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维亚没有回答。
她根本没办法回答。
由于缺氧, 洛维亚的眼珠几乎爆出眼眶，涕泗横流，她的耳边响起剧烈嗡鸣, 视线范围内的所有东西开始扭曲。
她只能疯狂地用手指抠着刀鞘附近的皮肤, 以求摄取多一点氧气, 哪怕抠到指甲断裂血流不止也不敢停歇。
那两支接到洛维亚命令冲上来的队伍看到这一切后, 也傻傻愣在原地。
没办法，眼前这一幕实在过于震撼, 他们说到底也只是平均年龄十八的菜鸟，就算是偷袭颂晨的队伍，也从未想过要亲手杀死他们。
可现在, 他们看着洛维亚的脸上逐渐浮现出绝望狰狞的表情, 看着她越来越乏力的挣扎，不由感同身受地捂住自己的脖子，仿佛正在被掐的人是自己。
最令他们感到胆寒的还是洛维亚身后那人。
颂晨的眼睛明明根本没有看向他们，脸上的表情甚至可以算得上云淡风轻，可正因如此, 众人才能如此直接地捕捉到其中的冷漠和残忍。
……这人根本就是一个疯子！
洛维亚队伍中的数据分析师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抖着腿往后退去，生怕洛维亚没了之后，颂晨的下一个目标会是他。
看到队内二把手的动作，队伍众人更是没了反抗的心思, 跟着往后退去。
一时间, 监考点除去洛维亚挣扎发出的响动，竟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洛维亚的心中已经升起浓浓的绝望。
她身体中的力气随着氧气的减少而流逝, 手脚发软, 思维凝滞, 脑子里像是被灌了水泥一样沉重。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这条命可能真的要折在一名低贱的下等民手中。
颂晨队伍中的人也吓了一跳，但还是逐渐回神，端着武器聚拢在颂晨身后，提防着下面那帮考生的偷袭。
黎礼和维斯尔对视一眼，皆有些拿不准颂晨想要做什么。
洛维亚再恶劣，她也没被感染，如果颂晨真这么活生生把人勒死，今后的前程可就断送了。
他们一路跟着颂晨打过来，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颂晨犯下这种错误。
维斯尔抬起槍，思索着能将颂晨手中的刀打掉的几率是多少。
黎礼压着声音道:“颂晨，差不多了，见好就收。”
何志兵凑过去，试探着出声劝道:“是啊是啊，咱们能松手吗……这样下去要出人命了！”
李柔义跟着道:“是啊，为了这么个人渣断送自己的前程，你那么厉害，不值得啊。”
龙涛:“知道你生气，但是你也知道这有那么多摄像头盯着我们呢，别冲动啊！”
颂晨当然没真打算把人杀死。
洛维亚做的事情再被诟病，也轮不到她来代为审判，她只是一个没有背景的考生而已。
颂晨是在用最快捷的办法震慑对手，顺便巩固对传送点的掌控权。
手中的躯体几乎失去力气，开始发凉，底下那群蠢蠢欲动的人也失去反抗的心思，差不多了。
颂晨面无表情移开刀鞘，拎着洛维亚的领子将人扔进己方队列:“绑起来。”
洛维亚瘫软在地一边大口喘息一边咳嗽，看到有人拿着绳子朝她靠近，以为又要被勒，惊恐地往外面爬去，嘴里含混不清地念着:“不、不要杀我……”
结果很快就被人架住绑了起来，扔到一旁。
颂晨走过去，俯视着洛维亚，在她涣散的眼神中蹲下，平视她。
紧接着，颂晨用刀柄拍了拍她惨白的脸，笑道:“下不为例。”
洛维亚早被吓破了胆，现在看到那柄刀腿都是软的，只觉喉咙疼痛难忍。
她不敢反抗，慌乱地点着头，在颂晨深不见底的目光下用沙哑不堪的嗓音呜咽着说:“没有下次…真的，我、我认输……别杀我！”
颂晨意味深长道:“我们不是合作伙伴么，我怎么会杀你呢。”
洛维亚:“……”
之后，颂晨起身，看向坡下的众人，往前迈了一步。
“唰——”
众人齐齐后退，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洪水猛兽。
在众人的注视下，颂晨不紧不慢把玩着刚才差点把洛维亚勒死的长刀，对陈诚淡淡出声道:“洛维亚队里剩下的两个数据分析师认识吧，带人绑了。”
陈诚兴奋地敬礼:“遵命！”
说完，迫不及待带上几名队员，直冲冲朝对方冲去。
两名数据分析师左顾右盼，想要藏入人群中，却发现早在不知何时，众人已经自觉退散，将两人让出。
陈诚几人不费吹灰之力将两人绑好，拽上去丢到洛维亚旁边，心中一阵畅快。
自此，队伍的主心骨被全部剔除。
剩下一群散兵，不足为惧。
颂晨带人三两下收了他们的武器，将人像串糖葫芦一样绑起，为防感染者入侵，留了一定的活动空间能够躲闪。
刚做完这一切，就听到监考室内的广播传出滋滋的电流声。
不一会儿，一道冰冷的男声响起:
“场内所有幸存考生注意，五分钟后考场传送系统将初步恢复，我军将传送适量军用载体武器入内，现在，请选一名代表和我进行对接。”
众人一愣，下一秒喜形于色，正要欢呼出声，却听到颂晨敏锐地问:“比赛不是保卫科负责的吗？您自称我军，是否代表考场的管理权已被更换？还有，您是谁？”
众人脸上的喜悦瞬间凝固。
对哦，早不联系晚不联系，就卡在这个节点联系……谁知道这是入侵者的把戏，还是真的救援？
监考点的气氛再次紧绷起来。
与之同时，主控室内。
林眷推了推眼镜，啧啧称奇:“这个颂晨……确实是个好苗子，本来以为是温和派，结果狠起来是真的狠，就是体能太垃圾了，刚才她掐别人脖子，自己差点没站稳。”
一般来说，解决危机之后，人会进入短暂的松解状态，这时乍听救援到来会下意识相信，而不是怀疑救援的真实性，这也是很多战士在战场上丢命的原因。
可这个叫颂晨的考生，从寄生种灾害爆发到现在，林眷没有捕捉到她丝毫的松懈行为。
她就像一张随时处在拉满状态下的弓，只要察觉危机，就会射出戮敌之箭。
林眷是越看越满意，惜才之心狂动，当即看向张斐问:“她志愿填的哪里？是三军吗？不是也不要紧，我们可以抢。”
“……”张斐:“……”
反正保卫科是从军校直接招人，对此话题，他保持沉默。
林眷又开始怂恿寻涅:“老大你看，这不就是三军想要的苗子嘛，咱就先下手为强，抢了呗？”
寻涅没理他，直接对着通讯系统道:“现保卫科已将考场权限移交三军，我是寻涅，会负责考场接下来的救援及清理。”
“另外，身为代表，你的警惕性值得赞赏，希望在接下来的防卫中继续保持，带领其余幸存者等待支援。”
得到回复，颂晨朝高空的摄像仪稍息站好:“尽我所能。”
短暂的通讯结束，监考点众人先是沉默一瞬，顿时沸腾起来。
没办法，生活在首都星的考生几乎可以算是听寻涅的丰功伟绩长大的，现在四舍五入也是近距离追星，怎能不激动。
“卧靠——！寻上将啊——！！”
“寻上将跟我们说话了诶——！”
“卧槽那我活着出去能不能看到他，一眼就行！！”
“呜呜呜志愿还能改吗？感染者都砍了，孩子什么也不怕了，孩子要去三军读书呜呜呜！！”
直播间也跟着沸腾起来。
【我靠现在进地图还来得及吗呜呜呜，我也想被那位救一次！！】
【变成感染者也没关系哇，说不定会被那位亲手砍死呢[脸红]】
【谁的裤子飞我头上了？！】
【那位夸颂晨了呜呜呜呜，我好嫉妒啊啊啊啊！！】
【对颂晨路转粉了！她刚才掐洛维亚的时候我好爽[尖叫][扭动][阴暗地爬行]】
【哈哈哈哈哈你们看到洛维亚和她那两狗头军师的脸色了吗，难看死了，我好开心！】
【如果之后三军会对比赛进行复盘，那她故意算计保卫科拿到的那些分估计得被扣完，我压她没书读了。】
另一侧。
洛维亚和两名数据分析师被捆在一起，他们都是被直接推倒在地，现在浑身泥泞，很是狼狈。
寻涅的出现对于洛维亚来说无疑是一记重击。
因为按照往年三军的评分原则，洛维亚的做法就是在教官的雷区反复踩踏。
趁场面混乱，洛维亚有些崩溃地问:“他不是说三军的远征部队没那么快回来的吗？寻涅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基地？刚才都被寻涅看到了我还怎么进三军？”
数据分析师一脸阴沉:“寻涅对颂晨的表现很满意，我们不能轻举妄动，至少不能明着和她作对，但您是a级精神力，如果能搞到军用载体武器……或许可以靠救人和消灭感染者来展现您的价值。”
他思索片刻，抬起头，看向在附近巡逻的队员。
这名队员有些眼熟，好像是黎礼初始小队中的一员，依稀记得是一位一等民，性格优柔寡断，或许可以利用。
数据分析师的眼珠微动，开始往队员的位置挪动。
“兄弟，这位兄弟。”
梁博听到声音，微微皱眉，扭头看了一圈也没找到声音出处。
“兄弟，往下看！”
梁博闻言低头，就看到洛维亚队伍里的数据分析师不知何时拖着绳子挪了过来。
梁博疑惑:“……你想干嘛？”
数据分析师叹了口气说:“其实没什么，我就是有点担心，你看这里这么多人，就三十来把武器，而且你们队伍里还有好多次等民……唉，感染者重新回来只是时间问题，我担心你们扛不住啊。”
梁博听了之后，下意识往北方的树林中看去，眼中闪过忧虑。
数据分析师看到后，眼睛一亮，连忙继续说:“我的意思是你们三十多个人面对这么多感染者，还要保护我们，难免会吃力。”
“颂晨已经成功抢占主导权了，我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循循善诱:“你看，我们好歹也是一等民，你也是一等民吧，你知道一等民的精神力容量和质量都比次等民高……一会儿传送恢复，你能不能帮帮忙，帮我们几个搞到武器，我们想加入你们，一起祓除感染者。”
梁博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狙击槍，神情晦涩，似乎在动摇。
数据分析师和洛维亚交换了个眼神，觉得有戏。
洛维亚也开口:“我们真的只是想帮忙而已，大家都是联盟一等公民，我没必要骗你。况且你们人数那么少，实力参差，指挥出身也不够，你作为一等民肯定付出很大吧。真正能理解你的人是我们，我们可以帮你的。”
说完，期待地看着梁博。
“……”梁博沉默半晌，终于艰涩地开口:“你们……都这样了，还没放弃把一等和二三四等分开，我一直都想问，到底是谁给你们决定别人生死的权利了。”
梁博看着自己的手，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我告诉你们，我真的一点也不想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同类，哪怕是感染者……我一点也不适合战场，但颂晨说的没错，有时候如果想活下去，就必须抛弃很多东西，我终究还是想活着，所以我杀死了他们。”
洛维亚一愣，有些费解:“你在说什么？”
下一秒，梁博对上她的眼睛，眼神里带着某种深刻的恨，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其实从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事情后，我就一直在想——那些死在我槍下的感染者，会不会有你们队伍里“奋不顾身”也要保卫你安全的‘低等民’呢……”
洛维亚张了张嘴:“……”
“梁博？梁博——人呢？列队了啊！”
李柔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是非对错我还是分得清的，”梁博说:“颂晨只会要求我用武器攻击敌人，可你们不一样，你们手中的武器会对准同伴的后背，会让更多本可以活下去的人丧命，你们让我恶心。”
说完，梁博不再看地上的两人，离开了这里。
洛维亚怔怔和数据分析师对望，不知所措。
五分钟后，传送系统如约恢复，几箱军用载体武器被传了进来。
不知是不是巧合，武器数量刚好和颂晨队伍人数相等，不过都是槍械，不再有匕首长刀这种冷兵器。
颂晨解下长刀，给自己配了一杆载体步槍，步槍准头比冲锋槍好，射程也更远，比较适合她。
李柔义按照颂晨的吩咐将阵型安排好后，突然看到颂晨极其熟练地对槍支进行调试，不由咂咂嘴道:“…你这不是挺会用槍的嘛。”
颂晨在考试中对刀情有独钟，李柔义还以为是因为颂晨以前没机会接触槍械，转而退求其次呢。
李柔义问:“所以你为什么一开始要选刀？”
颂晨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不是说过，槍很重，带着跑图会消耗很多体力，现在不用移动，只需要守点，我为什么不用槍。”
“至于为什么用刀，”颂晨又将靠在一旁的长刀从刀鞘里拔出，展示道:“虽然槍械的穿透力和破坏力更强，但是刀的刀刃很长，只要将精神力覆盖上去就会产生很大的有效攻击范围，在丛林战里能打出的有效攻击数量就比子弹多，而且它轻，还不用换弹夹，打完就能快速撤退。”
颂晨本来是打算打游走战的时候用这柄刀快速收割的，谁曾想第一次出鞘竟是为拿监考官一血。
“……”李柔义:“……”
她一直以为颂晨是在敷衍，没想到说的是真话。
片刻后，维斯尔从房顶跃下，走过来快速道:“北方、西方、西南方的感染者正在朝这里聚集，粗略估计为一百人，西北方有一支散队也正试图朝这边靠近，他们身后跟着十个以上的感染者。”
队员们闻言，齐齐抬头环顾四周，紧紧握住手中武器，难掩紧张情绪。
“卧槽，开始了吗？一百多个，我们能守得到吗……”
“怕什么，我们现在有军用武器了，只要打中人体就能破防，对异变体造成伤害。”
“万一我人体描边呢……”
“闭上你的乌鸦嘴！”
“啊啊啊啊啊——”
颂晨将最后一个弹夹装入防具内，直起身，扬声道:“各位，本场考试最大规模攻防战即将开始，请拿起手中的武器，保卫我们的据点！”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往颂晨的位置看来。
颂晨说:“我们可以害怕，但绝不能退缩！因为这不是为了别人，我们是在为自己而战！”
众人慌乱的情绪在她不大的声音中缓缓平定。
或许来参加统招的初衷是为了保卫联盟，保卫人民，可他们现在一点也不想听什么深远高大的誓言。
他们的生命在未知面前是如此渺小，现在唯一能想的也只有活下去而已。
远处，感染者的身影逐渐清晰可见。
颂晨走到最前方，没有说更多，只是沉声道:“我们会活到出去的那一刻。”
黎礼在一旁高声重复:“一起活下去——！”
众人情不自禁跟着高声呼喊:“一起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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