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道长,起这么早挑水啊。”
“是啊,天热,不早点浇水菜都要蔫儿了。”赵归真微笑着和这个他并不认识的村民打了个招呼,把刚挑来的水一瓢瓢泼洒到菜地里,鲜嫩的菜叶上滚动着晶莹的水珠。他满意地笑了笑,其实村子里早就在神机百炼的加持下通了自来水,但赵归真仍然习惯于这样的劳作方式,这也让他以勤勉、温厚、古朴的形象被村子里的村民所称道。
他是一名茅山道士。
但和那些只晓得静坐修丹道、埋头于故纸堆中的食古不化的同门不同,像他这样的人,往往被称为“野茅山”,平时电影里出现的捉妖驱鬼、斗勇好狠的茅山道士,都是以他们为原型。赵归真之所以会来到碧游村,就是因为他做下的事情——他为了修炼野茅山秘术“七煞攒身”,采了七名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红衣男女童的魂魄,被异人界所谓的正道名门所追杀。村长马仙洪没有问他的来历,收留了他,让他成为了村子里的“十二上根器”之一。
赵归真有些遗憾,倒不是遗憾于那些被他剥夺了生命的无辜孩童永远失去了成长的可能,而是遗憾于自己的功法还没能大成。这样采集阴年阴月阴日的孩童魂魄,煞气固然十足,但还不够厉害,而且找寻符合条件的孩童也很麻烦。
若依了野茅山最厉害的七煞功法,是将死于母亲腹中的成形胎儿——月份越足越好,连肉身一同炼化,以未出世的胎儿的怨气与血煞之气作为根基,这样习练功法,才称得上是一日千里。
可惜……因为二十几年前的一件事,赵归真再也不敢稍微涉足这样的方法。他缓慢而用力地打了个寒战……何止不敢,时隔如此之久,只要想起那恐怖的一幕,他仍然觉得不寒而栗,午夜梦回,也总会惊起一头一身的白毛汗。
“赵道长,早啊。”跟他打招呼的是仙童子刘五魁,这女孩横练出身,六方揭谛护体,也是十分厉害的角色,可惜啊,有个身为病童子的哥哥拖累……那痨病鬼活不了几天了,还不如拿来给他淬炼功法呢,虽然不如阴命孩童,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聊胜于无不是?
赵归真正在想入非非之间,就听到五魁儿向他身旁的女孩介绍:
“这是茅山派的赵归真赵道长……”
哦,看来这村子里又来新人了。赵归真捻须点头,摆出一个俨然的笑来:
“你是刚来……”
他的话被噎在了喉咙里,灿烂的阳光下,浅绿色裙子的女孩容色清丽秀雅,但那张脸,分明是……
“是你!”他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描述的恐怖景象,脸色发白,瞳仁紧缩。他跌跌撞撞地往屋子里跑,在奔跑的过程中跌倒在了路边的青石阶梯上,看着都觉得疼,但他恍若不觉,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奔进屋子里紧紧锁上了门,好似季言随时随地就会追上他似的。
赵归真紧紧倚着门板,这样他才能获得一点安全感,他剧烈地喘息着,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他还记得那张脸……不如说他永远不会忘记,在二十四年前的深冬,重庆。
那时的他才十五六岁,才刚刚接触野茅山这一行当,那时网络媒体不发达,异人们的行为比现在还要更加张狂一些。
他们那个小团队有十来个人,打头的道士姓章,据说七煞攒身已经修炼到了极为高深的层次,他买通了医院妇产科护士,来寻找那些胎死腹中的孕妇。
医道不分家,好些道士存了兼济天下之心,会潜心研究医术救济世人。
章道士有些真本事,加之口齿伶俐,能把山西的煤说白,死人说活,那些痛失爱子的孕妇,在章道士一番巧舌如簧的哄骗之下,就会听信他的鬼话,认为自己腹中的胎儿还有一丝挽救的可能。
那个叫乔心美的女人就是其中之一。
她生的很美,即使已经怀孕七八个月,孕期反应让她四肢浮肿面色暗黄,依旧能看出她五官的娇美和眉目间江南水乡丝竹般绵密的韵律。这女人就是一朵富贵乡里养大的娇花,行动间带着一股不谙世事的天真。
她失去了她的孩子,那个七个月大的女胎颈部被脐带缠绕导致窒息,发现的时候连胎心都已经没了,医院给出的诊断是要立刻进行引产手术。她绝望地在医生面前掩面哭泣,即使这样,她也依旧很美,两行眼泪静静地滑下脸颊,肩头一抽一抽的,就好像被雨打着的梨花,孱弱娇嫩,又那样精致。
章道士没花多少功夫就取得了她的信任。那时赵归真年纪还小,不被允许直接进入手术室,于是他就躲在玻璃窗下面偷看。
他们取出了那个胎儿,那个孩子已经发育的很好了,浑身呈青紫色,想是窒息导致的,民间常有“七活八不活”的俗语,其实就是指七个月大的孩子已经发育的不错了,虽然孱弱,但通过精心照料还是可以活下来,可惜这个孩子已经永远失去了成长的机会。
章道士爱若珍宝地看着那个孩子,浑浊的眼睛里放射出狰狞而喜悦的光:
“把法阵请出来,立刻开始——”
接下来就是炼化了,开始的时候还算顺利,丝丝缕缕的煞气排布在那个孩子和四周的野茅山道士之间,就像一张诡异的大网,那孩子就是中心的蜘蛛。
但后来法阵中的每一个人都露出了惊骇的神色,好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隔着明晃晃的玻璃窗,赵归真清楚地看到,法阵中心死去多时的婴孩突然动了一下,她颤巍巍地挥动着青紫的小手,就像是蛛网中心的蜘蛛收紧了捕获猎物的蛛丝。
与此同时,原本保养得宜的道士们就像迅速被吸干了所有的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干瘪、塌陷,最后化成了一堆白色的骨灰。
赵归真拔腿就跑。他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些什么,他回到了茅山,十年之内不敢触碰“七煞攒身”。
没想到,那个女人又找上门了!他瑟瑟地抱住自己的膝盖,浑浊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等等。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更加可怖的事,那个女人,当时看着年龄就已经在三十岁上下,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她再保养得宜,也应当是个中年妇人的模样……而刚刚见到的,分明就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
赵归真想起了法阵中央的女婴。
她如果当真活到现在,就应该是二十多岁,正当韶龄。
“姐姐,”马仙洪远远地看着这一幕,他并不接近这里,只是拨通了一个电话。“如你所说,赵道长确实表现的相当惊恐。”
“当然了。”电话那头的女人一阵轻笑。“他当然应该感到害怕了,毕竟二十多年前他的同伴都是……”女人的声音低了下去,似乎并不打算继续向马仙洪解释这件事情。
马仙洪也没有要追问的意思。他沉默了一会儿:
“姐姐,季小姐似乎是认识你的?”
“哦?”女人的声音略一停顿,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嗯,她和你说什么了?”
马仙洪粗略地把他和季言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女人笑了。
“你这傻孩子,”她的语气里多了三分亲昵,“她是在诈你,是看你实心眼儿,从你的话里推测我究竟是谁……多半她已经猜到了……不过没关系,反正我已经不打算在季家继续待下去了。”曲彤慢悠悠地说,“对了,记得做好对你那炉子的保安工作,那诸葛青不是留下来了嘛?你那神机百炼也给他了?总不能白拿东西不干活儿吧……让他也帮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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