！”
奶奶？
左黎果断放弃挣扎，随着声音一同坠落，终于睁开了眼。
他回来了。
左黎微喘，活动开蜷缩在床上的身体，转动眼珠，捕捉着奶奶的身影，唤了一声。
他的额头上布满细汗，气若游丝的模样，让庚怀玉疼惜不已。
“是不是做噩梦了？过去的都过去了，你就不要想太多了。”庚怀玉给他擦了擦汗，举了举床柜上的瓷碗，“我看你睡了太久，给你做了点暖胃的小米粥。”
“记得你喜欢吃甜，我加了两勺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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